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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群臣死谏 ...

  •   “兄——长?”

      兰陵微微别脸抬眸,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眼尾上挑锋芒毕露,艳丽唇角意味不明地勾着,颌线紧绷,隐没舌尖却缓缓抵上被打得火辣辣的侧颊壁,毒蛇一般的舔舐隐伤。

      他的声色极暗哑。

      暗哑得楚天歌胃里一阵翻腾。

      难怪……难怪话本里……

      【嫂嫂,兄长他也到过你这里?】

      无法言喻的怒火终于直烧天灵。

      哪怕喉间锁链紧绷至极,楚天歌也依然失控地挺着脊骨,他整个人都拉扯到了极致。

      “混账……”

      “你……畜牲……”

      只是这样语无伦次地骂着,兰陵月银色的瞳仁中,却仿佛燃起了不可名状燎原的野火。

      火舌贪婪舔舐着兄嫂倒影的苍白脸庞。

      楚天歌有一瞬甚至错觉这逆弟似乎被他骂得更加兴奋了。

      不,不是错觉。

      足底强烈到简直要当场撕碎他的危险触感,终于扯断了他仅剩的理智,楚天歌几近崩溃地踩了下去。

      这不能……这不应该……这简直……

      畜牲!

      又一声闷哼。

      楚天歌瞳孔微张。

      他何曾踩到实处?!

      然而,兰陵依然死死攥着他的腿弯,一寸一寸将他拽入怀中,纵然楚天歌毛骨悚然浑身抗拒,可他身负重伤哪里能有什么气力抵抗年少力强的逆弟?

      光挣脱被禁锢的双手就耗尽了他浑身力气。

      楚天歌只能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这逆弟伸手禁锢住自己的后颈。

      粲然一笑。

      “我是畜牲?”

      兰陵笑得简直像是在问楚天歌今夜天色几何。

      明明是与从前一般无二的温润乖巧神色,浓密眼睫在喜烛下割裂的阴影却暴露了他深藏的执魔癫狂。

      楚天歌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却见兰陵毫无征兆地歪头,失声低笑:“对,嫂嫂说的对。”

      楚天歌瞳仁一颤。

      “你唤我什——”

      兰陵病态而又依恋地蹭过兄嫂发凉的肩颈,固执打断:“嫂嫂,我当然是畜牲。”

      楚天歌急欲分辩:“等等!我是你——”

      可惜他的“兄长”二字尚未出口,兰陵紧缚锁链的小臂就朝后一拽。

      楚天歌顿时被迫挺身。

      “嫂嫂……”兰陵的下颌重重碾抵他的肋骨,“你知道的,臣弟自幼失怙恃,是兄长一手拉扯大的……”

      “……没断奶的小畜牲。”

      他说着,也不知想起来什么,自顾自低笑了一声。

      笑意震颤当即洞穿心胸。

      下一刻,湿热麻痒刺痛就裹挟了楚天歌,泪雾霎时决堤朦胧。

      “刺啦!”

      纠缠倾塌的纱帐撕裂。

      全身上下仅存的那一口热血,都仿佛在这一刻直冲天灵。

      楚天歌的脑海里却只剩下一句不敢置信歇斯底里的——

      畜、畜牲!

      但他连半分声息都吐不出。

      过强的刺激生生碾碎了楚天歌的理智。

      他浑身颤抖。

      颤抖的指尖终于隔着薄纱够到了兰陵腰侧的长刀。

      握刀。

      “唰——”

      银瓶乍破。

      刀锋直抵逆弟咽喉。

      “混账!”

      楚天歌眼眶红透,咬牙横刀上前。

      “你给我滚开!”

      逆弟滚动的喉结当即溢出嫣红血珠。

      楚天歌漆黑的瞳仁骤缩。

      可这逆弟的眼眸中却无半分惧色,他甚至还微微勾唇,若无其事地向刀锋,重重压下身子。

      刀尖霎时入颈三分。

      “啪嗒。”

      粘稠热血打在楚天歌腿间,洇入不可窥探的更深处。他的瞳仁剧颤,原本握刀到泛白的指节,也不受控地放开。

      刀口再深。

      弟弟会死的。

      大脑一片空白。

      只是楚天歌稍有迟疑。

      这逆弟却熟稔地反握住他持刀的指掌,慢慢地,慢慢地俯身,再次贴近。

      “嫂嫂,你的心不够狠。”

      摇曳红烛下分外危险的阴影一寸一寸蔓延,宛若择人而食的贪婪巨蟒。

      血色渐染,触目惊心。

      眼看着长刀即将离手,楚天歌终于回神。

      他毫不犹豫地撑着最后一点气力,借势踹开了几乎快将他压在身下的兰陵。

      长刀脱手。

      “咣当!”

      楚天歌脱力倚床靠柱,喘了好几息,才后知后觉地垂下湿红眼尾,甚至有些恍惚茫然地盯着自己胸前糟糕的齿印水光。

      无语凝噎。

      他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向了兰陵。

      弟弟也在望他。

      楚天歌曾经那么喜欢弟弟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睛。

      但这一刻,他瑟缩了。

      他已经完全相信了那份叔嫂话本。

      兰陵是真的罔顾人伦,对“嫂嫂”有不轨之心,而这逆弟对他这个兄长大约更是……

      恨不能生食他的血肉。

      楚天歌觉得自己若是再向兰陵解释,那今夜他证明自己是兄长之时,便是他的死期。

      可他若是不解释……

      楚天歌的视线飞快掠过正若有所思望着他的逆弟。

      只见绯红衣摆下层峦叠嶂分明。

      【驴大行货】
      【尺八蛇矛】

      楚天歌:???

      他耳根一红,忙不迭强行合上脑海中自顾自摊开的话本,欲盖弥彰地望向别处。

      他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孽根祸胎?!

      指根红纱缠得发麻。

      楚天歌咬牙。

      无论如何,他都得阻止兰陵。

      然而,他还没动手,楼外忽传鼎沸嘈杂,简直如同万人齐聚。

      一声暴喝。

      “国恩百载!死节今日!”

      “诸公若退!遗臭万年!”

      楚天歌顿时一愣。

      等等,这是有人……

      闯宫?!

      几乎同一时间,话本就翻出了那看起来难得正经的一页。

      【伏门诤谏千臣泪,廷杖悲号满地血】

      楚天歌唰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他还是头一回在这乱七八糟的话本里看见那么正经的内容。

      这个得看,这个真得看。

      只是……

      灵台夜雪,洞房花烛,群臣死谏。

      字里行间……

      怎么全都是鸳鸳戏水双龙戏珠之流的口词浪语啊?!

      楚天歌翻来覆去才从一片令他吐血的“狂徒”里,勉强窥见话本中群臣死谏的核心诉求:

      一是大旱三年,天灾不平,人祸不断,群臣委婉地要求兰陵下“罪先帝诏”,立名目轻徭薄役,以平“天怒”;

      二是兰陵强娶寡嫂,而且还是册封为后,于礼不合,于嗣更有害,动摇国本,群臣请诛祸国妖妃,以清君侧;

      楚天歌:“……”

      合着全是冲我来的?!

      但他摸了摸阵阵作痛的胸口,心说这也不是三年后啊,自他归家以来怕是连三日都没有。

      楚天歌连话本都没能多翻两页,就听得小楼外一阵马蹄隆隆。

      他眸光微动。

      若是话本无误,带头死谏的钱阁老年事已高,光靠两条腿闯宫,恐怕早就被府中亲卫设法架走了,绝不可能一路闯到这处小楼。

      故而——

      “砰!”

      仿佛雷声轰鸣。

      枣红骏马飞红踏雪,拉着窄窄薄棺,一头撞上楼门。

      蹄断颈折,血如泉涌。

      乱世中人,即便是以清流著称的大儒重臣,也往往不会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只见一身绛红鹤袍眉目皆白的老臣飞身下马,就地一滚,脚下半旧毡靴深陷雪中,满肩碾雪,伏地起身捋须连咳三声,便挺直了脊背跪正,目光如炬,直视楼台。

      他的手中还捧着一柄纹饰得金尊玉贵的长剑。

      “臣——钱东篱!有本参奏!”

      声若洪钟。

      下一刻,刺骨风雪呼啸扑面而来,猝不及防之下,楚天歌登时被吹得扶墙咳嗽起来。

      小楼窗楹大开,兰陵静立窗前。

      只听得楼下厉声震耳。

      “今不得谕!臣誓死不退!”

      御赐长剑出鞘。

      四围面沉如水的亲卫也瞬间剑拔弩张。

      但楼台之上,登基不过几日的少帝却在这无边刀光剑影的窒息中,凉薄地微勾唇角。

      紧随钱阁老策马闯宫而来的群臣也气势汹汹杀到,百余人拥挤回廊庭院,都不用谁号令,列次落膝,齐刷刷跪地。

      “臣等誓死不退!”

      恍惚间跪得地动山摇。

      但这一切,楚天歌都看不见。

      他目之所及的,只有一袭红衣倚窗冷笑的少年背影。

      以及刚刚脑海中话本自作主张翻开的“驴大行货”“尺八蛇矛”。

      楚天歌:“……”

      求一双没看过那破话本的眼睛!

      兰陵忽而回眸,楚天歌登时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双手抱紧自己,警惕盯着逆弟。

      逆弟奇怪地扫了他一眼。

      紧接着便不以为然道:“看啊,嫂嫂。”

      “我方登基不过三日,这些我兄长一贯信赖倚重的‘忠良’,就敢来向我逼宫了。”

      楚天歌一颗心登时落回实处。

      但他张了张嘴,又止不住心虚。

      毕竟连他最信赖最倚重的弟弟都是假的……更何况臣子?

      可是转瞬,楚天歌就注意到了弟弟眼底近乎外溢的暴戾阴骘。

      月银色瞳眸本该清澈无比,却硬生生叫兰陵渲染出了无边的新仇旧怨。

      哪怕迟钝如楚天歌都察觉到了异样。

      然而他定睛正要揣摩,就见弟弟神色骤敛,青涩未褪的脸庞上一派再寻常不过的年少懒散。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过是楚天歌被叔嫂艳情话本和逆弟逼疯前的错觉。

      但兰陵眉宇间根本无法掩饰的倦怠疲惫绝不是他的错觉。

      楚天歌眸光流转。

      只见这逆弟忽而长出一口气,像是好不容易才压下某种难以承受的过往,逼得自己姑且专注眼前。

      他挑眉,对上了楚天歌的双眼,继续坦言:“嫂嫂,你前些日子不在府中,大约是不知。兄长在战场上失踪不过三日,这钱老儿就暗中遣子登门,逼我拿出遗诏,登基称帝主持大局。”

      楚天歌瞳孔微动。

      失踪不过三日……

      他是在戎城郊野正面阻敌被重伤,逼不得已独自跳水逃生,就算从戎城直奔临安也需三日功夫,更何况是战乱中的消息。

      只是楚天歌到底是称过帝的,他的神态掩饰得恰到好处,并未在兰陵面前流露真实心绪。

      但,逆弟终究是逆弟。

      楚天歌再好的涵养,在兰陵这个逆弟面前也得破防。

      只见上一刻还在窗前俯瞰群臣的逆弟,下一刻就鬼魅般贴到他的身侧,铁铸似的指骨再次禁锢了他的双手,指尖粗糙的武茧子重重摩挲他近乎遍布血痕淤青的腕骨。

      弟弟熟悉无比的气息喷洒在耳垂。

      “吉时已到。”

      意味不明的一声低笑。

      “嫂嫂,你又该与我饮合卺酒了。”

      楚天歌:“……”

      他默默看向眼前我行我素展开的话本。

      【春宵一刻值千金,长使英雄泪满襟。】

      这都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群臣死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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