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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时间在秦潮的每一节网课和横知君越到期末反而越忙碌的工作中飞速流逝。
      课程临近结束的时候,周旌生打电话过来关切了一下秦潮的学习情况,并再次向横知君提出让他请客的要求。
      横知君前几天忙着出期末试卷,要保持考试应有的区分性,又要兼顾学院的挂科率,已经好几天没松过眉头,昨天好不容易交上去,今早副院长就叫住了他,委婉地说“信度很高,但效度还是要根据实际情况再斟酌斟酌”。
      横知君已经在电脑前斟酌了一个下午,秦潮出来喝水吃东西和上厕所的时候观察了他几次,决定默默绕开那片区域,即使戴着耳机,也调低了一点音量。
      周旌生没有理会秦潮善意的提醒,并对他找借口迅速结束对话的行为十分不齿,不依不饶地拨了四次横知君的电话,在对方接起来时提出了上面的那个要求。
      横知君的回复非常简洁:“滚。”
      秦潮靠着书房的门框听热闹,隔了一会儿才又听到横知君说话。
      “如果你很闲,就去培养一些兴趣爱好,不要像个还要大人抱抱才会笑的小孩。”
      秦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横知君抬眼瞄了瞄门外,往后一靠,揉了揉眉心。等周旌生恼羞成怒痛斥够了以后,才继续道:“我现在在忙,先挂了。”
      周旌生估计被气得不轻,接连又打了好几个电话来,不过在第一次时横知君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不死心的周旌生把电话又拨回了秦潮这里,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把还在偷着乐的秦潮吓了一跳,慌手忙脚地接起,正好和抬眼的横知君打了个照面。
      秦潮眼神躲闪,干笑着退回书房,刚一坐定就抱怨道:“你害死我了。”
      周旌生不以为然:“你们床头打架床位和,怕什么。”
      紧接着,就打听起来:“他这么早出卷子干嘛?”
      秦潮估计了一下日子,不确定地答道:“也不早了吧,现在不已经是期末了么?”
      周旌生“嘿”地笑了,“对,没错。不过之前他不是一直喜欢压着死线交的么?”
      “嗯?”秦潮好奇地追问,“为什么?”
      周旌生哂笑:“大概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做人准则吧。”
      他听出秦潮感兴趣,但故意吊着胃口不说,转而和秦潮扯起了其他事情。不过两个人都不算空闲,秦潮不时能听到对面有谈论公事的零星词语,而周旌生贫虽贫,也记着秦潮还是个马上要考试的人,又闲聊了几句就打算挂掉。
      “唉——”周旌生却忽然出声,“你先等会儿。”然后就是“簌簌”的翻纸声。
      秦潮不明所以地听着那边的动静,只顿了顿,就听见周旌生低声笑骂了一句脏话。
      周旌生简直要笑出来了。还真以为这个老友突然有了上进心。屁,根本就是为了空出考研那几天,好陪着秦潮。
      秦潮还在一头雾水地问怎么了。
      周旌生高深莫测地回了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立时挂了电话的周旌生回过味来,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对兄弟的感情总是抱有莫名的恶趣味。可现在已然是个三十好几的人了,真是不像话。
      秦潮放下手机,对周旌生的一系列举动和话语摸门不着,只好猜测或许是横知君的拒绝让他精神短暂错乱了一会儿。
      对于自己想不明白、也并不着急的事情,秦潮相信总有一天会忽然知道缘由因果,因此没多纠结,摇了摇脑袋清空容量,准备把书再好好背一背。
      没了打扰,横知君效率很高的把比较难的几道题换成了难度适中的,又再检查校对了一遍没有问题之后,才把这份在他眼里“是个正常人都挂不了”的卷子发给了副院长。
      刚要起身倒水,周旌生的消息就恰好发了过来。
      横知君随手点开,对方发来的嘲笑和一连串“哈哈哈哈哈哈”让他动作微滞。他哑然失笑,指尖在屏幕轻敲。
      ——知道了,封口费。
      走到书房门口,横知君不由自主停下脚步,静静看着秦潮。
      最开始是惘然无措的模样,装得再像,在横知君看来也是一只手指就能戳破的纸老虎样。现在……现在横知君试图把眼前的这个人和记忆里的那个重合在一起,发现秦潮还是对自己的未来茫无头绪的模样。
      但横知君也不得不承认的是,秦潮确实在发生着变化。
      他身上的韧劲如同伏冬后终于焕发生机的爬山虎,一点阳光、一点雨水,就足够他钻出钢筋水泥,变得郁郁葱葱。
      横知君不想自诩为唤醒他的第一声惊雷,但秦潮的变化实在是很容易让人自得。
      秦潮头昏脑涨地背完一道大题,抬头就看到横知君站在门外,虽然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一看就出了神,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的动作都落在横知君眼里,只一眨眼,横知君就收回飘远的思绪,对着秦潮笑了笑,径直走了。
      秦潮冷静地想,大概忙得太久的人都会这样吧。

      考研的时间逐渐逼近,秦潮默默延长了一些自己的学习时间,横知君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秦潮熬不住要泡咖啡时帮他换成了茶。
      直到考研前一天的晚饭时间,秦潮昏昏沉沉地坐等开饭,盯着横知君的身影放松放松时才突然发现,横知君这几天一直都在家里,做好一日三餐、随时烧好一壶开水给他泡茶、在确实不能再熬下去的时候提醒自己去睡觉。
      秦潮在这一刻福至心灵。
      吃饭的时候,横知君明显感觉到秦潮的心不在焉,而且时不时会在自己低头吃东西的时候把目光移过来,当自己抬起头的时候,又匆忙挪开。
      在又一次感觉到秦潮看过来时,横知君很快就装作要夹菜,恰好和没来得及躲开的秦潮对视。
      横知君温和地对他笑笑,把夹好的菜放进了秦潮的碗里。
      “多吃点。”
      秦潮拨着碗里的饭粒,闷闷地应了声。
      接下来的时间里,秦潮没再用那种奇怪而复杂的目光看着横知君,两个人安静的吃完了这顿饭。
      按照这几天的惯例,秦潮饭后会端着一杯温水在屋子里走一会儿消食,差不多了就会回书房去看书,然而今天他来回走了几趟,水都凉透了他才一口闷灌,把杯子一放,就从背后环住了横知君。
      横知君洗碗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瞄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想被看到,秦潮把人抱得更紧,整张脸都埋到了他的背上。
      横知君稍微等了等,便让他这么抱着,把餐具都洗好又放到沥水架上,才试图转过身去。
      刚刚这么久,横知君心里也大概明白秦潮到底是怎么了,于是在看见秦潮对着他露出这种有些歉疚的表情时,就制止住了他。
      横知君用还带着湿意的手碰了碰秦潮的耳朵,问他:“你是来充电的么?”
      这不是秦潮以为的开场白。他因为耳尖上的凉意偏了偏头,又像小狗一样抽了抽鼻子,然后把下巴搁在横知君肩上。
      他点点头:“对。电量告急,再不充电就自动关机了。”
      横知君笑了,也环抱住对方:“那你是什么型号,支持闪充吗?”他提醒道,“注意时间啊。”
      秦潮抬起头不满地瞪着他,恶声恶气地说:“不支持!”
      他又重新抱了回去,嘀咕道:“又不会充炸。”
      “那你要充过夜吗?”
      秦潮突然变得警觉,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横知君,强调:“我明天就要考试了。”
      “我知道。”
      秦潮观察了一会儿横知君的表情,然后松开了手,利落地扭身说要回去看书。
      横知君伸手拉住了他的领口,又把差点踉跄的秦潮托住,施施然从旁掠过,“今晚我帮你过一遍知识点。”
      秦潮追上去挡在门前,手上用了点劲想把人往外推,“不用不用……我自己看书就好。”
      横知君没动,看着他突然笑了,问:“你是不是很怕麻烦我?”
      秦潮怔了怔,才说:“我就是觉得你已经帮了我太多……而且今晚可能会很晚,你这几天也么休息好,不想你再陪着我熬。”
      “今晚不准熬夜。”横知君弹了弹他的脑门,“知道明天考试还熬夜,也不怕在考场上睡着?”
      横知君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绝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但横知君觉得还是有必要扭转一些秦潮心中的不合理观念。
      他打断想要辩驳的秦潮:“我帮你,总好过你自己囫囵吞枣地背书好吧?我也不是什么稀有材料,没必要非用在刀刃上。”
      秦潮一直跟横知君对视的目光变得闪躲,手也慢慢放下,还侧了侧身体,给横知君让路。
      像是看不出秦潮的不好意思似的,已经坐下的横知君还抬头对他露出玩味的笑容,慢悠悠地说出让对方更害臊的话来:“何况我们是恋人。”
      “恋、恋……”果不其然,秦潮满脸通红的结巴着,像被这个词语震惊到灵魂出窍。
      有时候横知君也会检讨自己,是不是太爱捉弄秦潮。但每次看到秦潮这副样子,他就又控制不住心底的恶趣味,想试试看秦潮容忍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他垂下眼轻轻摇了摇头。这样的秦潮让他太想抱着逗弄揉搓,可现在还不能。所以只好指了指桌面上的书,对还在手足无措的秦潮说:“你先坐下,我看看从哪本书开始。”
      秦潮欣喜又新奇地咂摸着那个词语,心脏因此砰砰不停,既想要下楼跑他个十圈八圈,又想安静地躺着回味回味。
      他也觉得自己没有出息,心弦如有实质地被横知君握在手里随意拨弄,这实在是一个让人懊恼又甜蜜的烦恼。
      秦潮缓缓呼出一口气,坐在横知君身边。
      看出秦潮被自己一句话弄得心不在焉的样子,横知君忍不住勾起唇,低头翻开书掩饰过去了。

      横知君自己就是老师,也是做过学生的人。在他眼里,这些考研的教材都只能算作基础知识,结合一下实际情况,还是很容易就能挑出其中的重难点来帮秦潮复习,效率很高,不到十点就算过了一遍,横知君还把秦潮答不上来的一些问题再给他讲了讲。
      剩下两门,英语靠的是日常积累,已经到这个时候了,秦潮自觉该背该看的都背过看过,就打算把范文和例题压在明天早上考完政治再看。政治……秦潮开始时总觉得政治是死记硬背的一科,心里一直挺抵触的,后面上了课,才发现除了干背,其中也是有门道和诀窍的,只是自己的基础实在太差,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老师只好印了一份他做的预测题型,圈了几个关键词,叫他背出模板套用。
      在这件事上,横知君也帮不上什么了,端了一杯牛奶进来,就又出去,不在书房里打扰秦潮。
      政治题册一大叠,密密麻麻的都是字。秦潮翻开的时候晃了晃神,里面的小字就糊在一起,让人分辨不清。
      秦潮仿佛可以看到一个进度条,一边是个位数的百分比,一边是以kb/s计的网速。焦灼感让他坐立难安,很难集中注意力,他猛地站起来,把牛奶一口喝掉,试图浇熄胃部的烧灼感,可不起作用。
      外面夜色浓浓,他怀念起在湖边听歌散步的惬意,几秒后就深深唾弃自己,如果不是那时候虚度光阴,现在也不会这么心慌意乱。
      秦潮无法控制地想象到没考上的场景,一发不可收拾地联想到之后,家人和横知君看自己时失望的眼神、以及自己要重新计划未来的茫然。
      这让秦潮几乎要喘不过气。
      “秦潮。”横知君看了眼杯子,“还要吗?”
      秦潮吓了一跳,下意识说不用,对着横知君笑了笑,又再说了一次:“不用了。”
      横知君站定着,看秦潮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眼尾都耷拉着,嘴唇也紧紧抿着。他把椅子拉开,对秦潮张开手,秦潮迟疑了几秒,上前去抱住横知君。
      他闻着横知君身上的味道,感受着他的温度,这些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那些负面情绪就被融化一般,强打精神挺直的脊背也松下来。
      横知君拍了拍他的背,说:“你怎么总不记得我的话?嗯?”
      “有时候记得,有时候就忘记了。”秦潮有些耍赖地说。他抬头看了横知君一眼,又抱回去,“你还要抽查啊?”
      横知君叹了口气,“我还没对谁说过这些。”
      顿了顿,他又带着笑意说:“你明天可不要这么健忘。”
      秦潮被踩到痛脚,不乐意了,也不抱了,边迫视着横知君,边拉回椅子坐下。
      他闷闷的,有些不服气:“我都记在心里了,就是有时候不太容易回忆起来。”
      横知君笑了。他把时间给秦潮看了眼,说:“到12点我就过来叫你。”然后随手拿过杯子出了书房。
      今晚不能熬,秦潮也没什么意见,不过时间就剩这么一点儿,他倒是没时间再伤春悲秋的浪费,深吸一大口气后就开始背起题来。
      要不说deadline才是第一生产力,秦潮被横知君规定了一个时间,几乎是坐定瞬间就全情投入到了背书这件事上,横知君过来叫他去洗澡睡觉的时候,一本册子也刚好背到最后一页,横知君也不催他,就静静等在旁边,秦潮就有些着急,抓了几个关键词,背得比之前还快。
      秦潮默背出最后一题,长舒一口气,把桌面简单收拾收拾,单留出这本政治题册,再把装考研用品的小袋子压在面上,直接进了浴室。
      横知君翻了翻他的题册,前几页是答题技巧和以名字和时间线列出的重大事件,后面都是那个老师给出的题型分类和答题模板。横知君一个没经过系统政治理论教育的人看下来也差不多有了答题思路,只要秦潮下功夫好好把知识点背出来,模板套来套去,虽然分数不会太高,也不至于太扯后腿。
      秦潮基础差,没形成学科逻辑体系,就显得记性差,而且背书最需要时间的沉淀,他最后这段时间才匆匆忙忙投入精力,还要分出时间给心理学,哪怕只给他背这本题册,也有很多地方记得不清楚。
      平时他肯定要死磕着一点一点背,也许是今晚就是最后一天,还有横知君给出的截止时间,他的学习策略也跟着变化,实在背不出来的地方就用红笔画出标记,圈出关键的人名地点时间,估计是要明天再看一看。
      横知君想起了自己的学生,经常在考试前一分钟还那本书在看,横知君相信一些人的短时记忆或许可以记住一些知识点,但却不赞同。
      此时他突然有些理解了,和那些学生一样,秦潮或许就是求个心安。也许秦潮运气不错,临时抱住的佛脚里就有明天会考到的答案。横知君放好东西,不无乐观地想着。
      秦潮的考点就在横知君学校,原本打算带他去食堂吃,睡前横知君却改了主意,把闹钟调早了半个小时,还是决定自己做。
      因为太累,秦潮这段时间睡得很沉,一般要等横知君把早餐做好进去叫人,他才会慢吞吞起来。结果考研这天早上,横知君已经怕吵到他调小的闹钟,还是把身旁的人吵醒了。
      “还早,你再睡一会。”横知君起身的动作停住,凑过去低声说。
      “唔……”秦潮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来。
      “几点了?”他问。
      “六点半。”横知君打量着他,“确定不再睡会?”
      秦潮感受了一下身体状态,拒绝了横知君的提议。他缓过刚睁眼那阵的不舒服,现在觉得清醒得不得了,自己也觉得很神奇,对横知君笑了,说:“大概是我的潜意识比较懂事,除了有点胸闷,一点儿都不困了。”
      横知君也不啰嗦了,下床去拉开窗帘,把窗户开了通风,说:“那你胸闷应该是晚上不通风。”
      秦潮利索地下床,和横知君肩并肩在窗户前站了一会儿,在透进来的晨风中伸了个懒腰,“舒服!”
      横知君瞥了眼,没说什么。估计着时间差不多,把人推去洗漱。
      早餐做的是简单的面条,铺了层横知君自己炒的肉酱和青菜,桌面还有几个水煮蛋。
      秦潮喝了两口热乎乎的面汤,才想起来:“你不是说今天带我去食堂么?”
      “中午吧,早上人太多了。”横知君手上剥着鸡蛋,剥好后放在秦潮手边,“食堂的早餐油大,我怕你考试中途胃不舒服。”
      秦潮一听就乐了,“你也太细致了。”
      横知君眯着眼看了看秦潮,轻哼了声,不打算在今天跟他计较。
      秦潮咬着鸡蛋凑过来:“你很有经验么?”
      横知君对他笑了笑:“我每场考试都很平常。”
      又不是问这个。秦潮腹诽。
      他闷闷地咽下鸡蛋,低头呼噜噜吸着面条。

      天冷的时候,就得吃些热的东西。到了学校,下了车被风吹着也不觉得冷,秦潮反而很舒爽地仰头深呼吸了一口。
      考场被拉着警戒线围了起来,秦潮和横知君远远看了一眼,那里已经有许多人找了地方在默默看书,本来在车里还被横知君哄着闭眼养神的秦潮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先上去吧。”横知君拍拍他的肩,“办公室里有暖气热水。”
      秦潮却踟蹰了,扯了扯自己背包的带子,说:“我还是和他们一样在这里看看书吧。”
      横知君愣了愣,很快就想到秦潮要避开什么。他不想在考前还让秦潮心神难定,但更不想秦潮在这里吹冷风。
      “办公室里经常没人在,不会打扰到谁。”
      秦潮还想拒绝,横知君反而笑了:“其他人的家人朋友都去过,只有我被他们叫作‘孤家寡人’,要是有人在,你上去正好帮我反驳。”
      秦潮又高兴又难为情地看了眼横知君,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可他还是怕别人看出他们的关系,对横知君有不好的看法,一下没说话。
      横知君不催他,低头看着秦潮一脸的纠结,耐心地等着。
      早晨风大,这几天还飘了小雨,一阵透一阵的阴寒。秦潮出门前被横知君勒令带了围巾帽子,从家里到车上都被暖气烘得浑身燥热,现在也不觉得冷,横知君还是往风口挪了挪,替秦潮挡住了风。
      离考试还有一个多小时,警戒线外的人越聚越多,秦潮忽然意识到那些人里估计有挺多认识横知君的学生,这里还是办公楼前,人来人往的,急忙推着横知君的手臂催他:“走走走!去你办公室!”
      横知君哭笑不得地被秦潮推着进了办公室,好在今天办公楼里冷清,除了巡楼的保安外也没遇到什么人。
      心理学在s大归到了教育学院,前些年学校扩建改建,在学院旧楼前面弄了片桃花园,又在桃花园另一面建起了新教学楼,教学开会就全挪到新楼里了,这栋旧楼就专做了老师的办公室和实验室。
      今天周末,又是考研,刚一进来,外面那些嘈杂的声音都低了下去,只有他们两个走路的声音,秦潮怕吵到谁似的连呼吸都轻了些。
      “不用这样。”横知君无奈地回头看了看秦潮,“老楼看着破,隔音和布局比新楼更好。再说今天也没什么人过来,你放轻松。”
      不过直到进了横知君的办公室,秦潮才默默松了一口气。
      横知君打开暖气,拉开椅子让秦潮坐下,又去接了两杯温水,一杯放在秦潮手边,另一杯自己端着坐在了办公室里的沙发上。
      如同第一次进横知君家,入侵别人领地的感觉又来了,秦潮浑身都是鸠占鹊巢的不对劲,横知君却过来摁住他,帮他从包里拿出复习资料摊平在桌面。
      秦潮不安地动了两下,横知君却站到他身后,两手拍了拍他的肩。秦潮抬头看他,横知君没忍住摸了摸他绷紧的下颌。
      “你干什么!”
      横知君自己也知道这不是在家里,只是摩挲了两下就放开了,秦潮却被吓到,整个人弹了一下,紧紧握着横知君的手不准乱动,紧张地盯着门口。
      横知君想抽手,一下还抽不出来,秦潮手劲大得都有些疼。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让秦潮知道,其实自己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但这些都不是现在这一时半会能做到的。
      门还是好好的关着,秦潮努力听了会儿,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确实不像脚步声,这才如释重负。
      “还有一个小时不到了。”横知君状似随意地看了眼时间。
      这比说别的什么都更有效果,门反正好好地关着,横知君也坐回沙发上,被打岔暂时忘掉的紧迫感又来了,秦潮甩甩脑袋,低头看起资料。
      离开考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秦潮就自己收起了东西,只拿着一个装着文具的透明小袋子要去考场。
      横知君刚站起来就被秦潮如临大敌般的拦住了。
      秦潮坚定、坚决地不让横知君陪着过去,眼睛都不自觉瞪大了。
      横知君怔了怔,随即轻轻抱了抱秦潮,嘴唇在他耳尖上碰了碰。
      “别紧张,我在。”说完,横知君就放开秦潮,促狭地笑了笑,“外面没人。”
      秦潮直到走进考场耳朵都还是热的,手总是不由自主地想碰一碰、揉一揉。弄得进考场时安检的老师在他的脑袋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次才警戒地放人进去。
      秦潮在心里叹了老大一口气,像洗脸一样用力揉遍整张脸,才好歹在考前十分钟冷静下来。
      政治可以说是秦潮最不擅长的一科,别人都说只要背下来就好了,很简单的,只有他看见满页的字就开始烦躁。
      第一年考研的时候他对着卷子两眼抹黑,选择题随便填,材料题就从试卷前边儿看着差不多的抄几句。
      秦潮想,去年能考上才是见鬼了。
      进入到考场,秦潮反而奇异地安定下来。
      反正已经到这个时候了。
      反正自己都背过了。
      反正……还有横知君。
      秦潮似乎模糊地触碰到一点“来自亲密关系的支持”的边界。
      然后,考试就开始了。
      秦潮在看到卷子的第一眼,居然胆大包天地有种“不是很难”的感觉。
      当然,动笔的时候这个感觉就消失殆尽了。
      但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完全空白,相反的,秦潮脑子里的知识点争先恐后地往前挤,仿佛他再不写快点,这些知识点就会跑掉一样。
      交卷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手还维持着握笔的姿势。
      秦潮龇牙咧嘴地抻着手出来,横知君在人群外围静静站着,对着他笑。
      人很多,但秦潮一眼就看到了他。表情像熨过一样恢复平常,又难掩兴奋地快步过去。
      “我写完了!”秦潮的肩重重地和横知君的碰在一起,“不是很难!不过材料题我不是很确定……但我把记得的知识点都写了!我写完了!”
      “状态不错啊。”横知君边听边点头,把秦潮夹在肘窝的围巾给他戴上,“这么久的努力没有白费。”
      “也没有。”秦潮缩了缩脖子,把下半张脸也藏进围巾里,声音变低了,“还有两场考试呢。”
      横知君理围巾的手指像是不经意地碰了碰他的眼尾,在秦潮警铃大作前收进了大衣的口袋。
      他带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笃定,对秦潮说:“你可以的。”
      没有人比他更见得多秦潮付出全力的模样,更何况横知君知道秦潮有多聪明,作为一个教过几百上千人的教师,他觉得自己可以说出这句话。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横知君侧头对秦潮说。
      他们的脚步慢慢停住,安静对视着。
      人群从他们身边走过,天上还在飘着细雨,零星掉落着雪花。
      秦潮藏着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注视着横知君的眼睛浮着一层水光。
      但横知君只是对他微笑着,像拂去落在他睫毛上的雪花一样轻轻划过。
      “我先带你去吃个饭。”横知君说。
      “……”秦潮对着天哈了口气,又很怕冷的重新缩回去,眼神乱瞥就是不看横知君,很着急似的大步走在前面,“走走走!去吃饭!”
      走了几步,回头:“去哪儿吃?”
      横知君失笑,几步就走到他前面,“食堂。”
      X大有好几个食堂,老师们常去的是体育场旁边那个。菜式少了点,但人比较少。许多家里不开火的老师们经常凑在一起去吃食堂,横知君也跟同事去过几次。
      学校的饭菜味道不一定特别好,但肯定比较卫生,横知君怕秦潮在外面吃坏肚子,干脆带他去食堂。
      学生们大部分都去的另外几个,他们身边散场的考生越来越少,秦潮还没意识到,进了那个食堂才突然反应过来:“要不我们打包吧。”
      横知君已经站到了打饭窗口前,不赞同地说:“拿回去都凉了。”
      秦潮四处探望,愈发着急:“万一遇到认识你的人呢?”
      “那就遇到吧。”
      “那怎么行!”秦潮下意识答道。扭头看见横知君的表情,他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变得这么严肃。
      秦潮无措地、带着些许委屈地看着横知君。
      横知君的神色顿时软化了许多,他刚想对秦潮说话,不远处就有人打了个招呼。
      “小横啊,你今天怎么在学校?”副院长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横知君,转而又笑眯眯地对着秦潮轻点了点头。
      这大概是把他认成横知君的学生了。秦潮松了口气,对着这个一看就是领导的人笑了笑。
      横知君轻飘飘瞥了眼秦潮,很平常地回答:“来陪考。”
      林副院长听到以后很惊讶地挑起眉头,又仔细打量着秦潮,迟疑着说:“好像平时没见过你啊。”
      横知君笑了笑:“他不是我们学校的。”
      别人没打算说,林副院长自然也就不再追问下去,猜测着或许是横知君的亲戚之类,也就移开了视线。
      秦潮紧绷的表情松懈了些许,顾虑到还有外人在场,对横知君暗含警告的瞪视也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就讪讪地收回。
      作为学院领导,林副院长在今天出现在学校并不奇怪,不过邀请横知君和秦潮上二楼的小炒区吃饭的时候,他颇有些头疼的对横知君抱怨:“都怪你提前交了期末考的试卷,别的老师还以为学院考试计划有变动,这两天差不多全都交来了,审卷子审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横知君没什么抱歉意味地对林副院长笑笑:“能者多劳嘛。”
      林副院长也笑着点了点他,转而说起了最近学院里的一些趣事。
      在这短短一段距离的对话里,秦潮也看出来横知君和这个领导的关系还不错,于是更怕自己和横知君的关系被对方看出端倪,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注意和横知君保持距离。
      二楼的小炒区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林副院长点了两个菜,又让横知君再点两个,秦潮隔了几步站在他们后面,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横知君就喊了他的名字:“你看看想吃什么。”
      秦潮正思考自己该说是横知君的表弟还是他朋友的弟弟好呢,就被横知君的动作引着看上面的菜单,随口念了两个菜名,才突然窘迫地闭上嘴。
      他看着横知君:“你来点吧。”
      横知君对着阿姨重复了一遍秦潮说的菜名,让林副院长和秦潮先去坐下,给他们盛了饭,又一人端了碗汤来。
      食堂的大锅炒菜快,很快就上齐了。
      秦潮打算从这一刻开始只当个安静吃饭的摆件儿。
      刚拿起汤匙准备把汤拌进饭里,横知君就不赞同地看过来。
      “这么吃对胃不好。”
      秦潮的动作僵住了,不敢看对面人的眼光,头如捣蒜地点了点头,就默默地低下头把汤碗给推远了一点。
      林副院长顿了顿,目光在两个人间来回巡视了一会儿,才有些感慨地说:“你对你弟弟还挺好的嘛。”
      秦潮举起碗扒饭,借着遮挡不停给横知君递眼色。
      横知君看都没往他那边看,对着林副院长笑笑,没点头也没否认。
      秦潮一顿饭吃得索然寡味,期间不停偷觑横知君。
      虽然横知君神色自然地吃饭、交谈,但秦潮总觉得他的情绪跌下来了。
      在食堂门口和林副校长道别后,秦潮和横知君像散步一样慢慢走着,雨已经停了,考生们或是留在食堂,或是找了其他暖和些的地方待着,没什么人在路上。
      秦潮有意无意地碰着挨着横知君的肩,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勾着嘴角对他挑挑眉,横知君没有多余的表情,连给予的包容也隐藏在眉骨阴影下。
      如果这时候有人看到,那一定不会错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办公室里仍旧无人,桌面还摊着政治资料,该尽快用英语替换。但也许是秦潮自觉优势在我,或是别的侥幸心理,他没有急匆匆地投入复习,而是在横知君挂好外套转身时抱住了他。
      “怎么,这时候不怕有人来了?”横知君意外之余,忍不住逗他。
      秦潮像是要抬起头,但顿了顿,又放在横知君肩上。
      他声音闷闷的:“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横知君握着秦潮的肩头,想看着他,“我没有生气。”
      秦潮没被推开,双手交叉着抱得更紧,不许两个人之间留有空隙。
      横知君随他去了,捏了捏他的耳朵,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吃饭和走路的时候都没理我。”秦潮用明知故问的眼神瞟着横知君,“你的情绪明显没有早上那么高。”
      说完,又低下头。
      横知君不再能轻易地否认。
      语言、动作、眼神和表情里流露出的细枝末节,秦潮比自己更快速地感知到是因为什么。
      横知君叹了口气:“我只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秦潮迟疑地松开手,不解地看向横知君。
      “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你马上就要考试。”横知君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在你追求自我成长的过程中,至少我希望,感情的事不会影响到你,不管在什么方面。”
      “感情给我的一直是好的影响,你什么都不说才是坏影响。”秦潮嘴角向下撇了撇。
      让我牵肠挂肚、心神不宁、胡思乱想。秦潮腹诽。
      横知君笑着摸了摸秦潮严峻的脸,“我大概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我并不在意。”
      “嗯?”
      “我想对你说的话。”
      秦潮似懂非懂。
      “介绍你是我的恋人并不会造成什么后果。”
      “……你要对我说的就是这些么?”
      “中心思想。”横知君马上补充,“也差不多就是这些。”
      秦潮的喉咙发痒,表示已经知道的“哦”这个音节都没发完整,后半截吞在喉口,嘴唇控制不住地上翘。
      他不希望自己看起来很得意,于是紧急用力抿唇,上下半脸的表情看起来很不搭,不过横知君已经接收到他的雀跃。
      横知君笑眯眯地看他:“那现在是复习还是午睡一会儿?”
      “我现在可睡不着。”秦潮实话实话。
      他看起来想要往横知君面前凑,可探了探头,他又猛地回正,欲盖弥彰地连连点头,视线和横知君的碰一碰,又移开。
      秦潮拿出考前小册子,刚翻过一页就提醒横知君:“我看到1点半,就眯十分钟,你要记得叫醒我。”
      “好。”
      秦潮和横知君短暂对视了一小会儿,然后重新低下头,顿了几秒,把资料又翻回第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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