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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捉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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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常桉就欢欢喜喜起来煮饭。他们买了许多的食材,即便在这儿住上一周也够了。
太复杂的不会,她就打算煮个土豆,再熬点小米粥。正苦恼土豆皮该怎么削,身后传来些脚步声,她扭头,看到收拾周正的傅平。
他已然脱掉昨日的制服,穿着一身青色长衫,腰间佩了块青玉,镂空显现出个安字。
看上去倒不像个武夫,像个书生,若是肤色再白皙些的话。她心里默默想着,手里的刀已经被他拿走了。
“你会煮饭?”常桉看他手法熟练地削皮,惊叹得睁大眼,扑到桌前。
傅平惊了,又有些得意,“行军打仗,什么都会些,不是什么稀奇事。你小心些,仔细刀刮伤了。”
“哇,傅平,你可真厉害。”
他红了脸,得意掩藏不住,咳嗽几声,“这算什么。小姑娘见的世面就是少。大惊小怪的。”
常桉也笑,夸得更是天上有地上无,把人捧得飘飘然,大显了一番身手。于是,本打算简简单单的早膳便变成了摆满桌子的琳琅满目美食。
宋书鸢看得张大嘴,盯着菜左看右看,“这么多,都是傅平做的?”
“对啊!厉害吧?”
“厉害是厉害,但他厉害,桉桉你这么高兴作甚?莫不是……”
常桉晓得她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赶忙捂住她嘴,又先发制人地给她塞一只大鸡腿,“快吃吧!好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宋书鸢眼睛亮了,自顾自吃着,“堵得上,傅平手艺还真不错,我家桉桉可有福……我不说了!”
常桉又把那碗还给她,愤愤地瞪她,也吃起来,不由得感叹傅平手艺确实好,虽然称不上顶级,确也自成特色。
五个侍卫们也夸得五花八门,各种话术不带重复的,可能带有一些对先前偷懒的弥补。
傅平有些不自在,被夸得坐立不安,在那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端着碗去外头吃了。
“他还挺不经夸的。”
“小公主,能经得住这种夸的,怕是只有你呢。”
“那你日后就多夸夸他,保管他什么活都揽去了。”
“我可不要。他当值那么久,本就累了,我还什么活都甩给他,也太不是人了……”
“哟,连成亲后的事都想好了呢。”
瞧见宋书鸢调笑的嘴脸,常桉才恍然大悟,忙忙止住话语,甩锅道:“你挖坑给我跳,这不是我的真心话。”
“啧,那我可得跟傅参领好好说道说道。”
“宋书鸢!”
“是真话吗?”她用筷子挑起常桉的下巴。
“是。”常桉拨开她筷子,“跟谁学的这些招数,怪流氓的。”
“跟你屋里那些话本啊。你真的好爱看这些哦,我瞧着都有些怪怪的,但偏生还挺好看。”
常桉就笑,“那感情好,够你看许久了。”
旁边的侍卫们低头不语,暗道他们知道的越来越多了,不会真被灭口吧!
才吃过饭,宋书鸢就嚷嚷着要去下河摸鱼。傅平找了找工具,很好说话地带着她们去。到了河边,宋书鸢积极的很,把裙角一扎,撩起袖子拽着木刺去刺,弄得水花扑通四溅。
常桉在旁边也遭殃,手才抬起来挡水珠,已有人先她一步。那人逆光站着,留个她一个健硕直挺的背影,像一棵枝粗叶茂的大树。
她眼睁睁看着,就走神了,直直望着不移眼。
傅平似有所感,头都不敢转,看着哗哗乱流的水面,咕哝着她什么时候能收回视线。
宋书鸢看两人都好好地在岸边,插着腰在溪水里朝她们喊,声音响彻山谷,“喂,那边的!不下水捉鱼,过会儿烤的时候可没你们的份哦!”
傅平挑眉,下意识挡住常桉,“您要不要考虑下现在是跟谁说话?您会烤鱼吗?”
宋书鸢被噎住,想了想:烤鱼只能靠傅平,那叫桉桉来……不行,他们两同流合污的。
于是她变换方向,冲守在溪水边如临大敌的侍卫们开口,“看什么看!还不快来帮我!你们总不用烤鱼吧!”
侍卫们楞了会儿,继而下饺子般跳进溪水里,手上什么工具都有:铁锹,三叉戟,木刺,木棒……杂乱不一。
常桉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模样,没忍住笑,长袖掩住唇角,露一双靓丽的眼瞳,眼睫扑闪,像翩翩欲飞的蝶。
傅平瞧了,一时失神,觉得喉咙有些发痒。猛地摇脑袋把这些龌龊念头抛出,他不由自主坐在她身旁。
日光透过枝叶落下,常桉在他身侧,觉得这是他落给她的光。
几人直到夕阳西下才从没往溪水里跑,傅平清点里头的鱼,将实在太小的放掉,惹得宋书鸢扼腕叹息。
“桉桉,你瞧我手都泡白了,他还给扔了,真是过分。”
常桉有些心疼地摸她手上鼓泡,“说了让你不用捉了,咱们吃不了太多。这得脱皮了,我明日去镇上给你买药,你别着急啊。乖。”
宋书鸢脑袋顺势在她手心蹭蹭,得意地看傅平一眼,见他神色淡淡,还要不死心地招惹,那边傅平已经拎起一条肥鱼,作势要往溪水里扔。
小公主看到他唇舌张合,无声地说着什么。
[信不信把这条也给你扔下去?]
她也无声开口。
[你扔掉我就跟桉桉告状!]
他神色彻底冷了,扬眉将那肥美的鱼甩出去,扬起一条漂亮的带水珠的弧线。宋书鸢着急地喊,“别!我不说了!”
傅平嘴角上扬,整个人翻腾而起,一跃,一抓,落地时手里已然攥住那条鲜美的鱼,末了还拿着鱼冲宋书鸢招手。
脸上是欠揍的笑意。
宋书鸢算是明白了,这人只有在常桉面前才是好好君子。她看了眼常桉,又气又憋闷,坐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掌心的手忽然抽走,常桉看着她气呼呼转身,虽搞不懂,但还是往那边走,想问她缘由。
“常桉。”
她转头,看向几步远外,傅平提溜着木桶朝她笑,像只小狗冲她招手。
“来,咱们把这些鱼串一下。”
她看看宋书鸢,看看傅平,有些踟蹰。
“去啦,看本公主作甚。”宋书鸢噘嘴,手里拿着根木棍在地上画圈。
常桉想着她肯定想快点吃上香喷喷的鱼,带了点罪恶感往傅平那儿走。傅平笑得更欢,贴近她一些,却不让她碰那些粘腻湿滑的鱼。
“你只管看着我弄,别脏了手。”
“那你叫我来作甚。”常桉疑惑开口,见傅平已然开始用木刺串鱼。
每条鱼比他手掌宽大肥胖一圈,他指节修长,攥住鱼身重重往石头上一敲,另一手木刺噗呲从鱼头端插入,尾端冒出。他动作利落,鱼甚至没冒血,就木刺顶端带一些些血色,在夜色里就更不显眼。
常桉没太大不适感,喃喃道:“小心别伤了手。”
“不会,你别担心。我在军营里的时候,常常帮他们收拾鱼,不会伤着的。”
她蹲了会儿,看他用刀刮鱼鳞,剖内脏,手法飞快。这儿实在用不上她,她就想去看看宋书鸢,才刚起身,那边傅平抬头,有些为难,“看着会很恶心,害怕吗?”
“这倒不会……”
“那就在这待会儿吧?陪陪我?”
“可是书鸢……”
“公主在篝火边,还有侍卫们守着呢,没事的。”
常桉想说她是看书鸢有些不开心,想着去哄哄,那头傅平又开口了,语气委委屈屈的。
“这儿好冷啊,还黑。就留我一个人在这儿吗?”
常桉看了看书鸢那儿,篝火烧得旺,照出一大片地,将她和侍卫们都圈在里头。再看看傅平这儿,冰冷溪水边,只有月色照拂一二,他还狼狈地半蹲着处理那些鱼,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心软了些,反转身要走。
“你真这么狠心……”
“我去拿个火把来,能暖和些。”
“不用,你陪着我,我就暖和了。”
常桉脸有些发烫,小步挪到他身边,复蹲下,也不说要走了。
夜里冷风凉凉的,但在溪水边还是有些冷,傅平叹口气,不打算将她拘在这儿,未开口便听到她清细的声音。
“傅平,你跟我说说你的事吧。这些年,在军营里过得好吗?”
傅平晃神须臾,脑子里走马灯般闪过这五年。
当推开那扇门后,看到的是一片狼藉,他的神思似乎就被大风刮成乱麻,之后的日子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得知她被太子带走了,他不知怎的,想起去从军,找了村里那个据说是武林高手的老头,求他教点东西。
那老头成了他师父,待他也是真的真诚,可惜师父教他不过两年就因病逝去,临走时将那把唐刀交到他手里。他将师父下葬后,没几日便辞母参军。
半路出家的武人其实没学到什么,但他可能有些天分,误打误撞得了人看重,竟也一路往上爬,逐渐碰上了个参将的位置。往后便是更加不舍昼夜地练习,一刻都不敢歇,上阵杀敌比谁都冲得快,冲得恨,竟有一次直直砍下对方将领人头。
只是这误打误撞的殊荣,自然给了别人。他也不恼,知道能有机会看到常桉后欢喜得几日没睡着,却又害怕她认不出自己,踌躇不前。
幸好,幸好他来了。
傅平看着常桉,有后怕也有满足。他其实跟常桉一样,所求也不多。
过程痛苦,他挑挑捡捡讲着,跟讲话本一样添油加醋,着重说些好笑的。
例如,起初不敢用刀剑杀人,挖个坑守株待兔,结果还真有傻子敌军往坑里钻。他就甩着泥泞的手跳起来,绑住敌军就拿那把唐刀往他身上戳,戳伤后再带回营地里。有一次还被后来的敌军追赶,足足逃了二里地。
常桉听了果然哈哈笑起来,心里却很担忧。但他想她是笑的,她就会是笑的。他能跟她说一点,不管多少,甚至不管真假,常桉都很满足了。
没办法,她骨子里还是那个容易满足的小姑娘。
这一点,两人都没变。
他们对望,眼里是了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