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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溃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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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怎不会说句讨巧弄乖的话,便是好意都让人恼了。”
常桉瞧着那龙飞凤舞的字,嘴上责怪,眼角却含笑,还庆幸宋书鸢不在这儿,不然又得受几句调侃。
“常小姐怎的又站风口,快些关窗,免得冻着了。”秋意端着一盘糕点进来,就瞧见常桉手中不知拿了什么,竟站在窗口发呆。
她赶忙上前将窗户掩了,推着常桉的肩让她坐在桌前,“常小姐快尝尝,新鲜出炉的桃花糕,还热乎着呢。”
常桉看到满盘子形状各异的桃花糕,笑得更欢,“若只是花朵的样式便罢了,怎的还有猫猫狗狗的样式?”
“您这些天胃口不好,秋意想着,换些新奇可爱的,您或许能多吃些。”
“秋意,前些天少了你,真的少了太多趣味。吃食无趣,玩乐无趣,人……也挺无趣的。”
“常小姐抬举秋意了……”
常桉笑眯眯的,又道:“秋意,你想出宫吗?”
“秋意只想跟在您身边。”秋意战战兢兢的,怕又被推给宋书鸢。
“书鸢待你不好吗?”
“公主待秋意自是好,可仍觉得在您身边才是最舒适。”
常桉长长叹气,小老太般皱眉,“秋意,出宫了就是天大地大,你会永远自由,不用拘束在宫墙内,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吃到更多的美食。你不是向来喜欢做饭,青稞酒、莲花酥、桂花糯米藕,还有好多好多吃的,你不想看看,尝尝吗?”
秋意略思考会儿,“秋意跟常小姐一同出去,咱们就都能看到,尝到了。”
她嘴角扯起几丝笑,又叹,“秋意啊,我出这宫墙大概是没指望了,帮帮你,却是可以的。”
“秋意心甘情愿待在您身边。”
“你可真傻。”
“常小姐待秋意好,秋意都知晓。若不是得您相救,秋意只怕早死于某处,如今幸运存活至今,还得以待在您身边。当真知恩不图报,那才是枉费您一片好心。”
“罢罢罢,快别说了,瞧瞧你,眼泪又说出来了。”常桉给她擦泪,按着她眼角笑她,“秋意啊,往后嫁了如意郎君可不能这样哭,免得人家当你不愿意。那可就错失良机了……”
“常小姐又拿秋意取笑……”
“莫哭啊,我就不笑了。”
“没哭……”
“好,没哭。”
哄完了这头,本是欢欢喜喜出去的宋书鸢却哭丧着脸进来,颓丧地趴在桌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常桉几番问了,才晓得宋书鸢此番出去,玩乐是尽兴了,回程路上却碰到流民拦车,讨一些吃食,被后赶来的官兵镇压才免去一场纠纷。
常桉听了,也只能揽住她的肩,纵然说尽了话也只是些无关痛痒的。
那些流民是你父亲的责任,终归也无需你去负责的……
这些都只是一时的,待日后会慢慢回转……
她就算说一箩筐的话,最终也只能归结到一词上——无济于事。
还是只能揽着她,紧紧的,依靠温度给她一些安慰,盼她渡过难关。
知道让宋书鸢和亲的旨意下来时,常桉其实不太惊讶,从宋书鸢的妥协那刻起,结局就已注定,只是可怜一对苦命鸳鸯。
然而宋述来找她这件事,是她万万不曾预想到的。
“圣上这是……逼迫我?”
“逼迫?常小姐若如此理解,我也不分辩。只是,常小姐的爹娘如今在江南过得可好?她们或许还不曾得到你回宫的消息,不如朕去一封信,告知她们。”
常桉冷笑,愈发不想顺他的意,“我若执意不肯,当即从那河里跳进去,圣上还能如何逼迫我呢。”
宋述也不恼,慢悠悠在她身前坐下,“朕能如何逼迫,常小姐不是都已知晓了。”
良久的沉默后,常桉眼眶通红,低头咬牙切齿地说,“既如此,圣上便先将我杀了,再将我爹……将我亲人也都杀了,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这些不一向是你最擅长做的事情吗!”
“常小姐,仔细想清再说话,莫要因一时之气铸成大错……”
“逼迫我跟着宋书鸢去别国,让我继续当她的药,你怎么不干脆将我的血都放干净,存好了跟她一道北上,不是更安心?”
“哦,那样也不行,我是储血器,少了我怕是没那么多源源不断的血,你那宝贝女儿稍有不慎,殒命于别国也未可知……”
纵然殒命二字压得低低的,她终究还是狠心说出口来,这么些年的压抑顺着这个当口如潮水般喷薄而出,无法克制压抑。
“你胡说八道些……”
门外忽然响起杂乱响声,随即,是慌忙的脚步声,常桉心有所感,飞速冲了出去,果然瞥到一抹嫩黄衣角消失在大门处。
霎时悔意涌上心头,她焦急得在原地转圈,却同追出来的宋述冷声道:“千日之功,溃于一时,圣上果真是好父亲。”
宋述定定地望着朱红大门,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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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摇晃,忽明忽暗的光影笼罩在窗边人脸颊上,她眉目紧皱,如玉长指捻着一根红绳,时而迅疾,时而缓顿。
正忧心该如何同宋书鸢道歉,当事人已然红着一双眼,抽抽噎噎从门口走过来。
常桉听到门开的声音便匆忙回身,却在看到她时呆立当场,心里思绪繁杂,又无法言语。
说她只是一时气话,说她其实早已不介意,说她可以一起去别国,无论是作为好友亦或是单纯的一味药。
她终究只等到宋书鸢走到近前,半句话未曾说出。
“抱歉……”
“你是傻的吗?他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那他要你去死呢?你便当真不管不顾,一死了之?”
常桉还来不及回答,宋书鸢又逼近几步,热泪滴落在她袖口,濡湿小片布料。
“傻子!全天下最傻的姑娘!”
“我还没哭呢,你倒是哭了。”常桉扯出丝笑,带上几分真意,“别哭了,你在我这儿哭到眼睛红红,等见到你父亲,他又得说我欺负你了……”
“让他说去!明摆着是他欺负你……阖宫上下都紧着你一个人欺负……”
常桉想不出什么话语去安慰,闷声在原处站着,有些不安。
最后还是宋书鸢哭累了,裹成了个小粽子跟常桉躺一处,深夜里睡熟了还偶发出几声抽噎,间或夹杂几句呓语。
“抱歉……”
“我本是想护着你的……”
“桉桉,原来是我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