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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大火 ...

  •   “傅参领说要找我?”

      “是呢,公主快些随奴婢去吧,免得他等着急了。”

      宋书鸢将头发一挽,想着或许他有话要跟常桉说,借她的口传达一下。这么想着,她又笑起来,兴冲冲地跟在那眼生奴婢后头。

      “走了这许久还没到,几句话的事要这么麻烦……”

      走得累了,宋书鸢手扶着腰,有些不耐烦,正要转身走掉。管他要说什么,让他自个儿跟常桉说去吧。

      可她的手却被扯住,她怒而回头,“本公主不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奴婢的脸猛然贴近,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推向一栋低矮屋子里,摔在靠墙角的稻草上。

      眼看着门要关上,她赶忙爬起来冲上去,“谁准你关门的!”

      砰的一声,门在她眼前紧锁,她一个劲拉扯,只听到锁链的声音。

      宋书鸢懊恼地坐在稻草上,望着木门发起呆来。而远处,她的宫殿,角落烧起一团火。这火苗在暗夜里分外扎眼,引来了方圆几里的宫女侍卫们。

      那纵火的人,却隐在墙根处,冷眼看他们叫嚷着打水扑火,奔走相告。

      “快救火啊!公主还在里头呢!”

      “去禀告圣上!”

      傅平拍拍衣角,一个翻身从墙根处翻过,径直奔向常桉所在地。路上,只可见一抹黑色残影,与夜色融成一处。

      .

      远处喧嚣无法传到这处宫殿,这里只有树枝随风轻摆,发出沙沙响声。常桉手撑在窗前,望着外头的桃花树发呆。

      她已经好些天没见到傅平了,那巡逻的护卫也都成了生面孔,不再是她总看着的那些。

      她有时坐在桌前,写完了一封信才发现:她似乎送不出去。

      没有人脉,没有门路。

      舍不得烧掉,那些信便日复一日压在层层叠叠的宣纸下,越积越多。

      其实也不是不能借着宋书鸢的势送出去,一封信罢了。但她不太想很多人知道她与傅平的关系,他不该与她这么近。

      常桉在窗边叹着长长的气,拿不准那些信要不要烧掉,窗框边却冒出个脑袋。

      她惊了,略退后,便看到傅平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放下心来,凑上去,面上带着她未曾察觉的笑意,“是来给我送信的吗?”

      “信?”傅平微楞,想起他们确实许久没有书信往来,“日后补给你。”

      “我是来带你出宫的。你快些收拾东西,只捡最要紧的,越快越好。”

      常桉呆呆望着他,被他用手推了下额头才反应过来。

      他这是真带她逃跑来了。

      心里顾虑重重,她却什么都不问,捡了些值钱首饰放那红木盒里,想了想又将那些信也放进去,忙跑到傅平身边。

      “多的别问。披上这衣服,只管跟我走。”

      他一扬手,搭在手臂上的黑披风便覆在她身上,将她完全包裹在里头,同他一起隐没在夜色里。

      他拉着常桉的手腕,如一尾鱼在深深宫河里穿梭,仿若只消片刻,他们就能依偎着跳出水面,化作岸边浣衣的人群,重新回到那个破落的小村。

      当常桉看到那远去的宫墙时,她心里竟没什么实感,只觉恍若在梦中。

      她抬手掐了一下腰,疼得龇牙咧嘴才惊觉:她是真的出来了。

      傅平在旁边看了,也笑,脚步仍匆匆,“这不是梦。”

      如今他们已然走入街市,擦着旁人肩头走过,与众人逆流,而两旁高高挂着的纸灯相互辉映,照出他们的笑颜。

      傅平照旧拉着她混在人群里走,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才带着她往小巷里拐。

      巷子里只有三两个人,拐角处有大开的门,三两孩童在门前嬉笑玩闹。

      她伸长脖子去瞧,看到他们在滚铁环,个高的那个将铁环抱在手里,不准他们拿,嘴里还嚷嚷着个不停。

      “这次总该到我了吧!”

      常桉噗嗤笑出声,所幸他们已然走远,不然就得惹事了。

      “想玩?”傅平虽目不斜视,听到她笑却又低头问。

      她摇头,嘴角噙着笑,“只是想起些事。”

      二人了然于心,都想起幼年滚铁环的事。

      村里小孩没什么玩的,除了玩水玩泥巴,捏几个看不出样子的小人,就是滚铁环了。有点闲钱的会去铁匠铺给小孩打个铁环,小孩得了就满村子滚,后头跟着一波人央她借来玩玩。

      常桉是有个铁环的,但她不晓得玩,滚得七歪八扭的,她又不肯借给别人,难免就有人嘲笑讥讽。她总会张牙舞爪冲上去挠一顿,又拉着傅平跑他们面前炫耀,看到他们如同唱戏般红的白的花了脸才肯罢休。

      “我的东西可只给傅平玩,才不给你们呢!”

      六七岁不更事,她拉着傅平的手,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每每抛下这句话收获满满调侃,她也照单全收,甚至引以为荣。

      傅平就问她,“他们那般说你,你不生气吗?”

      常桉就想他们说的话,无非是些“只给他,怕不是看上他了,想给他做媳妇吧!”“谁稀罕啊!你的东西又脏又臭!”。

      她就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还好似捡到宝,“为何要生气。若是做你媳妇能日日同你玩,也没什么不好的。我的东西都用皂角洗得可干净,不脏不臭的。”

      许是怕他嫌弃,常桉把手中铁环举得高高的给他看,“真的!你看嘛!”

      傅平识事早,还为着她的话苦恼羞怒,见人已到身前,那铁环要贴他脸上了,就装作一副老学究模样,轻咳几声。

      “做媳妇可是件大事,你不能这么随意乱说的。”

      “是吗?那我以后不说了。”

      而几日后,常桉又兴冲冲来找他,张口第一句就让傅平闹了个大红脸。

      “傅平,我娘亲说,等日后我长大了可以给你做媳妇。我们就能每日在一处玩了!”

      “你胡乱说些什么!”傅平随手将糕点塞到她嘴里,反倒是他娘幽幽笑着调侃。

      “这个媳妇可好,好养。”

      “娘!你怎么也乱说!”

      傅平不知怎的想到这些,脚步都乱了几分,攥住常桉手腕的手掌腾起簇火苗,愈发烫得脸红心慌。

      他偷眼瞧常桉,见她倒是没事人般,才松口气,就跟她视线撞上。

      她眼瞳清澈,如映星辰。

      他口干舌燥,在她疑惑的眼神里说道:“想骑马吗?”

      “什么?”常桉跟着他走了许久,脚确实有些累,但这半夜去哪儿找马。

      他只是笑,到城根下半圈着她的腰,一腾身就翻越高高的城墙,带着她落在城外软草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出了城门又走了一段路,常桉看到一株高柳树边拴着一匹高俊黑马,月光如水洒在它柔软皮毛上。

      她不知怎的,想到宋书鸢那匹枣红色小马。也不知她走了,宋书鸢日后该怎么办。若是真受伤了,她会……死吗?

      心绪思及此处,她猛地停住,攥紧傅平的衣袖。

      “被这马吓着了?不用怕,我会护着你……”

      “傅平,我走了,书鸢怎么办?”

      傅平冷了脸,“她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常桉不说话了,指尖用力到发白,抬脚想跑回去。总归只是几两血,她疼惯了,能忍的。

      书鸢不能死。

      “你去哪。”

      傅平反握住她手腕,带了几丝强硬,不顾她反抗将人往马上抗。他一手按住她,一手抽出腰间唐刀,凌空一斩,栓马的绳应声而断。

      顺势收回刀,他握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肚,马儿便如长箭射出。

      “我得回去,书鸢是无辜的,她不能死!”

      “她无辜,你就活该吗?你看看满宫的人将你当什么!她们有念你一分好吗?”

      常桉唇角失去血色,窝在他怀里,马儿颠啊颠,她支支吾吾的,说不成话。

      “起码书鸢是念着我的。”

      傅平也没再说话,圈紧了她,替她挡着寒夜冷风,耳根红着,拉缰绳的手有些僵硬。

      “她是公主,没你之前她不也活得好好的,少了你也总归就是艰难点。那么多太医,不至于让她死的。”他软着声,凑在她耳边轻语。

      马儿已经颠啊颠地往前跑,速度稍快些,常桉的心依旧惶惶不安,但两旁树木葱翠,隐隐可闻花香。

      她望着前方蜿蜒的羊肠小道,暗幕上沾着的几颗星,心里生出贪念。

      只是再等几日,若书鸢陷入危险,她再回去也不迟……

      只望书鸢不要怪她。

      傅平看她头低得厉害,想着是伤心了,一面纵马一面不停宽慰她,话语讲了一箩筐,她还是低头也不应声。

      他也不知疲倦,仍旧好声好气说话。

      常桉只觉辜负他这番好意,她明明就有些庆幸,庆幸逃出了那宫墙。纵是只能得几日的安宁也是好的。

      她心虚,耳边傅平的话语还萦绕,就愈发焦急,索性道:“我有些累了,咱们快些找处地方歇歇吧。”

      傅平不疑有她,拢紧了怀里的人,寒风卷着衣衫往他手臂上蹭。

      他眼神流连于其上,心口微涩。

      “会有些冷,你忍忍。”

      常桉只是点头,心里暖呼呼的,脸半侧,能嗅到他身上的浅淡香气,像夏日里雨后的花草气。

      她身子愈发暖了。

      几刻钟后,两人歇在一家山间小宿,许是地点偏远少有人住,店家待他们十分热情,非得让他们喝杯热茶再回房。

      架不住年过半百的人的请求,他们便在深夜里喝起茶。

      店家是个五六十岁的婆婆,眼角带笑,分外慈爱,看着常桉更是一直夸个没完。

      “乖娃娃,阿婆看着就欢喜。如今几岁了?可读过书?有瞧得上的男娃娃吗?”

      常桉双手捧着碗大的茶盏,里头大朵的茉莉茶花,飘散到碗口,开得热烈。她吹开挤攘的花,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句句都答了。

      “虚岁是十五,读过些书,近些年读得杂一些,什么都看……男娃娃……还未曾有呢……”

      傅平与她坐一排长凳,头都快沉到碗里了,闻言怔怔看她,眼里闪着碎星,叫人看了想摸摸他的头,如同哄小狗一般哄哄他。

      可常桉视线盯着漂浮的花,老阿婆也一味夸赞她是个乖娃娃,没人注意到他的眼神。

      喝过了茶他们才各自回房,到门口时常桉见他支支吾吾,似是有话要说,可等了半晌,他又低头径直走了。

      她摇摇头,将门关上。

      等收拾完毕正要入睡时,窗户却倏忽动了。

      常桉被这声响惊得呆立当场,下意识喊道:“傅平……”

      可脚实在僵住动弹不得,她便只能眼睁睁看那窗子掀开来,慌忙闭眼想求饶,又猛地意识到些什么睁开眼睛,便愈发惊讶。

      眼前乘着满身月色,岔坐在木窗上,动作灵活,面色却不太自然的,不正是那个才在门口分别的人。

      她有些恼,这人,大半夜的不睡觉,翻窗来吓人。

      又想起老阿婆说的话,她嘴里暗骂一句:登徒浪子。

      傅平立在窗边,手足无措好半天,轻轻将窗带上,踌躇开口,“这儿偏僻,我来守着你睡。我离你远远的,保证不唐突了你。”

      他没说出口的是,那些追兵反应若快,追到这来,他能及时带常桉逃走。

      但他什么也没说。

      常桉知晓他不是那种人,但谁大半夜的爬窗进一个女子房间,若是幼时还好,如今,总是有些别扭。

      她耳尖发烫,“随你。”

      说完,她就合衣滚进被子里,面朝墙内,不说话了。

      傅平想着他此举确实不好,但若是一开始便要一间房岂不是更对她名声不好。他仔细想想,觉着此番是最保险的。

      可铺好被子躺进去,他又有些懊恼。

      该当提前与她知会一声,许是吓着她了,生我气也是应该的。但我也是为着她好啊!地上这么冷,我的被子又薄,她倒当真不管我。罢了,不管便不管,我一个大男人,受点冷怎么了。她是睡着了嘛……

      迷迷糊糊想了一堆,他睡意上头,没多时就睡沉了。

      常桉听到均匀呼吸声,慢慢转头去看他,见屋子的另一角,他像只小狗滚作一团,显得可怜巴巴。

      她迟疑片刻,掀开被子下床,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摸着被子果然太薄了。

      地上又这么冷,还硬。

      她想了想,终是转身去楼下寻阿婆,见她还未睡,央着她给了一床厚被子。只是阿婆非得帮她拿上去铺,还说小娃娃弄不好,别耽误睡觉。

      常桉焦急得手脚发抖,在门口拦住阿婆,抢着被子就进了屋里,关上门才道:“多谢阿婆了,我自个儿真的可以,阿婆您快去睡觉吧。”

      阿婆在门口楞了片刻,也只是念叨着,小娃娃爱逞强,遂走远了。

      常桉这才松口气,将被子抖开,盖在傅平身上。

      两床棉被一压,他似乎有所感知,哼唧几声翻面,正朝着半蹲在一旁的常桉。

      她呼吸都凝住,眼看他没醒才长吁一声。

      “不对,我为什么要这么紧张?我好心给他寻被子,他若是醒了便醒了,我又不是做坏事。”

      “真奇怪……”

      自言自语一阵,常桉无法解答内心疑惑,烛光从身后透过来,照亮他的脸庞,给如刀锋凌厉的少年人添上几分柔和。

      她望着他紧闭的眼,微红的脸,均匀的吐呼,不知怎的想着他如今应该很暖和。

      就如同骑马的时候,她窝在他怀里,后背熨帖的温度。

      只是稍想,她脸又热了,双手捂着脸颊骂骂咧咧地上床了,唾弃自个儿晕了头,都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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