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重生正计时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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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
清和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低低的、含笑的，就在身后。那声音很熟悉，但是突然出现在幽密的地牢里，显得几分恐怖。
脊背轻微抖了下，他被吓了一跳，不自觉颤了颤眼皮，当即扭头转身，等看清人后，清和有些吃惊地指着铁栏后头的那妖怪，下意识率先发问：“他、他怎么在这里？”
崇尚樾的面容隐藏在暗处，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指缝里沾了没来得及清除的血。
这少年误打误撞闯入了他的阵法。
单纯且美丽的凡人，该如何骗过去呢？他笑了笑。倘若骗不过去的话，便只能锁在笼子里了。
“你来云中城前一天，我外出刚好遇到了这妖怪在吸食人精气，便抓了回来。”
他坦然地从黑暗里走出来，露出一张温文尔雅、成熟稳重的脸。
清和的脸有些红。吸食、精气？像现在这样吗？
这地牢逼仄阴暗，鼻尖放大了那轻微的腥味，狂风骤雨般猛烈。
做什么呀？都，都来了两个人，这妖怪怎么还……在战栗。
城主大人见多识广，好像没觉得有何不对，只无奈地对清和解释：“本想晾他一晾，不曾想竟在地牢也——”
有些轻慢地：“发情了。”
那两个轻蔑的字眼落下，清和隐隐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从认识开始，城主便将温和有礼的形象深深刻入少年心中，现在的语气却令人觉得稍许悚然。
或许是这密道太幽暗了，连风也没有。他胡思乱想。
“怎么，清和，”崇尚樾神色自若，犹疑地，“你认识这妖怪？”
带着点儿关切。
“先前，杏林村，”清和慢吞吞地回忆，组织语句，“他两回闯入客栈，还杀了店小二，幸好有洛云行。”
“哦，洛云行。”
真是无处不在的修士。可惜，他此刻身陷幻境出不来。能依赖得便只有在下了。
崇尚樾抬眸，视线居高临下地扫过湖九，问清和：“妖怪欺负你了吗？”
小狐狸张皇失色，见了主人微启的唇闭上了。只是仍不乖啊。
他无力地抓住项圈。
湖九不敢抬头看，无论是城主大人亦或是那个少年。麻木的妖怪许久未曾觉得如此狼狈了，可身体停不下来。惩戒早已刻入灵魂了。
“头回，他给我穿了鞋。”
清和的眸子略显仓促地掠过那具赤裸身体。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卧在乌黑发丝里，他一边愉悦，一边颤抖。
“哦？”崇尚樾有些惊讶地看着湖九，笑了笑。
我的小狐狸现在是想要取下项圈吗？
不知怎得，为这妖怪辩解做什么？
清和咬着唇，语气好似有些愤愤：“第二回他要杀我。”
是杀吗？原来在那少年心里，为他除却一恶人的妖怪是要杀他的。
湖九弯了弯潋滟的桃花眸，却半分笑意也没有，双腿交叠，他蜷缩着身子，磨蹭着冰凉的地面。
“我帮你惩罚他，好不好？”
轻轻的，好似清和听错了。可确实是从城主嘴里说出来的话，他莫名有些发怵。
总不能要在自己面前杀了这妖怪吧？妖怪的确该死，想吃清和的妖怪更加该死。
但清和连连摇头，他被地牢里怪异的氛围逼得手足无措：“不、不必了！”
然后用力地抿了抿唇：“太脏了。”
真善良。
敏感脆弱、怕得想飞快逃跑的小兔子，明明再近一步便可揭露城主大人的真面目了。有点可惜。崇尚樾漫不经心地想，薄唇轻勾、如沐春风。
话落，清和急急忙忙扯住崇尚樾的衣袖：“不是说要带我出去玩吗？”
他催促：“走吧，快些走吧！”
小兔子要跑，耐心的猎人怎么能不满足呢？
崇尚樾细细瞧着清和漂亮的眉眼，微微一笑。朝着湖九的笑。
“马车已经备好了。”
似乎藏了深意。然后，他带着清和离去，阴暗昏昏的地牢里仅剩下湖九一个人。
他看不到那笑。只是在想：很……脏吗？
眼泪混着那污浊且恶心的秽物一同淌下。妖怪觉得自己没穿衣服好冷、好冷。
*
好冷。
血液是冰冷的。
幻境里，洛云行静立，他脚边是一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这尸体死了也美丽动人。眸子溅了血进去，他不适地眨眼。缓慢地。一只眼睛染了血色，另一只眼睛仍是完好如初。修罗鬼刹、芝兰玉树，一个人身上真会并存着这两种气质吗？
洛云行，洛云行，洛云行。
他杀了一个妖怪，极冷静的下手，干脆利落。耳边尖锐低喃依旧，无数只手从背后伸过来，蒙住了他的口鼻。
窒息，死静的窒息。
*
城主府夜里的密牢更加可怖阴森。今日清和出去游玩兴致不太高，恐怕是被吓着了。这小兔子还是活泼些更可爱，比如皮影楼里一掷千金凭栏笑。
“哒哒哒——”
空荡荡的幽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九儿，怎么对着不该发情的人也要发情？”
铁栏外头站着一人，他提着盏走马灯，烛光将深邃地牢照亮，城主神情温和，眸子却晦暗如深。
发情？湖九攥紧脖颈上的项圈。那个人手里的灯笼剪影投在纸屏，画面转动，确是今日不堪的相遇。
城主尤善用走马灯编织幻境，他喜欢在幻境里打破一个人的希望，敲断一个人的脊椎。确切点儿，对每一个进入其中的人来说，是幻境亦是真实。
比如湖九，他在幻境里接受惩戒，在现实里瞧上去便是单方面的放荡了。有时候也会恍惚迷离，分不清真假虚实。
蜘蛛是这么被驯服的，狐狸也是这么被驯服的，它们都只能像条哈巴狗趴在地上摇尾乞怜。
“真脏啊。”下一瞬，崇尚樾便进了牢房，脚尖对着湖九的腹部轻踹了下，轻嗤：“是狗吗？可我记得你是只小狐狸。”
未免可笑，是狐狸是狗还不是全凭主子说了算？
湖九颤着手臂，双掌拢住那锦靴，低吻且哀求着：“主人，你放过清和吧……”
没有谁能比妖怪更清楚城主大人的手段。他有得是法子让一个纯粹的灵魂沉入死海。
有意思。
“喜欢他？”
崇尚樾微微俯身，指尖点在湖九的额心，几缕逸散的白丝被温温柔柔地禁锢住，他抽取了湖九的记忆。
那么，总得瞧瞧小狐狸为什么想取下项圈？
那些隐秘的记忆被强行打开，没有一点儿可以遮蔽的角落，崇尚樾笑了笑，不虞的笑。小狐狸把小兔子当作救赎。这就像猎食者不吃掉猎物反而要养活它一样可笑。
他冷冷站在妖怪面前，手里的走马灯仿佛没拿稳，“砰”一声掉下去，灯笼纸被烛火灼烧、吞噬殆尽，蜡烛坠落时无声熄灭了，但是它带着仍然滚烫的、厚重粘稠的蜡油一起砸到了湖九的身上，留下了轻微炙伤。
明明只是一些小烫伤，可妖怪感到自己好像被一团过分炽热的烈火包围着燃烧。恐惧猛然爬上神经，他想要瑟缩，但刻入骨头的训诫让他舒展开了四肢。
湖九分不清这次的惩罚是真实还是虚幻。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分清过了。
那团火越来越凶猛，如同碾过落花的沉重石块，暴虐且血腥，湖九的骨头并着灵魂早被人踩碎了，低贱得连尘埃都算不上。他痛苦、退却但不抗拒，只是习以为常、逆来顺受。在他的视线里，裸露的身子上全是凄惨凌虐的伤痕。
植物枝桠破土而出，疯狂生长，崇尚樾坐在草木编织成的藤椅上，轻淡地瞥着这一幕。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火焰、没有灼烧，灯笼还在他手上，一刻未停歇的转动，而妖怪面露痛苦和欲色。
小惩大诫。崇尚樾云淡风轻地拨了拨走马灯的纸屏。
他喜欢这灯笼，从很小的时候便喜欢。可其他修者不以为意，在他们眼里，整日捣鼓符纸和阵法的崇尚樾是个怪胎。因为天资愚笨，学不会正统术法、修炼落后，所以走了些离经叛道、邪魔外道的路子。
“瞧，弱唧唧的，像个小娘子似的！”
“皮肤这么白，性子也软，你是不是女扮男装呀？！哈哈哈！！还研究什么符阵啊？！你求求我们，下回学堂考试，我们给你递答案！”
他们孤立他。嘲笑他的符阵不堪一击，将他的灯笼全部剪碎，又轻飘飘劈开他的幻境，按住他的双臂让他跪下，用嘴帮他们解了腰带。
他们一起规训了他十年。
后来，他做了云中城的城主，妖兽围困、风雨飘零，纵然遇到了很多糟糕的际遇，但这座城在他的庇护下存活了下来、愈加繁荣。这是他功成名就的标志，无人敢置喙。而那些昔日同窗，葬身在了他们瞧不上的灯笼里，成为了他的狗。
走马灯，剪纸为轮，一窗之内，洞若观火。
它能掌控一个人、一个村、甚至一个城的结局。那些庸俗的废物却觉得无足轻重。
……
湖九脑海里忽而闪过一双清澈的眸子。他在杏林村吃了一个人的心，多了一个人的记忆，那个人和他一样，从未见过如此干干净净的少年。谁要将他束之高阁，便是罪大恶极。
破碎的泪珠咽进了嘴里。
倘若没有惊鸿一瞥，湖九会就此沉沦，麻木但不痛苦。可妖怪想要个拥抱。
于是灵魂苦苦挣扎，但身体却高亢欢愉地舔了舔唇，喊：“主人。”
他脏透了。
崇尚樾轻轻扬唇：“乖，我在。”
他学着他们，再一次规训了一只狐狸。将纯白染黑，将欲图逃跑的灵魂拽回来，他乐此不彼。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重生正计时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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