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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戍边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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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剑,是个哑巴。」
「我也是。」
「直到……」
金陵城上,剑影倒悬三日,铮鸣如游龙哀哭,久旱的人间终于下起雨。
点墨小雨点儿跃然纸上,渐进起势,直到黑线包围了整座城池,还差一点……对,红色。刺眼的红,沐雨而来。
混沌中冲出一抹赤色身影,少侠大呵一声——
“小花,方便面多少钱?”“两瓶北冰洋,一盒康师傅。”
几个校服男包围了零食柜,嘴里叼着烟,挑挑拣拣的。其中一个不依不饶嚷:“小花,一共多少钱?”
“两万五。”
“夺少?”
落地窗那边,木画架后露出半截穿花衬衫的手臂,忙着蘸取颜料,调色盘上七荤八素热闹得很。
慵懒的声音从那后面传出:“爱吃不吃。”
“我们可是逃课出来捧你生意的!”叫最大声的男生走过来,勾头看:“画什么呢?”
画板后的人眼没抬,发梢被午后的阳光晒得松软,说凌乱不凌乱,盖住大半神情。
没等人看清就盖上了画纸:“看得懂么。”
“没看见。”
夹着画笔的手一指,甩出几滴水:“边儿玩去,进我店的小屁孩谁不是逃课。”
“小花,你生意做不做了。”不良少年不太满意,一直在嚷,“我还约了妹子,一会儿就到了,连个可口可乐都没有。”
花衬衫这才赏了一眼。是双狐狸眼,半眯着,尚还不是小男生能分辨出的深浅。
“蒲城八中的?”
不良少年忙捂住腰间的校服编号:“那咋了?”
男人眼眸弯成了月牙,那双瞳孔说不上灵动还是狡猾,给人感觉是开黑店的,不像安了好心。
“出门抬头看看,招牌写的什么。”
“枪花刺青工作室。”
狐狸眼歪头,神态略带无辜:“纹哪儿?来个满背?”
“学校不让。”
“哦~”画板后面,男人拉长了调子,点点头。
没再说更多,几个男生觉得被侮辱了,脸色很尴尬。花衬衫调整了坐姿:“那就别说是来捧生意的,泡面送你们,二楼玩去。”
“哦对,八中那小谁。”他喊住为首的那个,“小花不是你叫的。”
少年昂了一声,乖乖喊了声花哥。
心里犯嘀咕,以枪花老板的抠门程度,今天怎么这么好心,居然免费送吃的。
低头一看,靠了出来:“康帅博什么鬼?”
“爱吃不吃——慢走不送——”
“你卖盗版......卧槽还明天就过期!”少年面如土色。
游雀仰头觑过去:“我数到三,要么闭嘴上楼,要么回学校上课。”
烦人少年的同伴悄悄扯了一下他袖子,摇摇头。
恰时,店外招牌亮起,玫色左轮双枪logo中心盛放出黑玫瑰,艳俗的霓虹笼罩门扉,刚好投射出小骷髅形状的镂空。
老板就差把“良人勿进”刻脑门上,这么着,「枪花刺青」的一天开张了。
三层高的临街底商,说好听点是个纹身设计工作室,现状就是叛逆少年收容所。
吸引这个年龄段的穷学生客源并非本意,游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几年前开始,就总有逃课的学生往他店里钻,夏天蹭空调,冬天蹭暖气。
钱不赚白不赚,他将工作室二楼打扫出来,添设了游戏机和桌游,开始按小时收费,谁都能进去玩。
满墙朋克风骨饰装潢,防君子不防小人,敢进来玩的全都是张牙舞爪小坏蛋。
纹身么,在大众眼里是这样,没什么好印象。
一楼生意惨淡,二楼乌烟瘴气,三楼是老板的私人起居室和画室。他从不允许客人接近三楼,曾经有不识趣的混混在三楼留下了脚印,被老板拎出去单独谈话了,从此蒲城再也没见过这个人。
店里一般不来正经人,帮那几个逃课学生“改邪归正”后,游雀哼金陵小调,瞥了一眼不停闪烁的桌角。
没接。
这是他从大理回到蒲城的第二周。
鬼知道最后达成了什么变态勾当,总之全须全尾回来了,还换了新手机——前男友赔的。
他慢悠悠把漫画稿纸卷起,插进旁边青瓷桶,抽出一张皮料,打算练几张关公镇鬼图。这图走量,贵且唬人,不懂行的土大款最爱。
再辛苦一阵子,兴许还差着的两万五就能进兜。
桌上电话灭了几回后,锲而不舍变成了信息,一个头像纯黑、备注是蛋糕符号的人发来的。
——【来接我。】
接你大头鬼!
一周没联系,游雀惊觉还没来得及把骆野的备注换掉,遂删掉小蛋糕,换成了一个红叉叉。标红大写的傻叉。
这时聊天框又蹦出一句。
——【超时从店里扣。】
真服了。游雀狂风扫落叶似的冲上二楼,差点被熏一大跟头,看不清谁的鼻子眼,一阵乱点兵:“一中那谁,下去替我看会儿店!”
二手烟里钻出一个卷毛:“哥,忱哥今天没逃课,在学校呢。”
“那就你去。”游雀随手抓壮丁,把卷毛小孩从仙界拽下凡间,交代了过期饮料随便喝。
踩着风火轮坐车里,游雀点开骆野发来的定位,没立时踩油门,呆坐片刻,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这便是他应下的事了——那天在大理,骆野红口白牙,要他做骆荒。
是威胁,不给商量。
怀就坏在「枪花」是骆荒投资开的,游雀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变成贴心的遗嘱,攥在了受益人亲弟弟手里。如今要收店也是一句话的事儿,那可不行,那是命根子。
游雀边开车,后视镜透出的眸子带抹狡黠,不安分的因子暴露无疑……他才不要被牵着鼻子走。
答应玩过家家,可没答应用什么戏路,一些念头很自然地在心间起舞,化作百毒不侵的魔鬼随他一路飞驰了。
蒲城没机场,所以车站。
大理分别后骆野就回了北京,人贵为小骆总么,总要回去日理万机。
眼下见对方身旁堪比女明星出行的八个行李箱,游雀轻佻抬眉:“搬家啊,太子?”
“送我去「Encore」。”骆野在挑剔的打量过人后,淡道。
游雀:“那是什么?商区?办公楼?还是街道?”
骆野嫌弃他吵,递了一个我很烦的眼神。
游雀没脸没皮摊手:“我现在是骆荒了,总得了解一下弟弟。”
“他不会穿没品的花衬衫。”骆荒兀自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嘁,恋爱的时候夸人家好看,游雀心里竖个大中指。滴一声,开启后备箱盖,惊飞了刚落脚的麻雀。
八个行李不知道都装的什么,死沉,骆野显然是把他当家奴用了。
游雀坐回车里,很自然的抱怨:“骆荒怎么说也是你家大少爷,肯定不会给你当苦力,额外工作得加钱。”
骆野闭目养神,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游雀在导航中输入Encore,略感意外,还真有这个地方,身为蒲城地头蛇的他竟然不知道。
“Encore赫兹工厂……”念起来驴头不对马嘴,游雀扭头猫着腰:“是这里吧?做什么的?骆氏在蒲城的分公司?以前在蒲城怎么没听……”
“新厂牌。”骆野惜字如金,烦声打断了他再问。
游雀努努嘴,明了了。
与那些靠实业富甲一方的企业不同,玲珑集团是做唱片起家的,混娱乐行,几乎一家独大,垄断了国内大型晚会、音乐节和演唱会的主办权。
骆氏手握各大音乐平台的股份和版权,在华语市场鼎鼎大名,游雀平时听歌,难免略知一二。
骆氏旗下的子公司不计其数,在蒲城新成立一个厂牌,也不奇怪。
感情骆太子是空降来当戍边王的,游雀心里百转千回,无论是否巧合,这回是绑在眼前了。
神游间,后座冷不丁有声音:“他会。”
“什么?”游雀抬眸,从后视镜看骆野。
骆野目色幽沉,窗外树影在他瞳孔里留痕又消散,游雀“哦”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回答他刚上车时的话。
他嬉笑:“不信。”
“那就别问。”骆野爱答不理回。
把骆野送到新区的一座大厦前,那里已经有人在候着了,是个长得像大学生的稚嫩美女。
骆野缓缓降下车窗,美女走上前,有点生疏的颔首:“是骆总吧?您的办公室已经准备好,是先带您去……”
“先开会。”
“啊,好的,我去通知部门。”
“小骆总”和“骆总”一字之差,但差之千里,看完这一出游雀咂舌出声:“新草台班子呀骆总?”
骆野已经先行下车,屈指敲了一下车门,意思是让游雀把行李搬上去。
游雀赖在车里没动。
他趴车窗,枕着手臂好不悠闲:“骆总打算以后住公司?早说啊,没地方住去我那儿,我那床大。”
“游雀。”
“在。不过你以前叫人家小花的。”
“……”骆野屏蔽功夫一流,只说自己要说的:“收起嘴脸,骆荒不是这样。”
游雀无所谓:“好吧好吧,真爱生气。”
他下车打开后备箱,转头瞄骆野,骆野垂眸整理着袖扣,脑袋后长眼睛似的,不客气地使唤人:“白色放办公室,黑色会给你一个地址,送过去。”
游雀双腿交握,倚在车门边凹造型,懒洋洋打了个响指,目送骆野进入大厦。
半晌他回到车里,纳闷了一句:“骆荒这家庭地位,当哥还是当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