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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夜游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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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陆干咳一声,余光古怪的在空气悬停一秒。游雀从哥们眼底看到一份犹疑:是他吗?
嗯,是他,是他,就是他,让您见笑的大傻叉。
老陆很自然递进了情绪,三分喜闻乐见四分地主之谊,还有一分不爽但卖枪花面子,锲而不舍跟骆野握上手:“哦?您行内人?”
骆野不喜欢被碰触,但索性记得是来谈生意的,凉薄的话到嘴边,化成了虚与委蛇的春风。
他还算和煦的回:“录音师最苦恼的类型。陆老板,久仰大名。”
老陆从善如流笑起来:“您实货,怎么称呼?”
骆野不紧不慢抽回手,递去一张名片,举手投足是从容的,不伏低,也不失锋。
老陆对着名片念:“Encoer赫兹……骆?哪个骆?”
蒲城哥们和游雀共用一个脑子,单说骆野其人时,都没多想,世上姓骆的多了去。
眼下对着名片上的烫金黑胶logo再看,“骆”字就成了乐坛通关文牒,天下谁人不识君。
骆野矜骄抬眼,给了对方念吉祥话的时间。
老陆的第一句话却不太吉祥:“节哀。”
“……”
“早年有幸见过您弟弟一面,挺好一孩子。”
“咳咳。”不出声不行了,游雀替人尴尬的毛病要犯。
骆野没有纠正,他更在意的是见过,直白地问:“在哪里见的?为什么见?”
老陆被问得奇怪,马马虎虎想了一下:“那倒记不清了。都一个圈的,国内地下圈子就这么点儿,见过不很正常?”
不正常。骆野心里执意驳斥回去。
他不显山不露水笑笑,浅浅的,社交礼仪的弧度,随后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陆老板,借一步说话。”
“昂,借。”老陆夹起大尾巴,指指上面:“二楼有私人茶室,骆公子请。”
临走老陆朝游雀飞了一眼,只是和昨天拍胸脯说好的不一样了,目色略带复杂。
一个半小时,游雀被扔下很无聊,无聊的看完了压轴乐队的表演和安可,无聊的拍兜摸烟。
“哒。”一声。
“哒。哒哒。”又好几声。
一排打火机把他围成了生日蛋糕,艳丽的皮囊在火苗中忽明忽暗。
“……哥哥,燎我头发了。”他无奈嗔了眼最靠前那只手,又雨露均沾环视,各赏一眼。
手的主人们识趣往回缩,游雀轻扯住最帅的一条,咬着烟,凑上去。
火星在指间亮起,缭绕的白烟丝缕缠绕,逐渐聚拢的薄雾将他淹没。他靓而自知,若隐若现一双风尘眼,要勾不勾喂给了想要它的人。
很无聊。
无聊到游雀盯着为他点烟的小帅哥,直到他脸红,直到他被同类虎视眈眈,直到他被人拽着后衣领要出去清算。
“哎~”游雀出了声。
“你认识我?”他问年轻人。
帅哥身上有了点与环境不符的青涩,好像方才第一个献殷勤的不是他。
“枪花……”
“哦?客人?”
帅哥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低低提醒:“小熊□□。”
“呀,是你啊!”游雀想起好笑的事,刚才一直烦闷的脸终于回温:“还在过敏期?”
他目光不加遮掩,垂向对方大腿根,那里有他的作品。帅哥耳朵通红,不知道该不该捂一下,又怕显得此地无银。
游雀突然问:“你单身吗?”
“……额?”
“你硬了,出于道德问一下。”很快又补了一句:“出于不道德也问一下。”
□□小帅哥嘴唇翕动,刚要找补什么挽回颜面的台词,游雀利落的走向他,拍拍他脊背。
“走吧,我等的人迟到了,不想等了,换你。”
“换谁?”阴恻的一道凉风,从头顶悬落。
游雀转身仰目,后知后觉发现livehouse很安静,也是,压轴乐队早就唱完收场了,场内剩的人不太多。
二楼的骆野居高临下凝望他,像在看社会败类。
一旁的老陆冲他轻微摇头,露出有些抱歉的神情。
游雀笑笑,懂了。
“小熊弟弟。”他扭头叫,“以后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小熊说可以。
骆野说不行。骆野慢步走下楼梯,剜了小熊一眼,很没风度。
老陆这个胳膊肘外拐的混蛋,把小熊揽去了一边儿,不知道他在忧虑什么,心事很重的样子。
骆野语速很慢、很重的说:“骆荒只有一个。”
“可说呢。”游雀又开始没心没肺的笑。
“骆野,只有一个。”
“这不废话。”
“你最好称职。”
“嘿您瞧瞧。”
“游雀!”骆野脸超黑。
“谁,我啊?”指指自己,鞠躬。躬了一半被拎住后衣领,硬生生给他掰直了:“你是不是找死。”
游雀:“嗐,没听说过。”
骆野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瞪游雀,觉得就这点最让人讨厌,总不合时宜的装傻,狐狸皮囊千千万,没有一面是真。
没等他发作,游雀游刃有余跳过了这篇,言辞有示弱的意思,带点无辜:“谁让你离开那么久,我以为我可以下班了呀。”
可他瞳孔的狡猾暴露了他只是在见鬼说鬼话,微扬的细眉峰比嘴巴诚实,骆野在他眉心看到一句“早说了我很抢手”的炫耀。
骆野的低气压转移到小熊那边,视线纡尊降贵停了一秒。
老陆不知道跟小熊说了什么,小熊走过来时很尴尬,说:“抱歉哥……是我误会了。”
道了个莫名其妙的歉,小熊很快离开了livehouse,老陆在一旁缠线圈,哼哧哼哧装傻:“哎呀,今儿店里忒忙,改明我带几个有灵气的小孩去Encoer登门拜访,您再给看看。”
逐客令都下了,骆野也没有留下的理由,大概是生意谈的并不理想,游雀喜闻乐见跟上冷硬的背影。
他了解老陆,笑面虎一个,嘴上越是称兄道弟,心里越是算计深远。果不其然游雀在车里收到了微信。
【老陆】花儿,这人所谋太大,我供不起。
游雀余光扫过后视镜,骆野低着头,单手在手机上敲着什么,头也不抬地发话:“开车。”
“嗳,嗻——”
游雀低头在手机上抠了几个字发出去,切换成导航。
不多时,手机上方接连不断弹出几条老陆的警告。
【老陆】今儿没帮你是救你,你最好也别惹,那是尊大佛。
【老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老陆】收收玩心,赶快分干净,越快越好。
“看路。”脑袋后阴沉的一句提醒。
游雀注意力被拉回,刚好绿灯亮起,他若有所思踩一脚油门,飞驰过十字路口。
恰时,他手机震了一下,进了条邮件,同时有储蓄卡进账的特殊提示音。
游雀一阵迷惑,哪位精准扶贫的好心人?
分不出眼睛去看,将骆野送回住处他才打开邮件。
一板一眼的PDF格式,标准的微软雅黑字体,标题11号字、日期三灰斜体、内文10.5号字,段落排布清晰整洁,末尾甚至有电子签名,一份堪比AI生成的工作文件。
映入眼帘的内容却不那么正经……《骆荒使用说明及注意事项、细则》。
游雀:“……”
真有手册啊?
游雀的表情变得奇妙,不是,骆老二好像很认真的在玩过家家。
理解不了。
他以己度人,以为骆野只是恨屋及乌,故意找个理由折腾人。戏剧里不都这样写么?王子羽翼丰满之时,就是他以权利之名复仇之日。
但当他打开自己的账户,看到骆野甚至为“扮演骆荒”这件事付了相应酬金时,游雀脑袋有点卡壳……啊?
迷惑行为大赏,骆野要在他这里荣升第一了,第二名是他店里有个小孩突然把狗咬了。
游雀给骆野发过去一个【?】
迟迟没有回复,游雀开车回到枪花时才看到,红色叉叉后一直在显示“正在输入中……”
又等了很久,他终于收到一句准话。
【X】骆荒只有一个弟弟。
游雀欠嗖嗖,飞快打了一句“私生子不配拥有姓名?按理来说你是老三”,自娱自乐敲完,没发出去又删了,没犯这个贱。
他知晓骆野的意思,猫狗护食夺新鲜啊。
【X】你也做到。
骆野拿钱栓人,下了明确指示。
游雀哂笑一声,得,被买命了。
有钱拿当然是好,但他也有必要表明立场,回了一句。
“弟弟是弟弟,情人是情人。我不信骆荒没私生活,反正我有,我受的情伤要找人睡觉补回来。”
【X】你可以试试。
游雀没再回了,坐在车里放空良久,咬了支烟。
旧路灯映在后视镜内,他的轮廓像副油画镶在里面,精致得有些假了。美丽传说被一味撰写进缭绕,无人翻看艳皮下的篇章。
约会的衣裳有若有似无的鼠尾草香,恰车窗灌进一阵风,浪费了春光。
回到枪花,玫瑰不知疲倦滚动在枪口,他的店面在黑夜里玫色更深,给夜路人平添了一层暧昧的霓影。
蒲城的夜静谧,暗藏污浊,整条街有寻欢作乐的气味,连店门口的野猫都叫的骚。
隔壁理发店还没收工,游雀游荡进去,跟平时相熟的理发小哥打了个招呼。
黄毛小哥见他,急忙道:“我靠花老板,你可回来了!九点多那会儿你不在,有人来你店里闹事!”
“嗯?”游雀眉一挑。
黄毛小哥眉飞色舞的描述:“五六个人,一来就要砸东西,二楼那群学生一看不对劲,有个一中小孩下来跟他们干了一架,把他们撵走了。”
游雀听完乐了:“不愧我枪花带出来的兵。”
“别没心没肺,我看那几个人不是善茬,还会再回来。咋回事啊?最近惹上人了?”
游雀琢磨着,没头绪:“谁知道,蒲城这地方每天都有算不完的账。”
黄毛小哥“嗐”了一声:“但你还是小心点吧,咱开店的跟□□扯皮不起。”
“要真是□□,能让一学生吓唬跑了?”游雀不以为然,拿上桌角的打火机告辞,黄毛小哥在后面狂吼:“我靠你都顺走我10个火了!!!小花!枪花!臭花!”
进到自己店,迎面正撞上从二楼下来的客人,是个校服系腰上的学生,刺头,带伤,很标准的不良少年模样。
少年草草点下头,算打了照面,就要离开。
游雀朝着吹声口哨,叫狗似的。
少年回头说:“钱已经放桌上了。”
“没问你要钱。”游雀从纹身台下抽出几张创口贴,递了过去。
少年没接,很拽的双手插裤兜。
游雀问:“是你吧?我听说有人来店里闹事,让一中的赶跑了,一猜就是你。”
游雀是个视觉动物,常来店里玩的学生他记不住名字,但总能记住几张脸,尤其对这个穿一中校服的少年记得深,因为又高又帅……可惜未成年。
“谢了啊。”他说,“哥哥回头请你吃饭。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谢忱。”少年性格偏冷,不愿意多交谈,说:“谢就免了,他们本来就是来找我的,以后我不来你店里了。”
“别呀,该来来,我不怕事。”
“哦。”
少年拿走一张创口贴,也没说以后还来不来,告辞了。
游雀想,你看,这才是正常弟弟,该有的边界感要有,骆野那种喜欢干涉私生活的,底层逻辑就不对。
不能怪小熊误会,屁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