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四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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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人走了？”
凌普走了后，郭琇看着折子出神，不知在想什么，郭夫人从里面出来，看了看外面，问道。
郭琇嗯了一声，将折子递给夫人：“夫人你看这折子。”
郭夫人乃是个才女，熟读四书五经，论谋略并不输给自己丈夫，因此接过折子，看到上面的内容时，也跟着一愣，难以置信地看向郭琇，“老爷，这是真事？”
“若是假的倒是好了。”
郭琇摇头，叹了口气，“真想不到我辈寒窗苦读十数年，竟会因为这等荒唐的原因而死。”
郭夫人也心有戚戚，“这实在太可怜，凌大人的意思是要您查这事？若是彻查此事也好，至少能让后来人不必重蹈覆辙！”
郭琇站起身，摇头道：“没这么简单，这个县令不过是一只虾米，凌普、太子的胃口太大了，他们要的是明珠一党。”
郭夫人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她攥着折子，嘴唇颤抖，“明党可不是好欺负的，这凌总管根本就是拿你当枪使，这要是有个万一，那可……”
“便是有个万一，也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郭琇心里已经拿定主意，他对郭夫人道：“家里的事还得麻烦夫人多操心，这案子我已经接手，倘若真的需要弹劾明珠，为夫不会迟疑，到了真万不得已的地步，夫人不如回娘家。”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先前在凌普跟前的唯唯诺诺、谄媚小心，双眼炯炯有神，语气却带着些许柔情。
郭夫人对他一笑，“夫君这话我只当没听见，当初嫁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什么人，倘若那会子怕了，就不会嫁给你了。”
郭琇心里不由得感到慰藉。
那县令住的是西直门外面的官房，那地方偏僻，多半是小官吏在那边住。
郭琇带人过去的时候，那县令张大成的母子在屋内哭泣，外面几个打手守着门口，敲着门，对那张大成的媳妇说道：“张夫人，你这哭有什么用，你家夫君欠了三百两印子钱，这纸上白纸黑字写着，你们就算人没了，钱也得还给咱们呢。”
周围邻居探头探脑，都面带义愤填膺，却不敢多管。
那张夫人泣不成声，拿帕子擦了擦脸，“你们别太过分，我夫君头七还没过，便是要讨债也等头七过来再上门也不迟。”
“嘿嘿。”那打手挽起袖子，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呸，还头七呢，老爷们好性，我等却没这样的好性子，这几日你们不交钱上来，那就得拿东西，再不然拿人抵债，我看你个婆娘，还算有几分姿色。”
那打手说着，狞笑着上手就要摸那张夫人的脸。
“住手！”
郭琇实在看不下去，喝了一声，带着家丁上前。
男女有别，他不好搀扶张夫人起来，便扭过头怒目看向几个打手，“你们是什么人，竟然胆敢骚扰官宦家眷，真当天子脚下没王法了吗？”
郭琇虽穿着便服，可那身上的气质，跟说话的语气，一听就叫人知道不是一般人。
那打手也心存顾虑，眼神上下打量郭琇，“你是什么人，你跟这家人什么关系？我们上门讨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便是闹到衙门去，也有我们说理的地方。”
打手分明话里有话，意思是他们这些人有靠山。
张夫人眼眶泛红，抱着小儿子，“我们也没说不还，可你们实在过分，今儿个我夫君头七，亲朋好友上来拜祭，你们在这里闹事，简直、简直……”
郭琇听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他示意家仆拿出荷包，递给打手，“这里是三十两银子，算我替他们先还的，本官不管你们靠的是什么人，本官是御史郭琇，你们若是再闹事下去，休怪本官翻脸无情！”
御史？
听见这两个字，几个打手明显有些慌张。
几人虽然敢欺负一个小小县令，可对御史，还是知道厉害的，毕竟御史能够直达天听，位轻权重。
“罢了，罢了，今日且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他们，只是这笔钱，他们也是迟早的还的。”
打手犹豫一瞬，改变主意，没好气地说道：“除非你郭御史替他们还了三百两！”
他冲小弟们一挥手，带着其他人离开。
院子门口这才消停安静下来。
邻居一个大娘心眼好，跑出来搀扶起张夫人，对郭琇再三感激，左邻右舍也过来帮忙收拾灵堂的东西。
张夫人去洗了把脸回来，整个人看上去冷静不少，拉着儿子就要给郭琇磕头。
郭琇忙搀扶起她的儿子，道：“不必这么多礼，嫂夫人。”
“郭大人，让这孩子给您磕一个头吧，今日若不是您来帮忙，夫君的头七怕是都没法过。”
张夫人噙着眼泪说道。
那小儿子虎头虎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娘让磕头就磕头。
郭琇看着那小儿天真模样，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左右看看，道：“嫂夫人，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一件要事，张大人死的突然，有人说……”
郭琇自然不会把凌普说出来，对于张夫人来说，她知道的越少越好，牵扯到太子党跟明党斗争，便是一般的官员也会被绞得粉身碎骨。
张夫人因为感激，倒也没藏话。
她吸吸鼻子，“是，就是您打听的这样，这事当初我就觉得不妥，毕竟余大人……”
她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周围的人太多了，下意识地左右看看。
郭琇会意，让家仆过去围出一块空地给他们俩说话。
“嫂夫人现在能说了。”
张夫人叹了口气，“其实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夫君当初把上京城带来的所有家产都变卖了，凑了贰仟两，这还不够，又去借了三百两，想着这么些钱，总能换个肥差。可没想到，那余国柱收钱不办事，拿了钱，回头就不承认，我们本就是小门小户，我夫君又不认识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想说理也无处说理，何况这事又见不得人，故而回来后愤愤不平，最后就是，就是想不开，投缳自尽。”
贿赂这事本来是说不得的事，可张夫人估计也是破罐破摔了，毕竟丈夫都没了，就算要怪罪，这罪也怪不到她们娘俩头上。
可三百两的欠债却是实打实，无法摆脱的。
郭琇沉吟道：“那余国柱可真说过能让科尔坤帮忙安排差事？”
“科尔坤？”
张夫人愣了愣，摇头道：“不是科尔坤，是户部侍郎佛伦。我丈夫说，明相跟余国柱两人把持着户部官职，谁能升官，谁被贬，都是他们那伙人说了算。我们没办法，只能贿赂，哪里想到，那些人吃相这么难看，拿了钱，还不办事。”
郭琇心里大为吃惊。
他身为御史，竟还不知道明珠跟余国柱把持官爵至此等情况。
从张府里出来，郭琇心里乱糟糟的。
他意识到，眼下这个案子不是一般的案子。
若是将明珠一党把持官职，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的事捅出来，只怕是要捅破天了。
“郭大人？”
郭琇在马上漫无边际地想着该怎么处置这事，想着想着，却突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
他打了个机灵，抬头看去，左边打招呼的人不是自己的邻居石侍卫，又是谁？
这石侍卫正是胤祐的舅舅石河，康熙赐的宅邸就在郭琇家旁边。
“郭大人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喊了几声您都没回过神。”
石河敬重郭琇，觉得这人刚正但不失手段，私下里很愿意亲近，只是石河是外戚，郭琇这人有些迂腐，对跟外戚来往过密很是在意，两家虽然当邻居有半年多了，打的交道却不多。
这会子对方这么热情地打招呼，郭琇倒是不好给冷脸，便笑着说道：“没什么，石大人这是刚散衙？”
“那倒不是，这是要去宫里当差。”
石河穿着端罩，饶是这么一身厚实的大衣裳，都冻得哆嗦，但他身为武官，却是不能坐轿子也不能坐马车，只能骑马，因此也只能顶着朔风大雪。
“今儿个这么冷的天，郭大人赶紧回家取暖去吧，我先走了，改日有机会咱们再聊。”
郭琇点点头，目送石河离开，这才翻身下马，把马鞭递给下人。
郭夫人在家等了半日，好不容易等到郭琇回来，忙上前询问，“张府那边怎么样？”
郭琇把去了之后看到的情况一说，郭夫人神色凝重，咬牙切齿：“那凌总管，怪不得其他夫人都说这人老奸巨猾，可当真是应了这个词，这哪里是上门给咱们送功劳，分明是烫手山芋！结党营私，买卖官爵，这么大的罪名，满朝文武我就不信都不知道，一个个装聋作哑，这会子叫你来点炮，可真把咱们当人物看！”
郭琇叹了口气，拿起茶盏喝了一盏热茶，又烤了烤火。
郭夫人心急，道：“你可想好这事怎么办了？”
“办是得办，但要办就得办的干脆，不能打蛇不死，反咬一口。”
郭琇眼里闪过精光，“上回我弹劾靳辅，就试探出皇上的意思，靳辅乃是明珠一党的人，又是河道总督，位高权重，皇上连他都说罢免就罢免，只怕心里对明珠一党也是早就有想法。”
郭夫人不是不知晓朝廷大局的人。
她心里一下反应过来，“你是说，皇上也想办明珠一党？”
郭琇微微颔首，“明珠登高权重，又有大阿哥，这些年来只怕受人吹捧，忘了自己的身份了。纵然别人喊他一声明相，到底不是真的相爷，便是相爷，皇上要办的人，也一样得办！”
他果断地说道：“我要彻查朝廷上明珠一党，看看上下到底多少人是被明珠提拔起来的！”
夜寒风雪急，北风呼呼地刮着。
明府后门，却有人三更半夜地前来敲门。
明珠在睡梦中被人叫起，毕竟是有些年纪的人，觉轻，醒来后满脸不耐，“大半夜的，什么事这么急？”
“老爷，是余大人来了！”
管家在门外低声说道。
明珠脑子里一个机灵，旁边的小妾忙伺候他穿上衣裳，靴子，明珠匆匆换了衣裳过去。
书房里，余国柱已经在那边等候了一会子，瞧见明珠来了，余国柱忙站起身来，顾不得行礼，就开口道：“明相,出事了！”
明珠扫了管家一眼。
管家会意，将门带上后守在门口。
明珠这才朝里面走去，脱下披风，对余国柱呵斥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半夜的，这么一惊一乍？”
“可不就是大不了的事！”余国柱嘴里苦涩，“下官刚才收到风声，郭琇在调查张大成的事！”
“郭琇？”明珠顿了下问道：张大成是谁？”
余国柱有些心虚，“张大成就是先前一个贿赂下官的小官，掏了贰仟两就想去当工部员外郎，下官觉得这小子太贪心，就没许，哪里知道，那人心眼窄，就这么一件小事，回去就自尽了。”
“你、你……”
明珠却不是好哄骗的。
他一听这话，就知道余国柱这番话里藏了不少事，气得站起身来，指着余国柱，“往常老夫怎么交代的，办事要办的漂亮体面，人家给了钱，咱就帮忙办事，你怎么闹出这事来！”
余国柱也知道明珠看穿了，他心里害怕，伸出手就给自己两巴掌，“都怪我一时糊涂，一时糊涂，要早知道那小子这么容易想不开，当初我就给他寻个别的差事也好啊！”
明珠看着余国柱，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早干嘛来着了。
现在人死都死了，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
他坐下来，道：“郭琇怎么知道这事？他一个左佥都御史，一个芝麻官的事，他怎么知道？”
“这正是奴才担心的地方。”
余国柱低声道：“明相，那郭琇分明就是太子党，这事他知道了，太子那边只怕也已经知道，倘若以此来攻讦咱们，这事只怕不好收场。”
明珠脸上露出慎重神色。
“你说得对，要是索额图知道这事，这可就没完了。”
“那您看，要不咱们……”
余国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睛盯着明珠。
明珠看向他，眼神无语中带着思索，“不行，郭琇不能死！”
“为什么？明相，这会子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余国柱心里着急的很，这件事，若是查了，第一个跑不了的是余国柱。
他这会子只希望郭琇赶紧死。
明珠站起身来，手背在身后，踱步道：“天子脚下谋害一个御史，你们全家脑袋不要了，我明府上下几十条人命还要！”
明珠到底跟着康熙久了，知道康熙的底线。
朝廷斗争使什么手段都行，要是搞出买凶杀人，那这就是在找死！
“那总不能等郭琇上书弹劾咱们吧？”
余国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咱们被皇上怪罪，罢官也没什么，可是大阿哥谁还来扶持？”
明珠站定脚步，“事情还不到这个程度，明日，我设宴请郭琇上门，本官就不信，那郭琇真就铮铮铁骨，太子那边能给他的，咱们这边依旧能给他的，并且给的更多！”
“倘若要是他不答应呢？”余国柱起身，脸上激动不已。
明珠冷笑一声，“不答应，那不答应有不答应的制法，本官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可不能在这么个小小的御史头上跌了跟头。”
次日黄昏时分。
郭琇才从衙门里回来，刚到家，就觉得气氛不对。
他看到郭夫人跟前摆了一张请柬，请柬做工精致，不似寻常。
“这是哪个府上送来的？”
郭夫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是明府。”
“明府？”郭琇才刚拿起请柬，这一会子却觉得手上的请柬千万斤一般重。
“这可是鸿门宴，去不得！”郭夫人压低声音，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尖锐。
郭琇纵然早知道明珠一党不会坐以待毙，却也想不到他们那边行动的这么快。
他打开请柬一看，上面的日期正是今晚。
京城规矩，三天为请、两天为叫、当天现叫为提溜，即便是明珠，当天请人做客，那也是属于没规矩的。
但人家就是故意没规矩。
你要是敢不去，那下次来的可未必就是请柬了？
“那明府的人还说了，等会儿送轿子来请您过去。”
郭夫人站起身来，愤怒中带着惧怕，“老爷，我看您要不出去避一避，我就说您今晚没回来。”
“不成。”
郭琇摇摇头，“人家都这么说了，只怕早就安排人盯着咱们门口了，我这都进来了，人家早看见了。”
“那这事怎么着？”郭夫人害怕担心，“你这一去能得着好吗？那边急了，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说到这里，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主意，“老爷，您不如请隔壁石大人跟您一起去？”
石河？
郭琇愣住了，哭笑不得，“你这是病急乱投医，咱们跟人家非亲非故，这种事就找人家帮忙，不合适。”
“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人家不愿意？”
郭夫人显然比郭琇胆子大：“你往日不在家不知道，我跟石福晋交情还不错，我看着石府的意思，像是有意跟咱们交好，咱们不妨去试试，说句不好听的，石侍卫毕竟是戴妃娘娘的兄长，七阿哥的舅舅，那明珠胆子再大，也不敢动他！”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第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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