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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洛都突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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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丰城时,已过子时了。县衙外围了一圈人,那是方惟的亲兵,有人见了方惟,连忙上来问候。
方惟此时已能独立站着,他问小兵是否知道府内的情况,小兵摇头道:“秦队长命我们把守此地,他就在府内,府中情况,秦队长应当清楚。”
方惟点点头,随即与我一起又踏进了这丰城县衙。
县衙中,有明显的杀气,杀气盖过了府中草木的气息,让这府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走过空无一人的大堂前方,我们见到一众人等正站立于别院之中。
齐泰,他一副高傲的样子负手而立在别院正中间,下颌的山羊胡子突显出他的睿智与镇定。他身旁是倒地的阿日那与尹正,两人面色苍白,都是受了内伤。关山与管业则站在另一旁,身后跟着几个府兵,关山的刀已出鞘,正对着齐泰,架势却让人感觉有些虚浮。秦燕清带人站在另一侧,他眼神警惕,也是长枪在手。三方之间剑拔弩张的情绪绷着一根弦,似乎一触即发。
见我与方惟到了现场,三方人员更是转而面向我们,其中有人疑惑,有人震惊,有人仍泰然自若。
“将军!”秦燕清最先出声。
方惟则拱手道:“齐大人,好久不见。方才,还要多谢你救命之恩。”
齐泰一笑,微微颔首,目光却移到我身上,道:“谢姑娘,我早说过,江湖之事恩怨难料。你现在还要找我寻仇么?”
说完他向我抛出一个瓶子:“这是软骨散的解药,将军吃了便好。”
“将军,这是怎么回事?”这回轮到管业发问了。
方惟便将今日之事说了出来。
关山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甚至有些惊恐:“尹大人现在昏迷不醒,我怎知,不是你们故意陷害?”
“本将为何要陷害他一个县令?”
“我怎知为何,不过不外乎就是你们勾心斗角的把戏。前方征战连连不利,你们便想找个替罪羊,安上个细作之名,为你们开脱罪责。”关山喊道。
齐泰不屑道:“你还挺忠心?不过,你当忠心于朝廷而非个人。你得想明白这一点。”
关山一时语塞,不由看向管业。
管业道:“老夫在这边境小城,已待了二十余年了。尹大人上任至今,也有八年。八年来,他虽不算政绩卓著,好歹也无甚过错。我实在难以把他与北戎细作联系起来。”
“你也不信?”齐泰问。
“罢了,老夫的眼光可能是过于老朽了。他这些年一直致力于促进两国商贸,竟不是为了百姓安居,而是为了谋害大周?现在想想,确实并无不可能。今时两国开战以来,丰城成为两方必争之地,城中人员复杂,也是他放任而致?”
“管家!”关山喊道。
“我不是管家,一切处置,听方将军与齐大人的便是了。”管业继续道:“但如方将军刚才所言非虚,忽日烈王子,到底身在何处?”
方惟吃了解药,已经可以使用内力,他不慌不忙,淡然道:“王子就在这县衙之中。木同,你现身吧!”
后一句话却是他对着后院喊出来的,后厨边上那一株枯萎的老杏树突然发出动静,紧接着,两个人影便从远处走了过来。
正是忽日烈与木同。
其实他俩的藏身地,既要能避开城内商户的探查,又要能避开官府的耳目,最好之处就莫过于这县衙内部。一般人很难想到,木同会用这么冒险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策,但若非这样,诺大丰城,还有哪里能去。
来县衙前我与方惟便猜到一二,入了县衙后,感觉到尹正看似唯唯诺诺实则暗藏心思的做派,便更确定了。
县衙仓库是个很好的藏身之所,那里人迹罕至,连杏树都被熬死,更好的是,木同每日都能从那方没人的空地往返于后厨,两人就可以获取最基本的食物。
此时的木同相比前日我见到的他更憔悴了一些,看来他身上的伤并没有及时得到救治。而忽日烈虽也狼狈,却还是不失王子的风度,他见到我与方惟,更是喜出望外,眸子里竟发出些光亮,一时间让我想起那个在鸿胪寺谈笑风生的他。
他的眼神有几分天真,如今看来,是真诚,他的眼神很真诚。
“谢姑娘,木同说见到了你,我就相信,我们有救了。”他自信道。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听齐泰恭声道:“王子殿下受累了。”
方惟也命秦燕清带木同前去军中医治。
一行人便要即刻启程返回军营。
关山丢了刀,讷讷问道 :“那丰城怎么办?”
齐泰盯着方惟,所有人都盯着方惟。
我想,方惟一直以来,便是这样面对身边各怀心思的所有人的。
他看了看管业,道:“丰城以后由何人主事还当由安阳府和朝廷定夺,只是在此动荡期间,由管大人你暂代县令之职也无可厚非。”
管业道:“管某糊涂半生,至今并无官职,只不过尹正器重,让我做了他的助手而已,将军如此安排,不太恰当。”
“很恰当,整个丰城没人比管大人你更熟悉目前的局势了。今日那两个闹事之徒,你同他们说了什么?说‘国家之兴衰,其皮相系之于朝廷,其筋骨系之于匹夫’,言犹在耳,管大人你何须推辞?”
管业正欲说话,别院中却传来阿日那的几声冷笑。
她道:“匹夫?你们大周不都信奉天、地、人三行合一么,如今天与地都不管,全靠匹夫了?可有时实在是时运难逃,不得不认命啊,人命如此,国命亦如此。”
“公主说的不错。”齐泰冷声道:“不知沦为阶下囚的你,时运如何?”
阿日那一时语塞,只转了头,狠狠盯着忽日烈,道:“你就看他们这么作弄我?”
忽日烈无言,只有些悲悯的看着阿日那。
管业心里感激,答应了方惟的要求,在新的县令任命之前,他代替尹正处理各项事务,今夜之事,便仅限于在场几人知晓,朝廷下定论之前,绝不外传。
县衙之事已定,方惟留了一队人继续守在丰城,随后便率领其余人马赶回大军之中。
阿日那与尹正,也一同被押往军营。
我仍走在队伍比较靠后的位置,守在忽日烈与木同周围,方惟则与齐泰一起,行在前面。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我也还没来得及想一想,要怎么面对方惟,面对朝廷。
突然间,齐泰停下步伐往后看,似是在等我。
他看着我一步步走向他,当日在皇宫门口,他也是这样看我。
昨夜的此时,我在行军路上,为即将会发生的事感到惴惴不安,而此时此刻,我仍在行军路上,却要揭开过去事情的面纱,坦然面对。
齐泰见我走近了,便将我带到一旁,坦诚道:“陛下驾崩了。”
就是我想过各种他要对我说的话,劝我看开的,冷眼嘲笑的,甚至让我投诚萧岑的。
我没想到他直接告诉我皇帝驾崩了。
我盯着他,甚至不知道该宣泄什么。
他接着道:“其实你应该清楚,古往今来,没几个刺客可以功成身退。”
可以不功成身退,有必要诸多欺骗,假仁假义么?
“你恨陛下也好,恨江锋也好,陛下已死了,江锋也疯了。而你的命,是方惟用自己的命向陛下要回来的,你与他,可以共做这大周江山的主人啊!往事如流水奔腾入海 ,而你们终将接过江锋以及皇帝的权利,你又觉得如何?”
齐泰要我去接管大周的权力 ?我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个人,我反问:“现今洛都城的掌权者是谁?你不是他的人么?”
他摇摇头,看向已消失在视野里的方惟,他道:“我跟随陛下二十余年,为何要去投奔他人?我虽为景玉惋惜,也知道公私分明。我与庆王走得近些,不过是感念他对陈音的照顾,事实上,我从未做过任何对陛下不利之事。”
“当真?”
“当然,不然我为何要救你们,你知道方惟此时,是庆王多大的威胁?”
“可你将方惟的身份告知庆王,以至于庆王甚至派了杀手来杀他。”
夜风呼啸,这苍茫原野长,居然传来狼的一声嘶叫。
齐泰眯了眯眼,接着道:“庆王派人杀方惟极有可能,但方惟的身份,绝不是我说出去的。你们身边,是否还有其他人发现了蹊跷?比如,与你们同住鸿胪寺的……南乐师?”
她 ?
“她有这么厉害?”
“你们若想知道,可以回洛都查个清楚,不过……”
“不过什么?”
“待到你们回去时,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
“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死在她床榻之上。”
齐泰冷冰冰的说着,不夹杂一丝感情。仿佛洛都皇宫里的一切,他都冷漠置之。
而我,心头却涌上来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
“你们难道看不出,这是庆王的计策?”我问。
他苍然一笑:“是与不是又能如何?这么些年,我觉得四字最难得,你知道那是什么?”
“什么?”
“难得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