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重生正计时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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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更深，冷月照小巷。
客栈内仍有一个殷勤侍奉的小二，关了窗也要傻站在屋子中，瞧着喜不自禁的模样，仿佛生怕少爷驱使时无人可用。
“你怎么还在这里？”
清和用了晚膳，擦擦嘴，一抬头，就见个木头桩子杵着。
只学了几次动物叫的玩闹情分，如何得寸进尺了？是不是还想当狗啊？
清和撇撇嘴，不大高兴。都要歇息了。
他凶狠地吩咐：“把盘子收了，你快走吧。”
快走？催人催得如此急切，小二分明是担忧少爷受惊来的，一番好心好意，如今却听了此话，他顿时耷拉了脑袋。
少爷的脾气真如六月天，说变脸就变脸，修士回来一趟就这么不待见他吗？
无碍。反正那修士买的糕点少爷是一点儿没吃，油纸包也才将将打开般，随意丢在桌上。
不新鲜的芙蓉糕，早些丢点好了。
有比较才踏实。小二重振旗鼓：“少爷啊，这糕点隔夜难吃，况且天慢慢热了，容易馊掉，若是不小心食了，搞不好要生病的，我就帮您一块带走了。”
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清和听明白了。
也有道理的。
他点了点头：“好哦。”
见目的达成，小二笑得更开心了，正要去收拾桌子，兀得瞥到清和嘴角沾了米粒。
好似真是自己家少爷吃饭不留神似的惹人操心，他忙不迭道：
“我帮您擦擦嘴再走吧！”
几个意思呀？骂他不会好好吃饭，同憨痴稚子一样吗？讨厌死了。
当人面出丑，还冷不丁被指出来，清和红一阵脸、白一阵脸。耳朵连着双颊晕上薄薄的绯霞。
有些恼了。
哼，话都不会好好说！
“谁要你帮忙了！”
清和抱怨地看去，却像撒娇讨饶，黄鹂鸟般清脆的嗓音听得小二心都软了。
他当即要靠近，不期然吓了清和一大跳。
作甚？！
这人怎么听不懂话呀？清和自己就能擦擦嘴的事情，非要屁颠屁颠凑上来。做狗也做得太不听话了吧！
白日玩得再好的狗，不讨喜时也仍不讨喜。
早该赶走的。
这幅凶狠模样，总不能要骑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吧……
清和咬着下唇，拿出帕子飞快拭了嘴角，道：“我擦干净了，你、你快点儿收了东西走吧！”
急急忙忙地，哪里干净了？
小二摸着脑袋笑了笑，手伸到清和跟前。
像是不怀好意。
——
只他尚未靠近清和，窗户里陡然翻出个人正巧撞见了这一幕。
那擅闯进来的家伙捂着被洞穿的锁骨，手指上沾满了粘稠的鲜血，从指缝里稀稀落落地滴到地上。
脸因失血而煞白，一双桃花眸，生得确是雌雄莫辨得漂亮。
许是受伤，脑子迟钝了，湖九见不得这画面，只是下意识地就觉得：不知道哪里来得狗东西，见色起意般，夜深人静，趁着屋子就清和一个，便要胁迫那楚楚美丽的凡人。
怎么可以？
谁看到这场景都会想着出手相助。
于是乎，小二的小臂僵在半空，胸腔猛然被剖开一个大洞，前一刻还在跳动的心脏这会儿已经落到了湖九的手中。
他脸上甚至带着没收敛的笑，无论无何也想不到只是要替少爷擦个嘴，就稀里糊涂地丧命了吧。
一具尚有余温的躯体倏地向清和这边倒来，他下意识伸手，往前推了推。
尸体不会反抗，任由清和一推，轰然坠地。
但妖怪杀人时到底离得太近，避之不及，清和脸上溅了血。湿稠的厚重，如同被妖怪强行倒灌一口血进嘴，黏在了嗓子眼，腥甜得发不了声。
确实，唇确实沾了血。
清和呆愣了片刻，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却见窗户翻进来的那妖怪背过身，在清和怔然的空隙里，悉悉索索好一会儿，等转正后，湖九的脸上恢复了些许红润。
方才掌心的那颗心脏——不见了。
他、吃掉了。
来找洛云行的老鸨说鸣香坊有妖怪，专吃人心的妖怪。不是叫竹枝么？如何这妖怪也吃人心？难不成妖怪都爱吃人心？！
杏林村到底有几个妖怪啊！
前几天才死里逃生，如今又大难临头，清和一想到此就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毒死和挖心现在却不知哪个先后了。
湖九见清和睁着杏眼，一眨不眨地瞧自己，才意识到问题，他用袖子拭了下唇角。其实刚刚背身时擦过了，保管干干净净的，但仍有些忧虑和莫名的局促，唯恐清和害怕。
他轻声安慰：“吓到了吗？”
湖九穿着身朱衣，能遮得了血淋淋的伤口，却遮不住扑面而来的、浓烈煞然血腥气。
吃人的妖怪在宽慰清和。
湖九勾了个笑，和初遇那会儿别无二致的笑：“我冲动了。”
只见不得这肮脏的狗东西对清和动手动脚罢了。湖九丝毫不敢想，要是迟来一步，清和是不是就会被欺负了？
他这么弱小，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只会娇滴滴地哭啼。
竹枝记忆里阁楼一瞥的画面闪过眼前。
一个小小的窗户纸洞，里头盛了双含水杏眸。
仿佛是湖九曾经亲见过似的，所以他说话的语气那么随性。他认定自己为清和除去了一大祸患，殊不知在当事人眼里却并非如此。
“你、你怎么又来了？！”
美丽凡人的声音散在混着血味的空气中，有点儿恼怒和害怕。
清和正独自面对一个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的妖怪。这妖怪瞧着命不久矣了，但如何不死得透一点儿呢？还有力气跑来他面前杀了店小二。
没准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不欢迎吗？
方才与修士交手，千钧一发之刻，湖九逃出来了。
他已经受了重伤，也许下一秒就要死了……其实不惧死亡，或者说更期待死亡，可事到临头，湖九仍想再去瞧一眼清和。
揣着这股子执念，妖怪强撑一口气来了客栈。
许是一颗心治不好伤势，风情秾艳的脸庞竟也有些可怜了，嗓音沙沙哑哑地低靡：
“我不会伤害你，别怕。”
妖怪讲得话怎可轻信？何况脚边正有一具冰冷的尸体歪七扭八地躺着。如何才能不怕呀？
清和的眼睫抖了抖。
又听一句——
“清和……”
这妖怪，到底如何知晓了自己的名字？！
他不由微微瞪大了眼睛，惶惶地战栗着睫毛。
兀自揣测：终于要动手了么？
但那妖怪说：
“可以抱一下我吗？”
湖九张开手，笑了。
洞开的窗户外头，一轮玉盘月挂在天幕，月华阴森得昏昏，烛火晕红得沉沉，两相映照，衬得妖怪投在墙面的倒影愈发可怖且狰狞。
仿佛只要敢说个不字，立马就生吞活剥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都威胁到这份上了，哪里敢不听话？
睫毛颤颤巍巍，清和僵硬地迈出一步，缓缓靠近了他。
死之前，湖九能得偿所愿了。他笑。
笑得那般血腥，似乎等着清和自投罗网。刚挖过一颗心的手没准就要洞穿他的胸腔了。
清和害怕极了。
柔弱无骨的双臂绕到妖怪的背后。
……
不曾想，身子兀得一痛。湖九脸色骤然发白、瞳孔收缩。他抬眸，随鲜血汩汩滚落，只瞧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凡人正慌慌张张地后退。
清和手里有一把匕首——毫不留情地刺过湖九后背又拔出。
亏得洛云行给了把匕首，不然便要惨遭毒手了。
清和惊慌失措地举着匕首：“你、你别靠近我！”
好似反抗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妖怪，却早已泪痕满面。
是了，自己是个妖怪。哪怕他给清和穿了回鞋，也改变不了这人本质是个妖怪啊……
妖不待见，人也不待见，他湖九生来便是主子的一条狗。
湖九哈哈大笑，眼尾荡出几道艳艳湿痕，绰约桃花眸转着流光，仿佛碎了的月牙。
疯疯癫癫，魔怔了似的。
都刺了一刀了，如何还没死？这下好了，彻底激怒妖怪了。
清和被悚然的大笑声惊得牢牢抓紧匕首。这是他唯一可以自保的武器。
只……洛云行怎么还不回来？
若还有机会，会再刺妖怪几下？得让他直到流血也流不出，全然变作具尸体吧。
这瞧着无辜弱小的凡夫俗子，湖九担忧他被小二欺负，毕竟有个老鸨为先例，谁料却是伤人最狠呢？
他想要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并为此纯然的欢喜。
清和予了。予了一个残忍血腥的拥抱。皆因着湖九是个妖怪啊。
那悲伤落寞的视线压在清和的眼睫上，仿佛要将他的睫毛压下去，好不再颤动，但清和只一味地惊惶战栗。没谁能要求一个美丽的凡人去可怜那当他面吃心肝的妖怪。
血濡湿浸透了衣衫，湖九额头冷汗涔涔。
他看着清和，像是要把他死死刻在心底。这潋滟的目光过于灼热，清和攥紧了匕首。清纯脸庞除了恐惧再无其他情绪。
他想：要是妖怪再靠近该怎么办？
——
风声倏过，冰雪已至。
一柄带着霜意的薄剑穿云裂石般猛然袭来，洛云行竟也从窗外踏月而入。
寒霜不紧不慢地刺过去，湖九完全有时间躲开，他瞥了一眼修士。
“洛云行！”
清和欣喜地唤道。眼泪在眼眶打转，他忙不迭躲到了修士身侧，微耸鼻尖命令道：“他挖了店小二的心，你快杀了这妖怪呀！”
年轻修士先扫过清和手里滴着血的匕首，然后才看向那只狐狸。
伤在后背。
怎么，狗被主人训诫了？
“知道了。”
洛云行回了清和，随即漫不经心地挑了下指尖，驱动寒霜擒妖。
他好似不大高兴。
清和隐隐约约察觉到修士的情绪，但毫不在意。现在正是紧要关口，安抚自己尚来不及，如何再多一个旁人？
只是啜泣声小了些。
湖九在缠斗的间隙一直没忘记清和与他对修士说得那句话。
迫不及待地要他死。
可他现在不想死了。
剑招凌厉迅疾，身上又添些许细碎伤口，湖九看向洛云行。
不想他死的或许还有一个人。
平地一阵白烟起，云开月现，如水月华混着烛光摇曳，妖怪再度逃脱了。
洛云行预备去追，却忽而被攥住衣袖。
有个少年哭哭啼啼道：“洛云行，我害怕。”
泪痕蜿蜒起伏，楚楚得像朵纯白的山茶。
清和手里还握着那匕首，他咬着唇珠，看向洛云行的杏眸水光微闪，柔柔弱弱的语气：“能不能别去啊？”
凄婉地撒娇哀求。
受了惊的凡人正需要修士的陪伴。
谁会想到这少年前一刻还能冷酷地将匕首送入妖怪的身体呢？只张扬着一张雪白芙蓉面，睫毛纤黑得愈发无辜可怜。
“这妖怪是鸣香坊作乱的那个，”洛云行顿了顿，好似很有耐心地解释：“一只画皮狐狸，既已犯下杀孽，需得除去。”
眼皮冷淡地半阖了漆黑眸子。
“清和，你做得很好。”
修士轻淡地挑了半分唇，但瞧上去却是那么的春意暖融、清贵无双模样。
洛云行鼓励地握住清和的手，将他稍稍松开的掌心合紧了。少年手臂微颤，几滴血珠顺着匕首刃面无声滚落。
洛云行安抚道：“等我片刻。”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重生正计时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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