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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南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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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临十二年,骤雪寒温,中宫大变,卫瑜交出兵权,封地诸侯异动,北部草原王虎视眈眈。
在那场惊天的大雪过后,雪化极寒,卫瑜领命进宫,与冀王殿下一起,带三千精兵,前往江南。谓曰体察民情,护卫各诸侯之子,进京休学。
这天晚上,卫瑜裹着大氅从宫中回来,而卫府众人早就得了消息,正在卫荀的指挥下,收拾着此番南下所需要的东西。
“姑姑,皇兄怎么说?”陆承在门口迎着,接过卫瑜的大氅,仔细整理后将之递给了卫府的丫头,转身跟着卫瑜一起走进了屋内。
卫瑜缓过一口气,睫毛上沿路挂了一层白霜,现在进屋,倒是全部都融化了,变成水珠,一颗颗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湿润感糊得卫瑜难受。
她抬起手,用力抹掉了。
“我们今晚就要出发,”卫瑜正色道,“你既要跟着我,那就需要收拾好行装,江南的情况,已经十分紧迫了。”
陆承对此事心中有数,他沉吟一会儿,突然说道:“荆楚北边,一旦起变,姑姑觉得,卫安将军可独挑大梁否?”
“你是想说,在我们前往江南的这段时间,荆楚就会生变?”卫瑜的舌尖在口中滚过,润湿了有些干裂的嘴唇,她的眼白处有着不少的血丝,可见最近这段时间,也是熬干了不少心血,“只要你大哥足够靠谱,别再扯出什么幺蛾子。”
“不会,最起码暂时不会,”陆承笃定道,“对于荆北的草原部落,这大概是最好的时机,大承尚且受寒流影响颇重,以牛羊为生的草原部落,恐怕只会更加艰难。”
陆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在桌面上,心中明显是还有旁的事在斟酌怎么开口。卫瑜看在眼里,叹了一口气,将手掌伸起,在陆承的眼前晃了晃,才不妨拉回了他游离的思绪。
“想说什么,直接说,我还怕你扯出什么不成。”卫瑜道。
可是陆承皱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便从桌前离开了,他的手捏在袖子里,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许久后才在窗边站定。
自打回到京城,卫瑜还是第一次见到陆承这幅样子,要是非要找出一个形容,大概就只有焦躁才能形容。
“两件事,第一,如若有一天,卫将军前往荆楚,一定要带上卓姑娘,”陆承转过身,与卫瑜说,“之前姑姑问我,什么时候才可以不打仗,我是怎么回答的,姑姑还记得吗?”
“当然,殿下告诉末将,说要荆北草原,三百六十四里尽数划归大承。”卫瑜不知道他卖得是什么关子,但是凭借多年敏锐地直觉,她感觉到自己血在陆承的询问里热了起来,那是一种玄奇的感知,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陆承的下文。
“好,”陆承沉静着脚步,一步一停,走得极为稳妥,最后站在了卫瑜身边,“那本王现在同样告诉姑姑,如若卓姑娘前往荆楚,不出三十年,无需操戈见血,荆北的一切,都将属于大承。”
卫瑜仰着脸与陆承对视,双眸目光交汇间水波流转,她连眼睛都没能自助地眨起来,唯恐那么一点时间,就错过了陆承大胆又疯狂的猜测与分析。
不过陆承却没有圆了她的想法,甚至没有想要细致解释给她听的意思。
“第二,”陆承躬身,整个人距离卫瑜极近,俯腰低头间,把大将军困在了属于陆承的方寸之地,“杀了他。”
“谁?”卫瑜瞳孔紧缩。
“姑姑此番回京,最大的原因。”
陆承很紧张,他的下颚线绷得出奇,眉毛舒展,眼睛确实睁到不行,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属于卫瑜的表情,既怕卫瑜不懂,又怕卫瑜觉得他歹毒残忍。
两人对视着,直到卫瑜低头笑出了声。
陆承微微一愣,撑开身体躲远了,灿烂的红色从他的脸一直烧到了脖子,若不是此刻实在有事,冀王殿下差不离就要直接夺门而出,掩袖而逃了。
“陆承,太晚了,”卫瑜起身,走到了房间的正厅,在那里的武器架子上的盒子里,卫瑜抽出来自己的一柄短刃,“皇帝其实很着急,早在我进宫之时,陛下就想要我直接前往江南……知道我为什么回来这一趟吗?”
当着陆承的面,卫瑜将那柄并不十分起眼的匕首抽出,点点寒芒映在两人的眼睛里,陆承几乎顷刻间坐实了心中的想法。
他眉眼间的喜色与雀跃过于突出,看得卫瑜再次笑了出来。
“阿史那氏,我大承皇朝的心腹大患,死在路上是我在拿我卫家军人陪葬,”卫瑜看着手中的匕首,那是以前她的母亲淬炼出来的,小巧易藏,见血封喉,“若是死在天牢,就好说多了。”
与陆承不一样,冀王殿下的亲哥哥,当今的皇帝陛下,不管是从过往和分析,还是从现今辨认,都实实在在的是一个奇葩。
而当一个奇葩的皇帝,带领着一群奇葩的大臣,不搞事业搞内斗,不整正事整歪理的时候,就着实不太让人放心了。
他们此番南下,真真就是天高皇帝远,自己不在,陆承不在,卫安八成要回去荆楚,杜律虽然不傻,但是经历过上次的事,他在卫瑜这里留下的,最为显著的印象就只剩下一根筋,思来想去还是直接解决为好。
还得她亲自动手。
草原狼王狡猾,诡计多端,与大承世代宿仇,只要不是看着他断气,卫瑜总是不能安心。
“刚刚纠结成那样?是怕我误会你,还是怕我怪罪你,”卫瑜将匕首卡进手腕,前往内屋,翻开被子,从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了一身单薄的行衣,颜色浅陋,并不显眼,“冀王殿下,末将从小长在战场,亦是与阿史那氏交手厮杀多次,难道还不比你明白,什么叫做兵者诡道,斩草除根?嗯?”
“姑姑自是比我懂得,”陆承摇摇头,给卫瑜让开了路,瞧着卫瑜的背影,冲她朗声笑道,“我备马,等将军回来。”
……
可是陆承这一等,竟直接从午后等到了傍晚。
等到荀伯第三次敲响了卫瑜的房门,陆承终于起身。
卫荀恭敬地跟在陆承身边,错后两步说道:“殿下,不能再拖了,宫里派人来催了五次,践行的仪仗都准备好了。”
陆承当然知道不能再拖了,可是一想到如果卫瑜出现什么意外,他也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劳烦荀伯,将无颜叫来,即刻出发。”陆承定了定心,“我在途中,等姑姑。”
京城街道的大雪清理的很干净,陆承与卫瑜并肩,走上了马车。
这次出行,说实在的,名声并不怎么好听,卫瑜虽手里拿着皇帝的谕旨,带着三千精兵,实际而言,不管干什么都是杯水车薪。
而且她一个统帅四境的将军,对内出兵真的可以算作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若不是江南难民成灾,百姓不知道有多苦不堪言,想来就算是陆承把嘴皮子磨破,许诺到天花乱追,不到各路诸侯真正起兵造反的那一天,卫瑜都不会同意这次南下之行。
“不用紧张,认识姑姑的人都在城楼上,撑死也就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陆承坐在马车里,嘴唇嗡动,小声安慰无颜说道。
“殿下放心。”
她准备的时间实在是有些仓促,因为陆承的指令来的委实太过突然,无颜虽说心理素质不错,但是在卫瑜的制服之下就是自己的外衫,脸上易容粗陋,细小的地方更是经不起近距离的推敲,这让她实在有些忐忑。
好在所有人离她都很远。
好歹算是还能勉强给上无颜一些安慰。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教程都非常快,等到陆承掀开马车的车帘,回身向后看去,距离大承皇都的城门,已经有很大一段距离了。
天高鸟飞,有一种空寂的悲壮,而城楼上攒动的人头,早就已经看不清楚了。
陆承浅浅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了雪后空气清爽的味道,细品之下,还有一阵不详的腥气。
是血的味道。
不知是先天的直觉,还是因为用情至深交叠出的心灵感应,陆承心底咯噔一声。
“停车,本王不太舒服,”陆承的声音清亮,传的很远,从队伍的中间,层层传递,知道千人队伍,彻底静在路上,“修正一二,一刻钟后再出发。”
他的鼻子不该有的灵,是幼年时从青楼练出来的本领,本来这些年经他刻意回避,已经退化不少,但是又因为这大雪过后清新的空气,变得灵敏起来。
“将军小心,”他与无颜打着转的往前走,寻着弥散在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腥味,只可惜,这个味道太散了,根本没有办法分辨其究竟是聚集在哪儿里,“该死!”
无颜疑惑侧目,不知道陆承怎么了。
不消片刻,她的耳朵微动,然后附在陆承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陆承的眼睛睁大,两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朝着前方不远处——那个无颜所说适合藏匿观察的地方包抄了过去。
当厚重的积雪与枯枝被剥开,陆承入目所及均是赤色。
层层积雪掩盖下的地面冻土,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而那柄见血封喉的精巧匕首,正握在卫瑜手里。
她只着了一层单薄的衣衫,此刻已经冻得神智不清了起来。
“陆承?”
卫瑜使劲晃了晃头,声音嘶哑地开口,不确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