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chapter37 ...
-
去平镇没过几天就是新年。
乡间的温度要比城里面低上几度,再加上天气湿冷,体感上就更凉了。
余照清仍旧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去领居家借了辆小电驴。
乡间的风清列,早晨温度低,雾霭浓重,余照清没戴手套,紫红的指节牢牢攥着车把手,开车去市场上买年货。
尽管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但年还是要好好过的。
余照清上街买了只活鸡,因为舍不得钱,就没让老板拔毛清理内脏。
路边摊上有小贩正在卖对联,余照清认真看了看,挑了一副寓意不错的。
之后又顺带着买了青菜豆腐,还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和一点烟花。
等回到村子里面,许渡和余建文都已经起来了,余建文靠在门板那抽旱烟,目光看着远方,许渡蹲在家里养的那条大黄狗前面,手顺着狗的毛摸摸。
大黄狗兴奋地想要舔人,许渡偏了偏头,余照清伸手把许渡拽起来。
余照清语气严肃对着大黄狗道:“……不能乱舔。”
大黄狗不满地对着余照清狂吠。
余照清没理会儿,把买到的食材放到了案板旁边。
许渡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我和你一起吧。”
“不用,”余照清温声拒绝了,“你手还没好,不能乱动。”
确实还没好。
前两天沾了水还发炎,余照清带着许渡去镇上的卫生院拿了点抗生素,但是没什么用。
后来是在镇上找了个老中医,开了点中药才好。
一折腾下来许渡自己都不记得给余照清说了多少句对不起。
要不是他一时冲动,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钱流水般花出去,许渡肉疼得要死。
但偏偏还没辙。
余照清正利落地给鸡放血。
那鸡拼命挣扎,奈何翅膀和腿都被捆严实了,挣扎也没用。
余照清把许渡认为是需要好好休息的伤患,只能坐在一边眼巴巴看着余照清前前后后忙活,一动手帮忙就会被余照清瞪,然后怂怂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余照清干活很利落,杀鸡弄鱼片豆腐水到渠成,等到他把熟透的鸡整只从滚烫的水里面捞出来,回过头一看,许渡的理综试卷写了一半。
“你想吃什么样的,”余照清问,“白斩还是炖汤?”
许渡因为伤口的原因,这几天要忌辣,因此余照清就把炒鸡肉这种疑似要放点辣椒的全给剔除了。
许渡拿左手写字,歪七扭八的,闻言抬起头:“炖汤吧。”
炖汤还能鸡汤泡饭。
余照清“嗯”了一声。
之后又是乒乒乓乓的声音,折腾到许渡把整张理综卷写完,余照清已经把饭菜呈到堂上,开始祭祖了。
余建文正在贴门神和福字。
余照清点三炷香,拜过三拜后,将香端端正正插好。
而后他双手合十,又鞠躬三次,低声道:“新的一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村子里面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噼里啪啦的,热闹得很。
余建文拄着拐杖,把碗筷摆好,大黄狗摇头摆尾跟在他的身边。
余照清不知从家里哪个犄角旮旯找来一个木梯,架在门外爬上去贴春联,许渡用完好的左手扶着那木梯子。
余建文托着下巴,在外边看着他们贴春联,眼神意味不明,时不时出声告诉余照清哪个地方贴歪了。
余照清把旧对联撕下来,一手拿着横批,一手撕开街上卖的透明胶。
辞旧迎新,很快,新的春联就代替了旧的对联,贴好后,余照清从木梯子上跳下来,许渡下意识上前一步。
余照清稳稳落地。
他伸手摸了摸许渡的后脑勺:“怕我摔下来?”
许渡闷声:“有点儿。”
房内清蒸鱼,炖鸡汤,清炒豆腐几样菜摆得整整齐齐,余照清还特意弄了个辣椒碟。
吃饭前,他们把那一小卷鞭炮给放了,噼里啪啦大声得很,红纸飞了一地,大黄吓得要死,躲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余照清拿着肉块哄了好久它才肯出来。
一桌子菜,只有三个人吃,比起千家万户的热热闹闹,这间小屋里面显得那样清冷寂寥。
老式的电视机里面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歌舞声放得很大。
吃完他们守岁,余照清和许渡本想劝着余建文先去休息,余建文却摇摇头,说:“我是老人家,睡得少,我和你们一起守。”
村子里面不时有人家放烟花,巨大的烟花绽放在夜空里面。
余照清为了省钱没买这些回来,只买了两小卷鞭炮和一盒仙女棒。
许渡搬着小凳子坐在门前面,用火机点了一根仙女棒。
身后的电视机还在卖力地播着,余建文正在看春晚。
许渡手上的仙女棒上面很快就出现了滋哇滋哇仿佛电火花的火星。
余照清坐在他旁边,被火光吸引,转头看向许渡。
许渡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面,墨黑的瞳仁倒映着仙女棒金黄色的光,略显消瘦和苍白的面庞,在此刻也生机勃□□来。
他专注,认真地看着那支仙女棒燃尽。
灰掉了一地。
许渡又点了一根,递给余照清。
“余照清,”许渡说,“除夕快乐。”
余照清笑了,语气温和:“怎么不叫我哥了?”
许渡沉默了一会儿,也笑了:“不想叫。”
余照清手里的仙女棒燃到一半,他褐色的眼眸里面,火光闪动。
“不想叫就不叫了,”余照清半开玩笑道,“不然一会儿叫名字,一会儿叫哥哥,跟精分一样。”
他话音刚落,天空砰一声又放起了烟花,大黄吓得四处乱窜。
许渡借着这声音,轻轻叹了口气。
“有时候,”许渡看似不经意地说,“我总在想,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就好了。”
余照清的心被这一句话轻轻拨动,他手指蜷缩起来,那块被许渡咬出来的疤似乎在隐隐作痛。
“为什么?”
余照清听见自己强作镇定的声音。
“那样不管怎么样,”许渡轻声说,“我们都有一层断不开的血缘关系……”
“这样我就永远……永远不会害怕追不上你……或者被你丢下了。”
说完许渡又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不过,这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如果。”
他们没有这样的关系,如果没有李美芝和余有山的相遇,他们会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也许会在人潮拥挤的时候对对方惊鸿一瞥;也许会在几年后、十几年后、甚至几十年后遇见对方,或许萍水相逢,或许成为朋友……
但也没有这样的如果。
他们就这样在十六七八的年纪,在草木旺盛生长,阳光炙烈的夏季相遇,撞到了一起,两条线就此相交,然后阴差阳错地缠在了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就算我不是……”余照清抬起手想要触碰许渡的脸,但他的理智很快就克制住了他的动作,“我也不会丢下你的。”
许渡眸光闪烁。
余照清看向他,四目相对,目光一触即分,他们各自移开了自己的眼神。
余照清站起身:“我去洗个澡。”
待人走后,许渡继续坐在门边发呆,大黄还在四处乱窜,余建文拎了个凳子,也坐过来了。
许渡有些惊讶:“叔公,你不看电视了吗?”
余建文哼了一声:“年年都差不多,不看了。”
小老头挺有脾气的,说不看就不看了。
电视机可怜地继续播,播着倒不是为了看,只是让家里面显得热闹一点。
俩爷孙坐在门边聊天,聊着聊着余建文就开始说起余照清小时候的糗事。
什么插秧的时候摔进水田里面……什么养了条鱼和泥鳅,几天没看,鱼饿得把泥鳅给啃光了,余照清很难过,还给泥鳅立了个碑……
余建文一边说,一边看着许渡眸光亮亮地听着。
似乎很想知道余照清的过去是什么样的。
两个人一个说得正兴起,一个听得正认真,大黄忽然叼着余照清的冲锋衣欢欢喜喜地过来了。
它献宝似地把冲锋衣放在许渡旁边。
许渡:“…………”
余建文嫌弃地“啧”了几下:“估计是衣服摆在椅子上掉下来了,这狗给叼过来了。”
余建文摸着狗头,许渡伸手把衣服拎起来,他拿反了,冲锋衣口袋里面掉下来一个钱夹子,啪叽一下开了。
钱夹子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两个少年站在走廊那里,光穿插而过,笼罩在他们周围,他们面对面,目光似乎接在一起。
其中一个少年眼神安静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
许渡被烫了一般收回目光。
他伸手想把那钱夹捡起来,余建文却比他更快,小老头动作敏捷地把余照清的钱夹捡起来,看了一眼,里面有零零星星几张纸币。
不过,使人瞩目的还是那张照片。
余建文认认真真看了那张照片一会儿,将钱夹子给合上了。
小老头转头看向许渡,眼神锐利,神色却宽容、和蔼。
许渡被看得紧张,后背几乎起了一层冷汗。
他苍白枯槁的唇瓣在颤抖
“别紧张,小渡。”余建文叹了口气,态度像以前在课堂上对那些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紧张得要命的小孩。
“老实告诉我,”余建文笑了笑,语气很温和,“你是不是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