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chapter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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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两个人都没有去学校。
余有山和李美芝撞得都十分严重，余有山更甚，抢救一晚上下了四次病危通知书，抢救完被送到重症监护室，没过三小时就又被送进了抢救室。
许渡整个人是一个应激过度的状态，余照清当天晚上到医院的时候，让医生给许渡打了安定，现在人坐在长椅上，已经睡过去了，头软绵绵靠着余照清的肩膀。
同许渡的方寸大乱截然相反，余照清冷静得出奇，冷静到身为警察的郭浩都怀疑小孩是不是被吓傻了。
但是并没有。
余照清条理清晰地同郭浩了解整个车祸事件，查看了车祸的监控，并且签了所有的病危通知书，期间他还回了一次家，将存折找出来，前往收费台缴费。
每一件事他都做得很好，就算在看车祸视频的时候也没有情绪失控，只是脸色全程都是苍白的。
余照清坐在长椅上，面色苍白，神情冷静。
大脑似乎暂时屏蔽了其他的情绪，恐惧，害怕或者是悲痛与难过被理智的高墙牢牢锁住，不露一丝痕迹。
他望了一眼抢救室。
当务之急是救人，但是医疗费没有着落。
ICU、抢救室乃至于后期治疗的费用都是巨大的，余照清昨天晚上几乎把余有山的那封存折取空了，才勉强交完抢救的费用。
这次车祸是一次意外，疲劳驾驶的司机承担全部责任，但是司机也死了……到时候的赔偿，余照清捏了捏眉心，不知道要怎样认定。
昨天他见过司机的家属，在路过太平间的时候。
他们嚎哭，悲伤，他们同样是普通家庭里的普通人，其中一个女人——应该是司机的妻子，牵着两个年纪相差四五岁的孩子，大的估计上小学，小的两三岁，啃着手指不明所以，他们的身边是两位哭天抢地的六七十岁的老人。
余照清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恨意来。
他也有家人，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的家人考虑一点，疲劳驾驶，油门踩下去，毁掉了三家人！
ICU的灯一直亮着，郭浩提着一袋餐盒过来。
这个事故板上钉钉是个因为司机疲劳驾驶而造成的事故，他这个时候也不必待在这里了，但是看这两个半大小伙子在这里，又没有亲戚在，就下去买了点吃的过来。
他把塑料袋递给这个看起来过分冷静的少年。
余照清接过来，唇角抿了抿：“谢谢，多少钱？”说着就要从口袋里面掏出钱给郭浩。郭浩连忙摆手，示意不用。
余照清低下头，他身边的许渡还在昏睡，他声音压得很低：“谢谢。”
像是一个语言系统出现了障碍的机器人，只会说这两个字了。
郭浩看得有点不是滋味，顿了顿，他道：“你爸妈是上下班的时候出的事故吗？如果是的话，去申请认定工伤吧，可以拿到一些赔偿，这样至少医疗费有着落。”
郭浩话音刚落，ICU那边火急火燎推出一个病人往抢救室那边走，郭浩看了一眼，被推出来的是一个年轻俊秀的青年，余照清目光看过去，认出来那是另一辆轿车上的幸存者。
“我知道了，”余照清声音低沉，平静，“我会去申请的，谢谢你，郭警官。”
郭浩看了看余照清布满血丝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离开了医院。
余照清随便吃了两口盒饭，然后继续坐在长椅子上不动了，许渡睡梦中不安地抓着他的袖子，余照清偏头看过去，很轻很轻地握住了许渡的手。
等过了中午，许渡终于从安定的药物作用中挣扎着醒过来了。
他双眼通红，抓着余照清的手，嗓音沙哑而哽咽：“怎么样了？”
“阿姨和我爸都在重症监护室。”余照清嗓音很淡，声线平稳。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意识到今天是他爸爸余有山的四十二岁生日。
给他买的那件冲锋衣他还没穿上，余照清想。他感觉自己整个人有点发麻，但他没有在意。
许渡紧紧抓着他的手，他死死盯着余照清的眼睛：“你……你怎么了？”
他感觉到余照清的手正在轻微地颤抖，但余照清的神色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到有些不正常。
余照清听不出许渡声音里的质问和紧张，在他的眼里，许渡的动作和声音像开了0.5倍速，慢到不可思议。
“我很好。”余照清语气笃定，语调温和，“不用担心。”
余照清提起长椅上的塑料袋，里面还有一盒没动的饭菜，他把塑料袋塞进许渡的手里面：“吃点东西，不要饿着。”
像是往常在家里面招呼许渡吃饭一样。
许渡倏然噤了声。
他并不觉得余照清的表现是冷血无情或者是冷静自持，他觉得余照清是……太疼了，太害怕了，所以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接下来，他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余照清，而余照清像是没注意到他一般，只是机械地，认真地做自己的事情。
余建文在这天晚上赶到了市人民医院。
他赶到的时候，余照清和许渡正守在走廊那边——这里离不开人，随时有意外发生，到时候要找人签字。
余建文风尘仆仆赶到，不过几日不见，许渡觉得他的头发似乎白得更多了。
他从前从余照清嘴里知道，余叔公无妻无子，他原本是大学生，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可是香饽饽，但他却回来平镇的一所中学教书，一辈子待在山沟沟里面陪着余照清的奶奶和爸爸，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余有山长大，算起来，余有山和余照清是他这辈子最亲的人了。
他赶到这里，带来他一辈子的积蓄。
余照清和许渡看着他，余建文伸出手拍拍他和许渡的肩膀：“叔公在呢。”
余照清眼眶通红，但他哭不出来。
余建文在平镇教了几十年书，除却平日里面的花销，工资和退休金攒了十来万，这些钱本来是想留给余照清上大学的，此时全拿去填了医药费。
两个人住ICU，再加上是车祸，损伤又大，各种维生装置往上放，费用很高，不到五天，余建文带来的钱就花了一大半。
起先余建文劝余照清和许渡回学校上课，但是许渡和余照清在这个时候出乎一致地倔强，两个人谁也不愿意走，甚至还把余建文劝回去休息了。
毕竟老人年纪大了，这么在医院里面干耗着不行。
许渡蹲在花坛旁边拿着从医院饮水机接的水就着面包咬，余照清站在他旁边，伸手把许渡卫衣的帽子盖上许渡的脑袋。
“天气冷了，”余照清轻声说，“别着凉。”
“哥……”许渡咽下面包，“接下来怎么办……”
十六岁的许渡还是个半大少年，在这样大的事情下面，他会下意识地依赖比自己年长的余照清。
但余照清也只比他大两岁而已。
阴沉的天空让整个城市变得灰蒙蒙的，有树掉了叶子，被秋风刮着跑。
余照清沉默一会儿，说：“申请工伤……卖房，不管怎么样……”
砸锅卖铁也要救人。
许渡抿抿嘴，垂下眼睫：“哥，你得回去上课了吧。高三那么紧张，别落下课太多。”
“不回。”余照清语气平静。
他还有事情要做。
第二天早上，余照清在郭浩的陪同下前往余有山和李美芝所在的加工厂。
这一所加工厂并没有为员工提供工伤保险，所以一旦工伤认定成功，那么赔偿款将由加工厂承担。
况且加工厂并不认为余有山和李美芝的意外是工伤。
郭浩穿着便衣在办公室外面等余照清。
厂长大腹便便坐在椅子上看着余照清。
虽然看着冷静，但是一看就知道还是个学生，身上的生涩和不安还没有褪下去。
厂长开口：“我们这边啊觉得你爸妈呢，不算是工伤啊！首先你看啊，这个时间就对不上，我们厂都是五点半就下班了，你爸妈是八点多出的事情，难道你们快三个小时回不到家里面吗？”
他摊手：“而且你爸妈这个，谁能证明他这个路线是回家的啊，从渊峥路到幸福路要过昌华大道再拐往阳光路的，这出租车是都没去昌华大道，开古明路去了，那边是商业街啊，你爸妈这哪里是下班回家路上？！难不成你爸妈小两口去逛街，挨着伤了还得要我们工厂赔啊？”
余照清拍着桌子站起来，他偏着头，难以理解地看着这位年过四旬的中年人：“你们那天去考察，你们就是下班下得晚啊！我爸妈他们那天就是要回家的，车上还有另外一个员工，是要先送那个员工回去……”
“什么下班晚不下班，还有那个员工，她老公在我们厂子里上班呢，你去问问他是不是早过下班时间了……”厂长有些不耐烦，“而且我们那天几个人，都说要回到工厂那边才行，你爸妈他们自己不跟着回来，要去商业街那边，不信你问那天跟着你爸妈一起去的那几个员工啊！”
厂长手一指，门口那几个员工就依次进来了，他们眼神躲闪，一个也没敢看余照清，一个胆子大点的开口：“你爸妈是不在下班时间的呢，而且那天周末，我们周末都休假的…………”
余照清盯着那人，那人的声音也很小。
周末？余有山和李美芝什么时候休过周末？
“这工伤我们这边不认啊，你到有关部门那边告也不行，你这都不能证明你爸妈是在下班时间的是吧，也没人给你作证啊，”厂长笑了笑，“不过这个你爸妈呢，也确实在厂子里面待了很久，我们厂子也是有人情味的，给你五万，算仁至义尽了吧。”
余照清一字一顿：“你们这是杀人！”
厂长笑容微敛：“这还给脸不要脸了，那你叫爸妈起来说是不是下班时间啊！”
他们几个人在一间小小的办公室争了许久，余照清到最后只觉得头皮发麻，口干舌燥，连带着眼前都阵阵发黑。
最后余照清和郭浩是被赶出厂子的。
小警察抱歉地看着他。
余照清稳了稳心神，尽量平静道：“没事，这次谢谢郭警官。”
一个陌生人能帮他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余照清一个人慢慢走到马路上，手机叮铃铃响了。
许渡的电话。
他刚按下接听键，对面就传来许渡哽咽而又着急的声音：“哥……你快回医院！……医生……医生说余叔叔不行了！他不行了……”
余照清脑子嗡嗡响，他眼前黑了一瞬，紧接着他疯了一般拔足狂奔！
秋风萧瑟，天下起了雨。
医院电梯正往上走，余照清只能跑楼梯，他用尽力气来到余有山所在的楼层，许渡一个人安静地站在走廊那里，护士推着一辆覆着白布的床出来。
余照清脚底一软，跪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chapter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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