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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戏诸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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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骆野泰然自若抬眼皮,似乎洞穿了所有心思,眼波风平浪静睨着游雀,没有被掀起一丝波澜。
游雀倒是坦然,随即谄媚地笑了:“你当然知道呀,我打骆先生的主意,一回生两回熟。”
骆野冷淡提醒:“扮演好你的角色。”
“那就有点刺激了。”游雀懒洋洋挨着坐下。
不知想到什么东西,他朝骆野歪斜几分,眉目含春问:“要是我用骆荒的身份泡到你,你说,算我的还是算他的?”
颇有侵略性的甜酒调香水惊扰了呼吸,他垂眼看骆野的唇,浑然天成勾出几分蛊惑的味道。
“我没有这种变态的癖好。”仿佛沾到脏东西,骆野起身避开八丈远。
“那我可以有吗?”嗨嗨,回答我。
回程路一片沉寂,无视骆野的低气压,游雀异于常人的脑回路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展开。
枪花二楼有一种生化入侵游戏,连小学生玩家都知道,在游戏前期,病毒死于抗体多少次都没关系,开荒才是目的。
上帝赐予人类的机制都是定死的,每个器官都有迹可循,攻略到一定关卡时,心脏的坐标会逐渐清晰的闪烁在地图上,直到暴露无疑。
游雀喜欢这种游戏,他熟悉步骤中每一道公式,这些公式充满随机性,只要眨眨眼,就为他服务。
他见招拆招聊起了骆野更感兴趣的事:“你查过我,什么都没查到,知道为什么吗?”
骆野终于纡尊降贵抬了眼。
“游雀是一把剑的名字。”游雀缓缓道,眉宇爬上几分不辨真假的感慨。“还没有离开南京的时候,它是我的佩剑,我师父……哦养母,亲手为我锻的成年礼。”
他觑了眼骆野的反应:“不好奇吗?现代社会。”
骆野喉结滚动:“没兴趣。”
说谎,不想听刚刚就已经叫“游雀”了。
游雀神秘兮兮的放小声:“她是个奇人,天下飞禽都是她的眼睛,查不到很正常。我嘛,在她眼皮下长大,马马虎虎学了点东西。”
“训鸽。”骆野爱答不理说,“斗蛐蛐的把戏。”
游雀笑了:“确实是小把戏,这不想着烽火戏诸侯么~好在二舅肯配合。”
顿了一下,游雀又主动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叫二舅。”
“不想。”
“可是我忍不住想告诉你。”游雀嗡里嗡气说。
指尖在方向盘摩挲着,腔调很自然地委屈上了:“连老……我朋友都不知道呢,要不你听听呗?”
骆野冷笑一下,嗤的是对方差点说漏嘴。
某人兀自卖起惨:“因为它真是我二舅,它把我养大的。别以为只有你可怜,好歹你是个人。我五岁才学会说人话,上学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只鸟。”
“难怪舌头闲不住。”骆野毫无同情心的取笑。
“但我从小就知道我是只漂亮鸟。”游雀嘚瑟,“女侠顺手捡了我,会捡不会养,扔鸽房里住了三年。哎你知道么?那些丑鸟都嫉妒我,我就跟它们互啄,气死它们。”
“……”
“你怎么不问问在哪捡的我?”游雀眼神飘向骆野。
骆野冷冷清清回:“图穷匕见了吧。”
游雀:“瞧你,咱们总要对一回口供,你不提她就不存在了吗?”
他很无所谓的样子,嬉皮笑脸表态:“我又不站她那边,咱俩是一根绳上的呢。”
骆野:“我讨厌她。”
游雀接的顺嘴:“多巧,我也讨厌。快跟我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是什么人你就讨厌。”
游雀想展翅,可惜在开车:“把我扔了还不讨厌啊?!”
骆野淡淡看过来:“就这件事来说,做得不错。”
“嘿!我这……”游雀气哼哼扭过去:“我现在不仅讨厌她,还讨厌你。”
“但愿说到做到。”骆野说。
说完似乎觉得不严谨,补充了一句:“游雀可以,骆荒不行。”
“人格分裂啊我。”
游雀的表情很生动,习惯性抖脖子,或许真如他所编造的那样,以前做过鸟。
驾驶位背对着,后视镜映出半面桃花脸,镜面将吐舌头的小动作收了进去:“骆~荒~不~行~”
骆野根本没在听,早早塞上了耳机。
他瞥见游雀抬手拨弄长发,白皙的后脖颈伸长,嫩皮上挂着许多道爪印,有种天鹅被猫挠下水的滑稽。
镜框裱起两片朱唇瓣,一张一合翕动着,大概能想到没有好话。
被隔绝在噪音之外,骆野呈抱臂姿态端坐着,时不时敛眸盯一眼手表,食指及不可查地一翘一合,颇有规律地描摹着某种节拍。
不知道耳机里播放的什么,游雀见人听得入神,自己的话全变成了空气。他换了个舒服坐姿,哼起金陵小调,不再浪费力气。
车子平稳驶过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骆野第三次看向腕表,细微蹙了眉,冷峭的眉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闷,像是某种等待情绪落了空。
游雀的车内导航提示,200米,即将到达目的地。
“哎,我说。”游雀慢悠悠侧目,本想说什么,倏地神情突变:“卧……”
他眼疾手快,猛打方向盘!
几乎同一时间,侧边车窗闪过一道漆黑的残影,闪电一般凶悍,割裂了原本秩序的春风。
来不及反应,咣当一声震响,车子撞向了绿化带中的白杨树……
噹!
骆野在剧烈撞击感中闭上了眼睛,耳机滚落。
游雀龇牙咧嘴捂住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抬起头,车前盖摇摇欲坠,冒出阵阵白烟。
头晕目眩间,他看到肇事的哈雷机车去而复返,晃晃悠悠开回到眼前。
游雀气不打一处来,推门下车要理论,机车车主摘下头盔,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柳叶眼,铅灰色的瞳孔一如往常锐利,平平叫了声:“花哥。”
谢忱。
游雀看清少年后,脾气堵回了嗓子眼:“是你?”
“抱歉。”对方道歉态度意外良好,“我刹车失灵了。”
少年不动声色捂了捂手肘,游雀瞥过去,见少年藏在衣袖下的手臂隐隐颤抖,显然受了伤。
谢忱没继续看他,柳叶眼半抬不抬,目光瞄向车子后窗。
游雀随之扭头,这才发现骆野没下车,他忙拉开车门,先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红——骆野额角一道血迹顺着脸颊滑落。
他面色异常苍白的端坐,闭着眼,睫毛隐隐颤动。
“别坐着了。”游雀喊。
骆野这才掀开眼皮,好像一切都事不关己。
游雀纳闷地打量几眼,就要上手去碰他额头:“头晕?还是惊吓过度?先下车,我看看。”
骆野拂开了游雀的手,沉默的下车,像是怪罪游雀的车技,有些生闷气了。
不知是否错觉,游雀发现气氛不太对劲,骆野下车后,谢忱与之对视,双方身上莫名其妙生出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谢忱深深盯了骆野一眼,才转头问游雀:“哥,你们看怎么解决,我都可以。”
没等游雀接话,骆野面沉如水开口:“你全责。”
游雀轻轻拽了一下骆野,小声说:“人小孩未成年,偷偷骑鬼火耍回酷,还要把家长老师都招来不成。”
谢忱听见了:“……可以,我全责。”
骆野很没风度“嗯”了一声。
这都什么事儿啊,游雀啧了一下,说出去枪花老板欺负小孩,生意做不做了。
谢忱估计是个很要面子的少年,说全责就全责,打给保险公司过来拖车,他的破摩托也一并拖走了,陪他们打车去了医院。
骆野进了急诊室包扎,游雀和谢忱等在外面,半晌,谢忱冷不丁说:“小心点。”
没头没尾的,游雀递了个疑惑的眼神。
谢忱惜字如金:“那个人,很危险。”
他说完便先走一步,去支付医药费了,留游雀一人在白炽灯长明的医院长廊,人来人往脚步匆匆。
游雀心里“啊~”了一下,笑了。一个两个的,咸吃萝卜淡操心。
骆野伤得不重,用游雀的话说,来的路上开慢点就已经痊愈了。
反而是谢忱伤得更严重些,应该是骨折。对方回来后,游雀问他怎么不让医生看一下,少年锋利的眉宇爬上一抹桀骜,好像根本看不起这点小病小灾。
游雀闲得出去抽了根烟,前脚刚离开,急诊室的门被拉开,骆野走了出来,正对上堵在门口的谢忱。
骆野面色不虞,下意识瞥视四周。
谢忱出了声:“他不在。”
“你是谁?”骆野沉声,问了两个听起来毫不相干的问题,“为什么迟到。”
少年仿佛一头出于警戒的小兽,眼底有浓厚的敌意,问罪的语气:“我不知道你怎么找上我同学的,为点零花钱他什么活都敢接,我没让他来。”
“这位老板,草菅人命的事,有点缺德了吧?”
骆野的目光变得森然,半眯起眼。
谢忱说:“这次我代办了,下不为例。尾款记得付给他。”
少年话尽便转身,又忽然回头,可有可无嘲弄了一句:“还是头一回见买凶暗算,把自己也算进去的,莫名其妙。”
游雀回来时,谢忱已经离开了,医院外廊的窗子渗透着光束,骆野背靠窗棂在那儿,眼眸低垂着失神,好似旧教堂里沐浴圣光的残雕。
他皮鞋下拉出一条又细又长的影子,经斜阳独有的烟粉作调色,变得有些稀薄了,有窗泥的斑驳游走在影子里。
游雀走近前,一脚踩上去,打破了沉寂的空间:“在等我啊?”
没事儿人似的,仿佛没经历一场有惊无险的车祸,他饶有兴致盯了眼骆野额角。
医生手艺不错,包扎的白纱条丝毫没有影响对方的英俊,反倒透出一丝反差,像只高傲的豹猫戴上伊丽莎白圈,有种不自知的可怜。
骆野没吭声,目色恍惚地回看游雀。
游雀顶着二皮脸又说了一遍:“这么乖在等我呀?”
“嗯。”
游雀猛地抬眸,匪夷所思看人,怀疑听错了什么。
骆野薄唇轻微的翕动,想说什么,又没说,游雀等了半晌,半无语的:“走吧,回家。”
他怀疑骆野撞出了脑震荡,反应看起来有些迟缓,不知道发什么呆。
游雀先一步迈下台阶,倏地,身后传过小小声的,很低很轻的声音。
“哥,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