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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教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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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油灯燃了一夜，到晨间软塌塌耷拉着灯苗，冒一簇细小的火焰。这火同初升朝阳比起来，过于逊色，不显眼地在角落烧着。
傅平先睁开眼睛，迷蒙间嗅到熟悉味道，下意识喃喃着，“常桉……”
他有些疑惑，大清早的，这姑娘来他房间作甚。想了想，又觉不对，一个宫城内，一个宫城外。
她是怎么出来的？
正想着，他视线已然环顾一周，宿醉的脑子还是不清醒，望着趴在软榻上的女子，最先出现的念头竟是：她怎敢如此大咧咧地躺在一个男人房间里，真是心大。
傅平起身去扯她被子，轻轻的，她在软榻上翻腾片刻，又睡沉了。
他忍俊不禁，索性半蹲下来，本欲逗她，结果脑子里一闪，瞬间想起些什么。他惊惧起身，左看右看，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
他这是……在常桉的屋子里啊！
天呐，昨晚上喝点酒不晓得姓甚名谁了。怎的跟个流氓一样赖在女孩房里，这让别人晓得了，该怎么看她。
真该死。
他想着夺门而出，闷红了一张脸，又返到她身边，不死心地扯她被子，戳她手臂。
细细碎碎的香气往鼻子里钻，时有时无的，将他心裹在里头，有些发痒难耐。
“常桉，醒醒。”
软榻上的人总算有了反应，皱眉睁眼，瞧见是傅平，松弛地笑，“你酒醒了吗？可还难受？”
他支支吾吾的，“你……我……多大的姑娘了，也不晓得避讳男子。什么人都往屋子里塞。我昨儿那般无赖，你一脚将我踢出去便是……还抢了你的床榻睡……”
“若再有下次，你别理会，随我在外头。喝晕了睡一觉，伤寒也罢，总归是会好的。别往自个儿屋里塞……”
一大早就教训人，常桉也冷了脸，闷声道：“塞的又不是别人，这不是你嘛。”
傅平脖子都红了，所幸他肤色深些，板着脸看不出什么。
“我……是我也不行，是我就更不行了！”
“熟悉之人更应当警惕。”
他语重心长的规劝，让常桉恍惚间觉得她是他女儿，还是年龄偏小的那种。这么一想，她就笑了，眼睛弯弯的。
傅平赶忙偏头，急匆匆说着要走，没顾身后常桉唤他喝碗醒酒汤的话头。然而手才碰上门栓，外头就响起个声音。
“常小姐，我给您端水来了。”
屋内两人面面相觑，空气仿若凝固。
常桉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掀开被子，连推带跑地将傅平扑到床榻上去，嘴里还不忘大喊几句。
“慢着！我更衣呢！秋意你先在门口等会儿！”
秋意端着铜盆，乖巧等在门口，觉着常小姐今日精神头实在好，想必是开心些了。
里头常桉手忙脚乱，将傅平往里头滚，招呼着棉被把二人通通盖上，掖了一番才让秋意进来。
“常小姐，您不过来吗？”秋意将东西搭在红木架上，狐疑地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常桉。
常桉憋红了脸，背后似能感到阵阵吐息，拂得她脊背发麻。傅平也并不好受，脑袋全蒙在棉被里，鼻腔间都是让他心悬悬的香气。他露在外头的半根指节将棉被又往下扯扯，盖得更严实点。
“我自个儿来。秋意，我饿得慌，你去帮我弄些吃的。可好？”
“自然是好的，我这就去。”
常桉见她走了，长吐一口气，扬手就要把被子掀开。
“常小姐？”
她眼疾手快，双手扑着盖上。被子里的傅平一闷，差点咳出来，双手捏着鼻子止住了，身后惊出一身薄汗。
“怎……怎么了？”
“您想吃栗子糕吗？今日去领的，是往年冬日里贮存的，吃个时兴。”
“好，都好。”
眼瞥见秋意走远，常桉缓缓将被子掀开，脚步声又忽地走近，她只能故技重施。
“那您更喜欢莲子羹还是五米糊啊？”
“都可以。”
“对了，您……”
“秋意！什么都好，你看着来吧。我都不挑的。”
常桉攥着棉被的手心汗涔涔，心里为傅平鞠一把泪。秋意再这么来几次，他得被闷死了。
秋意虽有些疑惑，还是走了，甚至反手将门掩上一些。
常桉隔开些被子，给傅平留一道缝，等了会儿才掀开来，掀开的当下就冲去关门上栓。整个流程一气呵成，看得傅平都有些呆。
他楞楞下床，看着脱下的衣服，尴尬蔓延，背过身去一一穿好，闷不做声地翻窗走了。
常桉拍拍胸口，坐在榻上，指节触到棉被，温温的，软软的。她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霎时弹起来，转而坐在桌边，一杯接一杯灌茶。
缓了会儿，她才去将门栓打开。后来秋意端了满桌的吃食上来，她也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每每想起方才的场景，脸烫得不行。
之后的日子，她跟傅平见面就很少了。屈指可数的见面里，最常有的是眼神对视，宴席上，隔着人潮远远望一眼。她跟在宋书鸢身边，他行走于圣上左右，腰间照旧佩着那把唐刀。
宋书鸢其实很积极地给他们牵桥搭线，总寻借口让他们相见，但毕竟人多眼杂，他们也不敢有太多接触。
于是日子便如踩水一般流淌而过。
常桉有时看着窗户发呆，恍惚想着，为何今日傅平还没从窗前走过？
慢慢地，这片刻的恍惚也没有了。
她想，她可能快忘记傅平的模样了。
再见到他，是圣上南巡的时候。那仗势弄得极大，随行的宫女侍卫如珠串穿行在路上。常桉也随宋书鸢同行，一路往江南去。
某日夜里，傅平骑着一匹黑马，行至她马车外，同队伍晃悠悠行进。
常桉就定定望着他，看如水月色给他描摹俊郎轮廓，像给他打上一层淡色光晕，显眼又难忘。
“公主吩咐的药，臣下给您拿来了。”
语气淡淡，声也无起伏，似乎没看到近在眼前的常桉。
常桉叹气，被宋书鸢手肘往前顶，看她挤眉弄眼，上去接过那袋药。
二人指间相触，先慌神弹开的反倒是常桉。傅平视若无睹，缓缓收回手，指尖却在袖口里攥成一处，妄图留住那抹温热。
“圣上派了几队侍卫跟着您，若您想现下煎药服下，可以在此生火，待会儿再追上去。”
“哦，那你留下吗？”宋书鸢扬眉，问道。
“臣自然护着公主。”
常桉听了，心里酸酸的。这人，场面话说得这般情真意切，实在可恶。
宋书鸢察觉到她情绪，偷偷笑，还抽空白一眼傅平，“罢了，我可不用你护着。”
“护我家桉桉吧。她胆儿小，这深山里，又是黑夜，她都害怕得要哭出声来了呢。”
“公主，别胡乱说。”
傅平眼睫轻抬，犹豫着看她，刻意掩藏的神色透出来，是满满的关怀不安，只是眨眼间又隐盖起来。
宋书鸢瞧了，翻个白眼。这两人，个顶个的别扭，少了她可如何是好。
公主发话了，这小截队伍便断开，就近在四周扎根。有宫女将药取走，常桉看到不远处生起一簇火，火舌跳动，在暗夜里起舞。
围着的人散开些，宋书鸢也不再拿腔拿调，冲着傅平吼，“你怎么回事？一个男子，谁家喜欢人是你这模样的！要我说，不如去求了父亲，让你们结亲……”
眼看她越说越离谱，常桉忙扯她衣角，眉头打成个结。宋书鸢白她一眼，还欲再说。
“不是喜欢……”傅平怕她伤心，又止住话头，“不急在一时半刻，就是结亲也得先筹备了才是。”
“那我家桉桉怕是不等你哦，咱们这么好看又乖巧可爱，不晓得多少人暗地里欢喜呢。”
“小公主，药煎好了，你快去喝吧。”
常桉咬牙切齿说完，半推着她下马车。宋书鸢挑眉，暗地里冲她加油鼓劲，蹦跳着跑远了。这马车边一时便只剩下帘内的常桉，帘外的傅平。
“你家人都已经在南边安顿好了，湛城是个宜居的好地方。只是这件事可能瞒不久，得寻个机会将真相告诉他们，还得想法子安抚。”
傅平说完，递给她一叠信纸，都皱皱的，有些时日了。常桉接了，抚了又抚，不太敢看。
“前几日陆续到的，没寻着时机给你，便揣在怀里，有些皱了。”他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若是想回信，你写好了，之后寻个机会给我。南巡路上应该比较好见面。”
“不必了。”常桉将信纸收好，“有你在，我是放心的。至于这事，先瞒到瞒不住再说吧。主要是我哥，千万让他别冲动。”
傅平点头，隐在暮色里，神情都有些看不清，只那双眼睛，留恋地望着常桉，一瞬不瞬。
只是他不能多待，终究走了。
没多时，宋书鸢已喝完药回来，拽着常桉问个不休。
“他怎么说？有没有跟你说几句好听的啊？他什么时候去求亲，要不我去同父亲说说？桉桉，你婚服我早就给你备好了……”
“什么？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些！”
“自你及笄后啊。也不晓得你喜不喜欢，要不我偷偷给你看一眼？不行，那就少了惊喜感了，得大婚那日再给你。”
常桉失笑，摇头道：“还不晓得何年何月呢，难为你费心了。”
宋书鸢啧她，有些不满，“他也老大不小了，还拖什么呢。看他那双眼睛都离不开你……”
“别胡说！”
“哎呀，桉桉害羞了。真有趣。”
“再笑我，我真不理会你了。”
“罢罢罢，好桉桉，我再不说了！”
晃荡的马车里，二人依偎着，说着些有的没的。宋书鸢一句话犹如惊雷炸响，让常桉直起腰，茫然地看她。
“桃花村啊？你不是说你先前的家在那儿吗？南下肯定会经过附近，咱们偷偷地，去那儿玩，不好吗？”
“定然不好啊！圣上不会允准的。”
“那你不用忧心，只管说想不想去，本公主自有办法。”
“……想去。”
宋书鸢笑了，一脸势在必得，“那你就瞧好吧。”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