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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噩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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琐碎日子里的唯一变数,就是宋书鸢怀孕了。
本是一件喜事,宋书鸢却是满脸泪花找到常桉这儿的。话还没说半句,眼泪已经落了一筐,常桉给她递手绢,瞧她擦泪,满脸不解,可偏偏就是怎么问也问不出结果。
等哭过劲了,她才缓缓开口,“桉桉,我怀孕了……”
“这是好事啊,何必哭成这样呢。”常桉拍拍她肩背,安抚道:“这日子过得真快,一晃眼,你都要有小娃娃了。”
宋书鸢抹掉眼泪,“你还笑!生子是件多么九死一生的事情,若是大出血,以我的体质,只怕不只是死我一个,连带着你也得搭上命去!”
常桉被她吼得楞了片刻,转眼又笑,“我道是为何,原是为了这个。你放心,你是宋国的公主,万民为你祈福,定会平安生下这个孩子的。”
“我又不是为了自己!”宋书鸢气得翻白眼,停了会儿,又道:“桉桉,无论我生下这个孩子时,情况好还是不好,你都不要暴露你的血能救我这件事。只管冷眼旁观,是生是死,都是我的命数。”
常桉听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自宋书鸢得知真相,就愈发小心谨慎,别说见血,就是半点伤口都不会有。暑日寒冬都将自个儿裹得严实,一丝皮肉都不露出来,往常爱跑爱跳爱骑马,如今也愈发安静起来。
常桉也不是没劝过,奈何轻飘飘的话语实在无用,她仍执拗行事,像要证明些什么。
“当真要我冷眼旁观,岂不是将我的心放入油锅里煎。既是朋友,我便不会袖手旁观的。”
宋书鸢也不说话了,闷声坐着,握紧常桉的手掌,似乎这样能给她一些力量。
其实事情倒没有宋书鸢料想的那样糟糕,她夫君知晓她怀孕,高兴得慌了手脚,连日陪在她身边,近乎寸步不离。
只是有一事让常桉感到疑惑,便是她怀孕此等事,近亲远亲来恭喜的迎了一堆,却从未见过宋书鸢的婆婆。
她也打听过,只是得到的消息繁杂不一。
有说梁国皇子的母亲身染重病,早已一命呜呼;有说他母亲云游四海,早已出家;也有说他母亲在外清修,为国祈福。
常桉没探听出个一二三,便没管了。
倒是傅平来的信,说提早恭祝她生辰安康。常桉瞧了,才猛然发觉日子竟过得这样快,距离她生辰已不足月余,也觉有几分憧憬。
只是她生辰那日,宋书鸢给她弄的宴会才进行到一半,变故却忽然出现了。
宋书鸢早产了。
变故发生的突然,纵然众人反应迅速,大出血的结局却没有改变。屋里跪了一排丫环太医,屋外站满了人,常桉站在门侧,看到满盆血无止休地往外搬,只觉手心发冷。
屋里呵斥声震天响,几人声响齐出,繁杂凌乱,像一记重拳砸在她心上。她看着瑟瑟发抖的宋书鸢,看到她面如纸色,血染透了粉色襦裙。
“什么叫回天无力!皇妃若是有事,你们都得陪葬!诛九族!”
“皇妃的血实在古怪,什么办法都使尽了,不仅止不住血,就连伤口凝固都比旁人慢上许多……”
“老子养你们这么多年,是要听你们这种废话的吗?保不住皇妃,你们都给老子死!”
耳边声响忽近忽远,常桉回过神时,已挡在巫医前头。
众人沉默间,她已开口,“拿把刀来吧。”
“你要做什么?”
“救皇妃。”
梁鄯沉默半晌,挥手道:“给她一把刀。”
有奴仆拿着一把刀来,是干干净净无半点花哨装饰的长刀,约摸手掌长。
常桉定定瞧了会儿,拿起,毫不犹豫在手腕间一划,如注鲜血涌出,掉入宋书鸢被掰开的嘴里。
梁鄯在一旁眉头紧皱,却是什么都没说。
“皇妃常喝的药,速速去熬一碗来,给她喂下。”常桉握住纱布将伤口裹住,声音还是冷冷的。
等药灌入宋书鸢嘴里,她面色总算和缓,呼吸也逐渐平和,鲜血淋漓的伤口也结痂了。
梁鄯无暇去顾及刚诞下的孩子,整颗心全扑在宋书鸢身上,握住她的手安抚半晌,才分给常桉一个眼神。
“你护主有功,赏你黄金千两,过几日我为你挑个可靠的儿郎,护你往后无忧。”
常桉轻嗤,“您应当知道,我不仅是公主的侍读,更是她多年好友。便是无赏,我也会救她。至于好儿郎,您这是在推我入虎坑狼穴。”
梁鄯挑眉,若有所思地盯她半晌,末了,终是笑,带几分劫后余生的欢喜。
“罢了,既无需赏赐……”
“黄金千两,还劳烦您找人送回宋国,寻一个叫傅平的人,他会转交给我爹娘的。”
梁鄯失语片刻,反笑起来,连连点头,“你倒是真实诚。”
常桉轻扯嘴角,没几分欢喜神色。
她晓得梁鄯后续会查她,却没想到他竟带她去一个山间小筑。
时值初夏,山间流水处有些微寒凉。常桉拉开蒙在眼上的黑布,对梁鄯怒目而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竟不知,梁国对待恩人是这种做法?”
“常小姐先别生气,我只是找你帮个忙。”梁鄯拉开帘布,映出后头床铺上的女子,柔柔弱弱的苍白面色,紧闭双眸,似乎连睡梦中也不安稳。
常桉依旧没什么好脸色,“这是你那传言纷纷的母亲?”
“常小姐果然聪慧。”梁鄯惊讶地挑眉,“既如此,我想找常小姐帮什么忙,想必也无需我多言。”
“我若是不帮呢。”
“那便得让常小姐受委屈了。”他话音一落,一串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是前几夜常桉见过的那个巫医。
常桉冷然道:“我不知道你从谁嘴里打听的消息,也不知道那人跟你说了什么,但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我的血可不是什么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这其中弊端也只是未在宋书鸢身上显露罢了。”
“常小姐确实聪明。我是打算借你的血来治我母亲的病,至于弊端,有什么能比昏迷不醒更糟呢。”
常桉知道,她再挣扎不从也是徒劳,这里任何一个男子便能让她束手无策,索性由着他们,冷眼看他们割开她腕上旧伤。
鲜血淋漓而出的瞬间,她觉得有些头晕,遂移开目光。
不晓得那帮人拾掇出了什么,反正没半刻就有一碗汤药递过来,血水涔涔注入其中,堪堪到碗沿止住,再递到女子嘴边尽数喂进去。
可如此反复数次,床上女子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常桉愈发头昏起来。
“我与宋书鸢关系亲厚,你既查了我,便也应当知道我此话不是诓你。我若有事,只怕你与她再不能同今日般如胶似漆。”
“常小姐怕是将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些。况且,山路滑,出些意外也不是什么罕事。”
常桉咬牙吐息,胸腹绞痛得厉害,话语也愈发奄奄一息。
“我若是死了,宋书鸢定会心存芥蒂,毕竟是你非得带我来此……”
旁的人也假意劝几句,奈何梁鄯红了眼,望着床上时而有些动静的女子,被魇住般喃喃不休。
“再多灌点,马上就能醒了……马上……”
常桉撑着眼皮,知道这人已走火入魔,可是还带些不甘心,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耳边听到的声响忽近忽远,忽轻忽重,神思都逐渐飘散来。
门在此时被踹开。
巨大的声响在耳边炸开,她眼皮微眨,似乎透过晨光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黑衣黑发,腰腹间别着一把唐刀。
她用力睁开眼睛,看到一些模糊面容,不免笑了,可惜使不上多大力,笑容便显得惨淡勉强。
傅平望着她,立时就停下了脚步,怀里捂着的青橘一松,狼狈地滚圈,落入红木榻下方。
满心期盼霎时破碎,他来不及扑掉尘灰,踉跄着走到她身前,握住她手腕。
可鲜血依旧,愈发深重的黑衣将他罩在其中,难以呼吸。
“常桉,我……我是傅平……你看看我啊……”
常桉眼皮松撩,呼吸微弱。
傅平慌了,揪住身后一个太医,推到她榻边。
“救她!”
那太医唯唯诺诺,半伏着身子哆嗦,手却没动。
“我让你救她,听不懂吗?”
“可是公主……”
“救她,不然老子一刀捅了你。”
“莫非这位便是傅参领?虽早已收到岳丈大人寄来的信,但傅参领这架势倒是不像送太医来的,像来我这儿造反的。”
傅平左手拎着太医衣襟,往前一按,刀已按入那太医脖颈中,肌肤绷到极致,“救她,这是最后一遍。”
梁鄯对他的视若无睹十分不爽,还要再说些什么,身后巫医忽然开口。
“梁皇子,您母妃似乎醒了……”
闻言,梁鄯瞬间顾不上这头,扑到母亲床前嘘寒问暖,手微微抖着,眼眶通红,嘴中喃喃不休。
被傅平逼迫的太医也总算动手,只是他眉头紧皱,末了唉声叹气一番,说的都是些医术不济,回天无力。
傅平冷着脸,眼看常桉呼吸愈发轻微,整颗心揪在一处,慌了神去拽那个巫医,正冲出去袖口却被扯住。
他回头,见常桉眼睛微睁,嘴角染了轻微的笑。
“金珠子,银珠子,傅平爱掉水珠子。”
他这才恍然,眼角湿痕是何作祟。
可即便知道她是想他笑,扯起嘴角却抖个不停,脸上表情难看到极致。
“常桉,我带你回家。”
无人应和,只闻风声。
常桉缓缓阖上眼皮,心里唯一念头只是,他为何反哭得更凶了呢……
可她再也没机会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