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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重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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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声源之处。
淡橘色的日光从门缝间豁然敞亮，堂内几盏烛火虚晃着光影，将灭未灭地摇曳。
刘申推着傅齐，在一众朝臣的目光下缓缓穿行。时间像是静止在了这一刻，即使来人是坐在四轮车上，需旁人相助才能自由行动，但周身所覆凛然森寒之气仍叫人一如既往的望而生惧。
恍如隔世般，这是傅齐自丧子断腿后，首次登上理事堂。
余清率先躬身行礼，季子路其次，紧跟着所有朝臣齐声道:“见过定远伯。”
傅齐闻之面不改色，而是对沈叔云拱手垂目，恭恭敬敬地行君臣之礼:“老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沈叔云心下轻颤，有种说不出的感情此刻正在隐约发酵。他点头示意，带着笑问:“侯爷今日怎么得了闲，要来这理事堂看一看。”
当年的傅齐可是拒不上朝，先帝曾遣内宦亲自去请了几次，但都被迫吃了闭门羹，即使是甩了皇帝的面子，先帝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是自知愧对将军府，便放任傅齐将自己从此封在一隅间。
直到眼下，傅齐再次立于朝臣间，经年的一意孤行如春风化雨般变成了一句尊重敬仰的“得闲”。
傅齐转看向李章潭一党，目光犀利似新刃:“若是不来，这世间谁还记得傅家尚且有个苟延残喘的七旬老翁。”
李章潭额间滚下一颗汗珠，他仍然面不改色，说:“侯爷如今愿再登朝堂，效忠陛下，正乃天下所祈愿之景。”
“老夫所要效忠的陛下，就在眼前，与尚书所指天子，不是一个人。”
傅齐的表态便是要强硬地将李章潭从政局中挤出去，连同季子路也一齐划到了李章潭一党。
季子路难掩郁色，他实在冤枉。
“侯爷言重了，臣之所愿，只是为了端正朝纲。”李章潭的目光毫不躲闪，即使傅齐的突如其来让他方寸尽乱，但那也只是一时的无措。
“朝纲于尔等而言，就只是一个轻飘飘的姓氏吗？只要姓季，那谁都能坐上这皇位，那不妨去民间走一遭，将这天下季姓之人都为尚书抓来挨个挑。”
季子路忍着笑，瞧定远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怎料说起话来也是这般呛人。他鼓着腮帮子试图掩盖喜色的滑稽之举正好落在沈叔云眼里，沈叔云好奇地瞧他，季子路被发现也丝毫不惧，竟还顺其自然地向沈叔云眨了眼。
沈叔云单挑一边眉，转头看向了别处。
“侯爷是误会了臣的用意，”李章潭对傅齐的偷换概念附之苦笑，“大瑛自开国以来便奉季姓为皇姓，就算将这世间的季姓百姓都请来，流着皇室血脉的也就只有庆王殿下一个，季氏之尊，自当季氏而立，季氏之荣，自当季氏而续。”
“那季氏之罪呢？”傅齐轻咳，“吾儿惨死，至今尚未沉冤昭雪，蜀州落难，至今尚未承上说辞，纵容奸臣得道，寒天下武将之心，若说荣辱与共，既然荣要季氏续，那这些罪孽，是否也要季氏来偿?”
蜀州是沈叔云亲自奔赴战场，同傅九阖一道平的战乱，李章潭不能拿此事做文章。相较于先帝，沈叔云确实做的更多，破军器监案，除江南布行，废奸佞韩渝，曹玉，立忠贞余清，许印，甚至连四大营的军饷都供得比先帝多。
“为君者，为国为民便是正道，季氏之风不正，来日便会有千千万万个韩渝，也会有不计其数的傅齐。为官者，立世身清，侍仁君，随贤主，如今季氏的乌烟瘴气已除，各位不跟随贤明之君，思日后之道，却转而要指责他名不正言不顺，此与忘恩负义有何不一。”
此事起于翰林院，隐匿于朝堂间的微声本可视若不见，但翰林院的一纸檄文却撺掇了不少急于求成之心。都想做忠君之辈，正史之君，但却忘了忠君重在“君”，正史重在“史”，谁为明君，何为正史都是天下人说了算，束缚的只是纲常，撕扯开条条框框，大瑛的前路无边无际。
“侯爷所言极是。”李章潭顿了须臾，转而道:“但国之玉玺乃传国之器，若无玉玺——”
“谁说朕没有玉玺?”沈叔云拢袍上阶，稳坐尊位方才说:“沉双，去取国玺。”
……
姜年跟着沈叔云总觉得没意思，陛下不是在批折子就是在面朝臣，他是被傅九阖派来照顾沈叔云日常起居的，也顺道给沈叔云解闷，但沈叔云身旁有沉双，沉双心思缜密，寻常人易忽视的细枝末节他也都能注意到，根本用不着姜年。
至于解闷，前几月尚可，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沈叔云早已将姜年视作了西北的缱绻。姜年觉察到那注视着他的目光从轻松愉悦逐渐变得忧愁阴郁。他不想让沈叔云难过，慢慢的学着躲避，没事的时候就一个人在颖川的街街巷巷里乱窜，等着沈叔云主动唤他。
今日沈叔云要见庆王，晚上势必会有宴席，姜年给自己留够了肚子，却在一辆糖葫芦车下停下了步子。
陛下也应该喜欢吃甜的吧。
姜年记得沈叔云有个小巧的糖人琥珀，手心大小，握着刚刚好，平日沈叔云并不带着，但在私下一个人时，姜年总能瞧见沈叔云紧紧攥着。
“老板，来两……”姜年骤然收住，自言自语，“沉双哥不喜欢吃甜的，子瑜哥和许大人也不在，那就给刘掌印和余大人一人买一串，蒲大人就算了，要他知道又得念叨。”
“那来四串，包好，要送人的。”
“人情世故倒是无师自通，厉害呀！”
姜年正从荷包里掏钱，闻声时近乎泪眼婆娑，他猛地抬头，苦苦挣扎在眼眶的泪水也被他甩了出去。
“大……大帅!”
他楚楚可怜地要飞奔过去抱人，傅九阖却将他拎着领子扯开了:“干什么，花着张脸蹭湿了我的衣服怎么办?”
姜年这才发现傅九阖穿的是一袭便装，显得个高腿长，劲然挺拔，孔武有力，锦缎还掺着细闪，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脸上挂着爽朗的笑，活脱脱就是一副颖川世家纨绔的模样，腰间还别着瞳清，腰带上还缠着一圈孝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