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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剿匪 ...

  •   傅九阖脸色稍霁:“好,你今日受惊了,睡一会吧,日落前我叫你。”

      沈初六点点头,不再说话。

      姜延从仵作那来,见傅九阖一人立于檐下负手眺望,便过去呈报:“大帅,人确实是吞药自戗的。”

      “事有蹊跷,这人不会是陆常兴安排的,更不会是那群山匪做的,”傅九阖皱眉凝神,“陆常兴要借山匪杀我,自然不会引火上身,那刺客今日也并非是冲着我来的,他更像是在引着我走,让这场被动的局变为了主动。”

      姜延听得稀里糊涂,他试探着问:“属下愚钝,大帅可否说明白?”

      “我们此行只是为了捉拿刘红卫,刘红卫与陆常兴之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陛下有令命我除蜀贼,就是逼我插手蜀州之事,这事说到底就是颖川给我们埋的陷阱,他们若不想办我便罢,若是想办我,也不必苦苦寻由头了,这件事足矣让我摊上狼子野心,谋逆犯上之罪。”

      姜延恨得咬牙切齿:“鸟尽弓藏,卸磨杀驴,这不是颖川惯用的伎俩吗?我不去犯人,人却来犯我,大帅驻守边陲六年不曾归都,看似强硬实则已在退步,可颖川根本不明白。”

      “我倒是可以绕过这个陷阱,颖川要我除蜀贼,我完全可以借山匪之手除掉他,这与我毫无干系,我大可以脱身不顾,山匪若杀我,我便剿了他,倘若不杀我,我便装个瞎子,”傅九阖似笑非笑,“但今日行刺一事,就是将我逼回了原路。这本是陆常兴的杀招,却在此刻就对我全盘托出,我只能也必须先去剿匪,若是不剿,又是勾结山匪意图谋反之罪。”

      一步之差,黑白颠倒。

      “那人既然不是陆常兴安排的,那又是谁?”

      傅九阖面色阴鹜:“谁想我为人掣肘?”

      姜延恍然大悟:“颖川。”

      沈初六是颖川的人。傅九阖将他带回边陲营时,李木孑就曾提醒过,一切关于的颖川的人或物都不能信,可念在西门郡那次救命之恩,傅九阖对他卸下了防备。

      可今日,却又打的他措手不及。

      现在想来,刺客行刺时,沈初六又怎会躲得那般快,他一个不会武的人,却反映那样敏捷,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可方才问他,他却那般坚定。

      从初相识时,他优雅从容,哪怕是那样狼狈的模样,却也让人觉得带着一种世家子弟的矜持与贵气。

      他又出身颖川。

      “姜延,”傅九阖声音冷了几分,“让颖川的探子去查,所有沈氏世家都挨个查,看看是哪个沈公子不慎丢在了西门郡。”

      落日灿灿,像熔化的金水一般,暮色云彩波澜,仿佛碧玉一样晶莹鲜艳。

      蜀州城门上的巡防军在寒风中搓了搓手,问身后的斥候:“大人,最近城内流民太多了,真的不派弟兄们赶他们走?”

      “赶你娘,人家都是来咱们蜀州逛花朝祭的,”斥候吐了烟,望向城内,“再说傅大帅也在,装也要装出样子。”

      陆府别院,傅九阖推门而入,与正穿衣的沈初六面对面,沈初六面色微红,粉润润的格外好看。他瞧见傅九阖时也不躲,低头束着衣带。

      “睡饱了?”

      沈初六点点头:“嗯。”

      傅九阖将床幔扎起来,居高临下伸出手,柔声说:“陪我出去转转。”

      沈初六扶床站起来,没搭上他的手,也不问去哪,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连话也不讲。

      傅九阖收回手,两人一同出了陆府,在街上闲庭漫步。

      月落星沉,华灯初上,花街灯如昼,烛火似天明。两人齐肩而行,拖长的黑影在斑驳间一争高下,沈初六比傅九阖低很多,他侧过头,眼睛正好能看到傅九阖的脖颈,青筋略显,喉结微动。

      风起人间,傅九阖缓缓说:“我幼时,很喜欢蹿行在这样的街道,神武大街热闹非凡,欢声笑语,衣香鬓影,管家老伯管不住我,总是差使将军府的侍卫给我当跟屁虫。那时我就在想,父亲和兄长放着这么好的地方不待,偏要去边陲吃沙子。”

      沈初六垂目,紧握着手心中的糖人琥珀。

      “后来,我哥战死,朝廷却不敢派兵为我哥收尸,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永远沉睡在了将军坡上,和他一起葬在土里的,还有他那视同生命一般的赤胆忠心。我爹说过,儿子是他带出去的,怎么带出去的,他就要怎么带回来。老头很坚强,他不吃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一套,他勇闯叶尔羌,却最终败给了岁月,还丢了尊严。”

      那时的风,是从边陲吹来的,连父兄身上常年缀着的露珠都带着边陲最不羁的自由。

      傅九阖轻笑:“将军府一朝没落,没人会记得他们挥斥方遒时的豪迈英勇,也无人知晓他们盔甲下的伤痛,世人看到的,都是最肤浅的,他们只看到了功名,利禄,却没看到老头与儿子的一腔热忱,他们对边陲的热爱,胜过世人仰慕龙座。”

      天色微凉,不经意间竟下起了雪。

      “我怨他们留我一人在颖川,可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我是他们跌落人间最后的防线。君主无情,世道又能好到哪去,我在孤独中逐渐变成了忠贞之士与乱臣贼子的边防。”

      千里孤坟尘世望,从此故乡是他乡。

      在披上盔甲的那一刻,颖川纨绔已然变成了边陲统帅,他带着兄长残存的意志,携着父亲此生不被抹去的伤痛,与那世世维系的,看似坚不可摧实则一溃即败的君臣之谊。

      他踏上战场,扬的是傅家百年英名。

      敌军不可怕,可怕的是回头,没有家。

      边陲的风,只有边陲能感受到。

      “我恨颖川,因为胜败对他们来说,只是奏折上的寥寥数笔,没有鲜血,没有嘶吼,没有伤痛,成也好,败也好,对他们而言没有分量。我早已把边陲视为故土,我就算死,也要葬在边陲营。”

      沈初六抬起手,欲要接过那凉薄的雪花,可初雪纷纷,哪片都未曾为他留下。

      本是凤箫声动最风流,奈何策马扬鞭赴南关。

      “今日在这栽了跟头,平白遭人算计,是我大意了,”傅九阖苦笑,侧过身低头认真瞧着他,“我此刻再问你最后一遍,今日行刺,是你不是?”

      沈初六抬指扫去了傅九阖鬓上的水珠,他似是动容,又似是坚定,在月下雪落中叹了口气,轻如蜚云。他说:“不是。”

      傅九阖闻言只道:“我信你。”

      第二日,傅九阖便同陆常兴在书房里商量剿匪事宜,炉上的水已经烧开了,热气将壶盖顶起,滋滋作响。

      昨晚下了雪,地上却不着痕迹,墙角处潮湿的青苔上还落着些雪白,被姜年一脚踩下去,连青苔都不见了。

      陆常兴为傅九阖奉茶,他说:“九朝山最是险峻,也最是易守难攻,又逢苏丽江与初陵江两江交织,崖岸高峻,就是爬上去不慎跌落,也会被大水冲走,再无生还之机。大帅,一般的军队根本就上不去,更别说打仗了。”

      傅九阖掀开蜀州地形图,他抿唇看了看,伸手指向了一处山头:“这是大雪山,我看大雪山与九朝山是同系脉络,怎么会上不去。”

      “诶呦大帅,大雪山之所以叫大雪山,正是因为大雪会封山嘛。这山正好位于风口,替江南八城挡下了冬日严寒,山头一年四季都是大雪覆盖,盛夏酷热,那上面都是白花花一片,更别说现在正是腊月寒冬了。”

      可傅九阖没有选择,九朝山易守难攻,他若就这么赤条条地上去,就是给人去送人头的,敌人在暗他在明,此路不好打。但若走大雪山就不同了,他与敌军齐肩而行,谁也不占下风。

      蜀州匪患纵横交错,旁系分支宛如虬乱树根,他能灭一个山头,保不准其他山头的土匪不会挽成一股绳来对付他。他不能按着顺序来,也不能由远及近,更不能由近及远,他要绕。

      “大雪山上不去,那本帅就不上了,本帅就要先攻九朝山,”他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瞧了瞧窗外,特意嘱咐,“陆大人,内子体弱,此行怕是会伤身,本帅就将他暂时安置在贵府上,陆大人可要好生替本帅照看。”

      陆常兴本想劝他再想一想,一听后文顿时忘记了前话,拱手受托:“大帅这是哪里话,公子在臣府上,臣定不敢怠慢,大帅放心,待大帅凯旋,臣一定完璧归赵。”

      院外,沈初六正听姜年讲着傅大帅带他征战西北的故事,檐下滴着水,在水洼中溅起了水花。黑色暗影挡住了沈初六赏景的光,他抬起头,傅九阖已将大氅披在了他的身上。

      “不是没让你出来吗?这么冷,也不知道穿厚点。”

      沈初六站起来,疲惫地看了看天色,问:“谈完了?”

      “完了,”傅九阖将人往屋里带,“我把你和姜年留在陆府,你替我看着陆常兴,若是他要动手脚,你大可让姜年去传信,他的马虽然腿短,但是跑得快。”

      “好。”沈初六有些失落,但终归还是应下了。

      “还有一事,”傅九阖掀开帘子,“这场仗我势在必得,剿匪我最在行,不论陆常兴同你说什么,你都不要信,也不要着急,三日之内,我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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