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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万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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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百川陷在蛮军骑兵间,他被长戟扫下时头还是懵的。
被冻硬的沙土一经软化,便掺着泥水,在马蹄的践踏下四处迸溅。
泥水遮盖住视野,他只能用耳朵确认敌军的位置。马蹄声如雷贯耳,震起的地面摇摇晃晃。在这里,杀他几乎不需要动刀动枪。一不小心,他就会被铁蹄碾成一摊肉泥。
马蹄带过的腥风让人忍不住想要干呕,嘈杂的刀剑锐鸣震耳欲聋。顾百川拔下虎头刀,在腥风扑面时斜砍下去。一颗滚烫的头颅落在他脚边,喷射而出的血液冲洗掉了眼睛上的泥污。
他又能看清了,只是这一次,战场是猩红的。
他的战马已经不知去向,兴许是被铁索拉了回去,也或许是早已战死沙场。
挥刀而上,斩断了几条马腿。他的虎头刀裂了缺口,顾百川心头难掩郁闷,抢了匹战马掉头往回跑。但蛮军的骑兵营不会让他为所欲为。
铁索似乎是他们惯用的手段。当巨大的铁索锁住了他的脖颈,后撤的拉力将他从马上又拖回了地面。
抛出铁索的人似乎很有兴致,他将顾百川拖在马后骑行,面上笑容分外狰狞。
顾百川翻不过身,只得用手臂攀紧了铁索。他想向上爬,但是马匹的速度过快,很快便消耗完了他的力气。
不论是被勒死,或者是被拖行马后折磨而死,还是被铁蹄践踏而死,他都可以接受,活着体面,死后归墟,也无需光鲜。
只是,那个死在蜀州城门前的少年,他若有在天之灵,也是急不可耐的想要下来帮忙吧。
可是,顾百川忍不住掩面……
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盔甲掀起硬土,扬起的土渣如雪般宣泄。
“哥——”
小猴血淋淋地站在他身边,属于少年的轮廓是朦胧的,他与天地相接壤,就是不愿留于世间。
“就打算这样了吗?”
他的声音是那样轻,和他平日里的聒噪模样截然不同。
他长高了,也长大了,成熟了。
“你从没教过我该如何赴死,所以我那日悬于城门,难免慌张。”小猴莞尔一笑,似是从未计较,“哥,我从没怪过你。我还没去过颖川,哥,带我去吧。”
“我……”顾百川早已泪眼朦胧,他看小猴的身影逐渐变成了黄沙残影,再也不见时,他似是被付以使命。
就在这血与光之间,兵刃交戈之际,顾百川吐口血沫,拼尽全力高抬虎头刀,刀刃刺入地面,铁索紧绊的那一刻,顾百川感觉自己要身首异处了。
箭矢飞来,直入顾百川身侧,发出“铮铮”的嗡鸣。箭身上还挂着血肉,顾百川只瞧了一眼,就知是谁。
李木孑一箭穿心射杀了那蛮人,又随手捡了蛮人的弯刀斩断了铁索。
顾百川终于有机会喘口气,他仰面朝天,泪水打湿了半边面颊。
他总是自责那日没有救下小猴,小猴死前那既渴望又绝望的眼神顾百川至今忘不掉。那是他午夜梦回的寒凉,是他伪装毫不在乎实则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小猴的不责怪,顾百川没有理由拒绝,但他不敢回应,他甚至没有勇气同小猴说完一整句话。
“云帆!”李木孑猛得抓起他怒吼,“你在干什么!这是战场!你稍不留神就会没命!你站起来!”
顾百川撑地站起来,他拭去泪水,千言万语在喉间滚动,却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木孑见他魂不守舍,实在想打他一顿,又担心他身陷险境威胁重重,只好给他记下,回头在算账。
“姜延!把顾云帆带回去!”
姜延的剑还刺在敌人的胸膛里,他拔出剑,血溅了他一脸。
“别碰我!”顾百川突然有了意识,他跨上马,颤抖着用纱布缠在腕上三道,直到伤口不再出血才掉转了马头,“少君,多谢。”
李木孑虽感疑惑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不知顾百川的身体状况如何,只是这一别,他实在深感不祥。
“姜延,别跟着我了,去护着云帆吧。”
姜延转过头,只说:“顾将军擅近战。”
“我知道,”李木孑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说:“可你看他那模样,我放心不下,你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那这根火油箭给你,”姜延从身后取下一根箭,箭头用浸磷油布紧包着,一经射出便会划出一道醒目的白光,常用来军中传信,“一旦有危险,立刻传我。”
“好。”
地势平坦的地方攻起来并不容易,西北大营磊有高墙,火油巨石滚下城墙,血迹连成了一条线。火油味充斥在空气中,似是一点就燃。
北蛮的战车早已蓄势待发,他们给战车装上了重甲,虽然不易被损坏,但是行动却十分缓慢。
战车装有万箭.弩,万箭齐发时遮云蔽日,如身临黑夜。傅九阖给西北大营配有玄铁盾,一旦敌方动用万箭.弩,所有士兵持盾待命。
城墙上的投石机砸向缓缓涌入的战车,点燃的油桶也在空中爆炸。可当万箭齐发之时,李木孑能清楚感知到这箭的份量不对。
他躲在玄铁盾下,与营中士兵面对面。他随手拔下一支箭,竟发现这支箭的箭头与箭身之间有一层镀铝,他将镀铝扯开,闻到了一股火药味。
“李将军,这箭里为何会藏有火药啊?”
李木孑也不知,他反复揣测,后知后觉。
“趴下!”
箭矢脱手后,还没落地便发出一声巨响,爆炸力和点燃的油桶足矣相提并论。
“这——”
没等士兵说完,头顶的玄铁盾便已经被炸得歪斜。李木孑将他拽到自己这边,皱眉道:“他们不可能给每支箭都藏有火药,兴许这只是他们卑劣的恐吓,稳住。”
果不其然,一阵轰炸结束,落下的箭便都是再普通不过的。
再过一会,连箭声也没了。
李木孑举弓起身,上马冲锋:“绕到战车后面,一波人掩护,一波人挖洞,把战车赶到洞里——”
他还没说完,就被身后之人一脚踹下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