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霍宁 ...
-
沈初六踩着水出来了,他出来时没瞧见姜延,只看到了将帕子掩头盖的傅九阖。
“你要憋死自己吗?”他坐在傅九阖对面的椅子上,一手扯下了那帕子,却在要抽回手的瞬间被傅九阖扼住了手腕。
傅九阖将人缓缓往怀里带,用无辜的笑意掩藏起了最坏的打算,他问:“不擦头发吗?”
沈初六就着姿势回话:“擦啊。”
“我给你擦。”傅九阖将帕子抽了回来。
沈初六手里一空,悬着的腰也开始渐感酸楚,他皱眉疑问:“这样?”
傅九阖很不要脸地拍了拍前胸:“累了就趴这。”
这本是赤城的邀约,经他之口,倒多了份玩味之意。沈初六不想让自己潮湿的鬓发浸湿傅九阖的胸膛,他直起腰,一手撑着床沿,等身子坐稳了才将傅九阖手里的帕子拿了回来。
他一点一点地抽离,似乎在给傅九阖乘胜追击的机会,可傅九阖这会偏要犯傻,他松了手,果断将双手枕在脑后,说:“那你自己来。”
沈初六也毫不客气,自己来就自己来。
他用帕子裹紧垂坠青丝,在一遍遍的揉搓中,侧颈线条尽收眼底。那恰到好处的弯曲还泛着水光,像是浸在冷泉中的璞玉,光滑紧致。
傅九阖觉得自己输了一招,他不该让沈初六自己来,这人明摆着就是故意引诱他,自己反而还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再看下去,他得露馅。
傅大帅聪明地熄了灯。
沈初六:“……”
瞧见小美人愣了愣,傅九阖用膝盖蹭了蹭他,义正言辞:“怎的还不睡?”
沈初六又将潮湿的帕子扔回了傅九阖脸上,傅九阖也不躲,在黑暗中细细嗅着那帕子上的温香。
“我睡哪?”
傅九阖拍了拍身侧:“要么睡这。”
沈初六垂眸。
傅九阖又拍了拍胸膛:“要么睡这。”
清晨,姜延敲响了傅九阖的房门。傅九阖睡的沉,依旧是沈初六先醒,他小心翼翼跨过枕边人,光着脚走到了冰盆前。
冰盆里的冰已经被人偷偷换过了,不仅如此,上面还多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糖人。
这糖人是照着他的模样做的,不能说分毫不差,但也像个七八分。若是傅九阖昨晚半夜跑出去买的,光是描述他的长相就要费一番功夫。
沈初六抬手拿起那糖人,因粘上了冰,他使了些力,冰块破裂的细碎声吵醒了傅九阖,他抬头一瞧,笑了笑:“郎君手艺不错吧。”
果然如此,这是他自己做的。
“瞧不出来,”沈初六回眸望着他,“大帅有如此手艺,将来解甲归田,也饿不死。”
傅九阖翻身起床:“也就这点本事了,哪够养你啊。”
沈初六浅笑:“你要想养我,一日给我个馒头,再赏碗水就成。”
“那哪行。”
“我幼时在楼里跑堂,楼里的管家一日只给我吃半个馒头,水都是在池里接的生水,喝一两日就要闹肚子,不过咬牙挺一挺,过几日照样能好。”沈初六哼笑,“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有人肯给我一个完整的馒头,一碗热水,我就记得他的恩,若我有本事,我便想护他一辈子。”
傅九阖沉默了。一个馒头,一碗热水,他们将军府打发要饭的都不会这么寒酸,而有些人,却将此视为义海恩山。
“那……”他悄然问,“有人给你吗?”
沈初六转过身,沉吟了片刻,方才似坚定又似温柔地说:“有。”
“是谁?”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知道那人是谁。
沈初六却摇摇头,眼里掩藏着狡黠:“不知道。”
傅九阖没再说什么。他见沈初六光着脚,便要将人抱起来,可他从未抱过人,不知道怎样伸手才显得不那么唐突,沈初六又那样瘦,若是弄疼了他……
“大帅,”姜延再一次敲门,“颖川来信了。”
傅九阖闻言别过头,让姜延进来说。
颖川一般以木令为信,将所传之令刻于灵木之上,再印上通关火漆,刻上帝印,即可由驿站发往各地。
姜延将木令递上,傅九阖用刀启开,御令上只刻着几个字:待身安,速清蜀贼。
字的下方是帝印,除却帝印外,还有一枚韩公私印。
他给顾百川说过,奏折上除去此战再不要提别的,顾百川不可能与他悖逆而为,那么便是军营里混进了颖川的人。
姜延:“大帅,这上面还有韩公私印,大概是韩公也允了。”
陛下下了令,韩戚随了印,这趟蜀州他是非去不可。韩启既然允他捉拿陆常兴,无疑证明陆常兴不是韩启设下的棋子,这也是韩启没有预料到的,若他当真拿下了陆常兴,这颖川不想回也要回了。
若是不拿,这不就给了韩启夺他兵权的理由。
介时他可能就不是回颖川,而是被押进颖川了。
待身安。待身安。
他在边陲的分量,已然只值这三个字。
“太过分了,”姜延压抑着胸中怒火,愤然道,“大帅为着边陲安稳,为着国运着想才递上了这封奏折,他们倒好,竟到如今还在绞尽脑汁的算计。”
“呵,”傅九阖将木令牌扔至一边,面如沉铁,“早知道就装死好了,写什么奏折,凭白被人当刀使,真他娘的是耗子搬生姜,净一天干劳而无功的事。”
沈初六将木令牌捡起来,轻放在桌上,说:“西门郡的府衙刘红卫不是投奔了蜀州吗?”
姜延:“那又怎样?不论如何,大帅都要走这一趟。论恶心谁都比不过颖川那群老狐狸恶心,看来新帝也不过如此——”
“姜延,”傅九阖盯着他,“抱怨没用。”
姜延脸上涨得紫红,此刻也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心里要多不痛快有多不痛快。
沈初六沉疑半晌,见都冷静下来了才摇摇头:“我的意思是,平定蜀州是国事,但若只是捉拿刘红卫,就是四郡的事。大帅,蜀州不是匪患频发吗?”
匪患。
陆常兴若是被土匪不小心弄死了,干他傅殊闲什么事,他只是在去捉拿刘红卫的路上顺道剿了个匪。韩启要借陆常兴恶心他,他干脆就一锅乱炖,送个烂摊子给那群老狐狸玩。
傅九阖突然笑了起来,他看向沈初六,终是没说话。
他的小美人,还真是聪明。
晌午又下了雪,凉意薄寒。霍宁才知道傅九阖大驾东湖郡,亲自携礼登门拜访。
霍宁是元和年间的地方官员,为人刚正不阿,两袖清风,每至御史台下派御史考察各地政绩时,霍宁皆冷面寒铁以待,御史讨不到好处,又没栽跟头,不记他功也不记他过。霍宁就像杯中茶,浮浮沉沉,一辈子也就能安稳在东湖郡做府衙。
傅九阖见到霍宁时,霍宁就要行大礼,他将人拦住,谦逊地请人入座。
霍宁举杯:“大帅此行来东湖,可是有要事要办?”
傅九阖偏头看向一旁静坐的沈初六,说:“陪内子出来散心。”
沈初六没注意喝了口烫茶,嘴角红了一片。
霍宁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那坐在傅大帅下侧的人分明就是一位白衣公子,虽说容貌堪称绝色,但也是男子,又怎能入的了将军府。
“这……”
傅九阖此刻的目光全被沈初六通红的嘴角吸引了,那淡红色像落日余晖般映在他弯曲有致的唇角,宛如沙漠际边徐徐升起的旭日,照得观景人迟迟睁不开眼。
“大帅……”霍宁又叫了一遍。
“啊?”傅九阖这才回过神,他丝毫没有歉疚之意,眼睛恋恋不舍地从小美人那移了过来,问,“霍大人刚才说什么?”
霍宁无奈地说:“臣听说西门郡府衙刘红卫在蛮人夺城时跑了,西门郡也成了无人管辖之地,大帅自然要忧心。只是有件事,臣觉得与西门郡此劫离不开干系。”
傅九阖:“大人但说无妨。”
“臣记得,元和年间,他曾要找臣借钱。”
“借钱?”傅九阖觉得奇怪,“他一个府衙,能缺多少钱?”
霍宁伸出了两根手指:“不敢欺瞒大帅,刘红卫当年欲问臣借两千两银子,臣欲深究,他却随意搪塞,臣便不敢与他胡来,这钱也并未借出去。”
“两千两?”
边陲营不打仗时,一年的军饷也才三百两,勒紧裤腰带也才二百两,刘红卫一个府衙,竟欠了两千两外债!
不过他若到了向霍宁借钱的地步,那就证明他确实迫在眉睫,在这个紧要关头与陆常兴搭上一条船也别无可能。
但他为何要借钱?
“西门郡的税赋在大帅来边陲之前比其他三郡收得都要高,早些年侯爷与将军并不愿插手四郡之事,四郡又离颖川那样远,陛下也管不到这里,便任由刘红卫在这做个野皇帝。”
“听说四郡旱灾年居多。”沈初六夹了口野蔬,在碟里挑了胡萝卜丝出来,缓缓僻到一边,看也不看。
霍宁觉得这人很无礼,他就算是傅九阖的内子,没经陛下同意,没被侯爷认可,他便还是个无名无分的白衣,根本无权在堂中开口说话,他倒好,说话头也不抬,倨傲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