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陷阱 ...

  •   傅九阖是趁着夜色离开的。

      一千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站在其中,像是被簇拥着的王。

      沈初六随意寻了个由头与陆常兴下棋,陆夫人扔了些白菜叶在院中,姜年像是捡到了宝,蹲在墙角兴高采烈地喂兔子。

      屋里闷热,沈初六脱去了大氅,他白若玉瓷,在夜幕中似是一颗触不可及的星子。陆常兴着人看茶,虎牧就躲在屏风后偷偷观望。沈初六拈起黑子,在高抬轻落间寒意乍现。

      “听大帅说,沈公子是颖川人?”

      沈初六浅浅“嗯”了一下,傅九阖不在,他连笑都不愿赏,一改往日温顺,此刻他倒像是披着月光的毒蛇,在顷刻间就能淬炼出这世间最致命的毒。

      陆常兴觉察到了这份微妙的变化,他识趣地闭上嘴,一心一意下棋。

      此刻傅九阖正在去往九朝山的马道上,他疾驰如风,在脱离马道欲要行山道时,他悬崖勒马,在骤然间调转马头,赤卢前蹄飞腾,在寂空中长鸣。

      “九朝山不能强攻,也不能盲目上山,我们就在这里,给他制造点动静。”

      姜延明白傅九阖的意思,这里是九朝山底,他们不会上山,但是会让山匪认为他们在上山,凭空牵制他们同时也能趁此消耗。

      “所有人听令,五百人随本帅上山,把你们的声音都给本帅喊出来,越大越好,”傅九阖看向姜延,“剩余五百人跟着姜延,火把燃起来,藏在树林里,五步一人,能拉多长拉多长!”

      姜延带着人一头钻进了树林,傅九阖打马回转,举剑高呼:“杀!”

      五百人齐声高呼,蜀州守备军没怎么打过仗,更是经年遭受山匪欺压,陆常兴与山匪蝇营狗苟,他们有气也撒不出来,此刻大瑛兵马大帅亲自带着他们剿匪,他们心里是激动的,那声音也算是震天动地,能够冲破云霄了。

      九朝山上的顺风耳听到了动静,立刻向大当家虎堂呈报:“大当家,您……您听到了吗?”

      虎堂一边啃着肘子一边与美人纠缠,他朝顺风耳扫去一眼,轻蔑地问:“不就是傅九阖么,老子怕他?老子在九朝山当土匪的时候,他还在颖川穿开裆裤呢,区区一千人——”

      “大当家!”千里眼连滚带爬地滚过来,“不好了大当家,傅九阖带人杀上来了,那山底下火光冲天,火把都要延到蜀州城去了,他这哪像是只带了一千人的架势!”

      虎堂拍案而起,美人也吓了一跳,匆匆下去了。

      “胡说,陆常兴只给了他一千兵马!况且他入蜀州时,也零星不过二十余人!”

      千里眼急得骂娘:“咱们没摸透人家的底,谁知道他有没有援军。”

      “好啊,来嘛,”虎堂抽刀下阶,“敢来九朝山送死,他也配做兵马大帅,老子今夜就要替了他的职!”

      山上巨石滚落,许是山匪已经做起了防备,傅九阖带人躲进山洞里,架起木架烧起了白米粥。五百士兵还在喊,他们躲在石头砸不着的地方冲着山头骂,途中还会故意与自己人兵戈相向,虚张声势。

      蜀州守备军里有一个年龄小的,和姜年一样大,他趁着哥哥们哭爹骂娘的时候悄悄蹲在了傅九阖身边,壮着胆问:“大帅,剿完匪,你能不能带我去边陲营啊?”

      傅九阖给他盛了碗米粥,笑问:“边陲营是蛮人的肉中刺,蛮人的刀可比山匪的刀利多了,在这有吃有喝,素日也无仗可打,去边陲营吹沙子干什么?”

      小兵抱起刀,眼神清澈且炙热:“我爹说了,刀尖不能对着自己人,刀上只能沾蛮人的血。”

      傅九阖忽然大笑起来,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强行正色问:“你爹教的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兵骄傲地抬起头:“我叫小猴。”

      石头砸了半晌,虎堂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揪住千里眼的衣襟问:“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们快打上来了吗?怎么不见人?”

      千里眼指着崎岖山道:“确实啊,您听,他们就在山下啊!”

      虎堂松开手,将人一脚踹开。

      “来人,放箭驽!”

      “大帅!”有士兵跑进山洞,“他们放箭了!”

      傅九阖算着时机到了,带着小猴一道出了山洞,山头上的箭驽如雨一般插在了湿地里。傅九阖只瞧了一眼,便吩咐:“草船借箭就是这么玩的,小猴,你找人把这些箭驽搜罗起来,咱们不能只收礼不送礼,这些箭驽怎么来的就怎么给他还回去,不仅还回去,还要加把火成倍的还回去。”

      小猴虽然不懂,但他还是乖乖地去做了。傅九阖见彻底套住了九朝山,跨上赤卢朝着姜延所在地奔去。

      姜延正带人点着火,见傅九阖驾马过来立刻起身相迎,傅九阖没下马,他握着缰绳,说得仓促:“时机已到,九朝山就交给你了,每隔半个时辰就送上去一批人,别送太多,至少要拖到后半夜,我要去南田一趟。”

      “南田?”姜延不可置信,“南田在大雪山后方,大帅要怎么去?”

      傅九阖眸光一闪:“怎么去,老子绕过去。”

      沈初六打了个哈欠,夜已深,露重霜寒。姜年年纪小,沈初六让他回去歇着了。

      陆常兴拈子独自惆怅,他仔细琢磨着棋局,眉头逐渐皱出川字纹。

      “大人不知下步棋该何去何从吗?”

      陆常兴谦逊道:“还请公子指点。”

      沈初六笑得沉重:“指点算不上,感慨罢了。以近待远,以逸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陆大人,好手段。”

      陆常兴佯装听不懂:“公子可是累了?”

      沈初六侧撑着头,慵懒地斜倚在窗棂上:“我先前想不明白,刘红卫与你非亲非故,你动辄就以十万两相借,不觉得很奇怪吗?”

      “他来找——”

      “让我们确信你所言的,是落在刘府里的账本和那位账房先生,我那时就觉得奇怪,刘红卫最是知道账本不能丢,刘府上下贵重物件都被带走了,怎么就好巧不巧留下了一本至关重要的账本,除非,是有人故意留下的。”

      陆常兴不说话。

      沈初六便继续说:“我在酒楼时碰巧遇上了蜀州巡防军在抓盗贼,那堆脏物里恰巧就有刘红卫的物件,那香囊中也恰巧藏匿着刘红卫对大人罪行的供认,我们一路上被推着走,直到这里,我才想明白。”

      “陆大人,你真正的目的,是想让傅殊闲剿匪,而问题的重中之重就在那群山匪之中。”

      良久,陆常兴才在昏光中抬起头。

      沈初六好整以暇地闭目假寐:“我猜猜看,刘红卫没有向你借钱,也没有主动投奔蜀州,是你利用人牙子之便与蛮人倒卖军情,却刚好经过了西门郡,刘红卫在傅殊闲的重压之下不敢放你的人通行,你重金贿赂他,也想杀了他。”

      “但你没想到傅殊闲也早有提防,他在顷刻间就护下了西门郡,你大计失策,又害怕刘红卫供出你的可疑举动,就哄骗他去了蜀州,你故意留下账本,账房先生,盗贼,赃物,就是为了将罪名扣在刘红卫头上,而刘红卫早已被你诱杀,死无对证,只能靠你的这些片面之词判断。”

      “你不想让傅殊闲剿匪,因为你早就已经做好了要围剿我们的准备,我与殊闲的蜀州之行对你来说是个惊喜,能在这杀了我们,也对得起你的蛮人主子了对吧,不过那刺客一定在你的计划之外吧陆大人?”

      陆常兴恍然大悟,他震袖起身,指着沈初六的手还在颤抖,他怒气冲天:“是你,那刺客是你——”

      沈初六示意他坐下:“是我又怎样?”

      陆常兴唾沫横飞:“这是个死局,他若不剿匪,就要为鱼肉任人宰割,但他若执意剿匪,就是私自干涉蜀州内政,陛下怎会许他如此放肆。他视你为内子,而你却算计他,你——”

      “陛下怎么不会,”沈初六捏捏眉心,“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的那个蛮人主子到底是谁?”

      陆常兴不会告诉他,他掀翻棋盘,任由棋子散落在地,“傅大帅若是知道身边养了个白眼狼,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不过他也没机会知道了。”

      沈初六正色:“什么意思?”

      “他不是要打九朝山吗?虎堂是个愚蠢糙人,但奈何占着天时地利,等到九朝山匪以逸待劳,消耗尽了那一千人时,你猜大雪山上的主子会不会来剿他?”

      “呵,”烛火炸裂,四下一片安静,唯有夜里绵长的雪还在无穷无尽的下,沈初六抬眼冷嗤,“傅殊闲能担任边陲兵马大帅,你就应该知道,他不是个废物。”

      陆常兴几近疯了,他欲要扑上去扼住沈初六的脖颈,却在中途被一双手拦下了。

      虎牧站在他身侧,居高临下俯视着沈初六,庞大身躯的遮挡使沈初六陷入了黑暗之中,他还是那样白,像星光一样闪耀。

      “你说过,他是我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