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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扼喉 ...

  •   烛火如棋子,摇曳斑驳。

      虎牧手下无轻重,无意间将陆常兴的手腕捏得咯咯响,陆常兴面目狰狞地收回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悠着点。”

      虎牧不喜欢被人说教,他掀开陆常兴,两步跨到沈初六面前。虎牧生得一身虎背熊腰,能装下两个沈初六,他板着脸盯着沈初六,像是拨云见雾,看到了那日在酒楼飘飘欲仙的雪白背影。

      他对此垂涎欲滴:“你长得真好看。”

      沈初六觉察到来者不善,他越过虎牧疑惑地看向陆常兴,陆常兴只朝他鄙夷地笑了笑,关上门,静悄悄地离开了。

      虎牧开始脱衣服,他好似知道面前这个美人无力反抗,可美人竟也不慌张,静坐在蒲团上等待着,像是无人可接近的禁地,那眼神与罗刹相连。

      “你想做什么?”这不是一个灾祸临头之人所能拥有的冷静。

      虎牧抽出狗皮腰带,对着沈初六身侧的空地扬手一挥,刺耳的脆声打破了夜色,虎牧颤颤巍巍走向沈初六,眼里是被迷乱的心神。

      “美人,”他嘴里念叨着,“小美人,傅九阖险些断我两条腿,这笔债就你来替他还吧。”

      沈初六笑得奇怪,他像是在看将死之人,待虎牧走近时他才悠悠起身,拢了拢衣袖,在那一团肉糜朝他如狼似虎扑来的瞬间,那如月牙般的手腕已然扼住了虎牧的咽喉。

      雪停了。

      风掠起了白袍,衬得他像是地狱修罗。沈初六眉眼弯弯,阴鹜道:“走好。”

      南田是倚在大雪山后的古战场,土地肥沃,物资丰饶,再往后就是四川盆地,辽阔广袤。早在前朝时,南田的校场便堪称天下一绝,前朝战神柏沧舟手握百万重兵,出兵北上时,庆帝就是在此地相送,不仅如此,九五至尊竟与百万将士同吃同睡,视如手足。

      李木孑穿着铁甲,用脚将地上的石子碾来碾去,顾百川从后探出头,问:“有心事?”

      “没有,”李木孑将石子踢远,“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顾百川敏感地眯起眼:“你有没有事我还看不出来?赶紧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李木孑叹口气:“我就是觉得那人有问题。”

      “那人?哪人?”

      “你是真的一点心不长,”李木孑多少想骂他,“大帅也就在边陲吃得开,在哪不是如履薄冰,你瞧瞧颖川那群杀人不见血的豺狼虎豹,都仰着脖子盼着他横尸西北,现在大帅身边就埋着一把刀,我是日日夜夜都在怕。”

      顾百川恍然大悟,才觉得这人是捉虱子上头,惯会自找麻烦,他摁住李木孑的肩膀,说:“你仔细想想,如果那沈初六真的是一把刀,他早就在和大帅同床共枕时就见血了,怎么会憋到现在。”

      “他还和大帅同床共枕了?!”

      顾百川瞧见李木孑那活像死了亲娘一般的表情,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都说百步穿杨李木孑,那百发百中的架势却分毫没有留给他杯水车薪的情商,李木孑就是根木头,顾百川都觉得他木讷。

      “不提了不提了,”顾百川索性换了话头,“大帅让咱们扮流民进蜀州是何意,打仗就是打仗,怎么还得偷偷摸摸的?”

      李木孑愁容满面:“我怎么知道,我……那是谁?”

      黑夜即将被白昼吞噬,天际浅浅泛起了鱼肚白,一人持剑策马而来,风浪滚滚,携来了清晨。

      顾百川先是瞧见了那通身血红的马,随后才看见了那英姿勃发的俊儿郎,他向傅九阖招手,李木孑也看见了,身后围坐的军将也都纷纷站了起来。

      傅九阖没下马,他绕着二人转了一圈,甩了甩马鞭,道:“少君带五千人从南绕到九朝山去,姜延带着一千蜀州守备军在那打伏击,现在天快亮了,他估计也快撑不住了,切记,不能上山,就在山底虚张声势,动静越大越好。等虎堂派兵下山,就让姜延带人即刻从大雪山西麓上去当诱饵,你便将虎堂引到遥枝山去,我们在那会合。”

      李木孑应声上马,与傅九阖对目点首后带人南下。

      傅九阖对顾百川一招手,顾百川就知道他要说什么,驾马走了几步,问:“打哪?”

      傅九阖露齿一笑:“端了大雪山的老窝。”

      虎牧被摔在陆常兴面前时,已然是一具冰冷僵直的尸体,不仅如此,陆常兴书房中的侍卫也都纵横交错铺在地上,像是一盘巨大的棋阵,而沈初六无疑站在了天元处,与瘫坐在地的陆常兴四目对望。

      “陆大人,”沈初六抬步跨过尸体,在陆常兴面前俯身伸出了手,“在傅殊闲回来之前,就麻烦你在这书房里委屈一下,如果你实在害怕,我就让人把这些尸体处理了,让你眼不见为净。”

      陆常兴觉得自己瞎了眼,沈初六从一开始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大氅时刻不离身,傅九阖又将他照顾得如此细致入微,根本不像是如此阴鹜之人。他杀人不见血,却狠戾的让人害怕,白衣再也不是悠然仙人,而是地狱阎罗。

      “还有,”沈初六将他扶起来,又似暖阳春光般含蓄轻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猜陆大人心里有数,如果我听到了不想听的东西,陆大人这条舌头,我就拿去喂狗。”

      陆常兴费力隐忍着,他此刻不想佯装镇定,因为他做不到,他只想像个正常人一样站着,可只要沈初六在他面前,他的两条腿就他妈不听使唤地抖动。

      “我……我知道了……”他扶着桌角,一点点挪到桌案后,惨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嘴里还在重复呢喃:“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姜年找到沈初六时,他正在自己的别院写字,下人呈来了热汤,沈初六端给姜年一碗,姜年边喝边说:“公子怎么在这,我在那院里找了好久。”

      “不是让你去歇着,就没叫你。”沈初六看了天色,问:“卯时了,你们大帅此刻应该在哪?”

      傅九阖此刻正在大雪山的背阴坡上,顾百川瞧着雪化得差不多了,就问:“不是听说这蜀州大雪山终年雪虐风饕嘛,怎么除了冷些,和咱们四郡的山头没什么差别呢?”

      “你自己去雪山西麓看看就知道了,这山是个南北走向,西北迎风,下的雪都变成了冰溜子,东北方有南田挡风,再加上民宅多,炉灶也多,自然要比西麓雪化的快。”

      “原来如此,”顾百川裹紧了棉衣,不断搓着手朝掌心哈气,他见傅九阖一身单衣腰板还挺的笔直,不由得感慨:“老了,不中用了。”

      傅九阖忍着没抽他:“你七老八十了?觉得不中用就找个地把自己埋了,别成日里无病呻吟,净干些讨人嫌的事。”

      顾百川气极反笑:“不是,我怎么就讨人嫌了?我是看你不知冷暖才有感而发,就显得你了!”

      傅九阖懒得搭理他,低头打眼瞥见了顾百川衣摆上纵横交错的补丁,他拧了拧眉,说:“有时间让你娘多给做几件冬衣。”

      “呦,想通了?”

      “是看你穷嗖的没件像样冬衣,站在我身边太拉脸面了。”

      “你嫌我拉脸面?!”顾百川彻底不冷了,他一扯缰绳专心致志与傅大帅叫嚣,“傅殊闲你怎么这么王八蛋啊,当年你北上的时候,硬生生把我从家里给扛到边陲来了,我爹娘寻了我半月,这才知道我充了军,你现在竟还嫌我拉脸面。你要脸面,你怎么不带着那沈初六来,人家不知道比你好看多少倍,人又温文尔雅,举手投足彬彬有礼,有脸面的你不带,就带个没脸面的和你冲锋陷阵?”

      傅九阖倒吸一口凉气,真诚发问:“不是,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累吗?”

      顾百川白他一眼:“不累。”

      “你瞧沈初六那身板,带他来要是冻死了怎么办?”

      “怎么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上他那张脸了,你就见不得别人长的比你好。”

      傅九阖忍不住用手肘狠狠捅了顾百川:“滚滚滚,你是扳倒了醋缸还是咬了青杏,一股子酸味。”

      顾百川:“我酸?我——”

      “嘘,”傅九阖凝眉噤声,“你听到没有?”

      “听到什么?”

      “风声。”

      顾百川抿唇:“傅殊闲,我看你脑子里是缺根弦——”

      “立盾,架弓|弩!”

      傅九阖一把拽过顾百川的衣领,将人贴着自己的胸膛压在了积雪中,霎时间,山峦巉岩边沿万箭齐发,黑压压的一片弓箭遮云蔽日,箭锋刺向秉甲的尖锐利声刺耳鸣毂,火花四溅,不过片刻,银装素裹的山脉便被鲜血晕染的通红,像与西山接踵的落日,刺目猩红。

      傅九阖顶着秉甲从雪里探出头,他朝枯枝林啐了一口:“陆常兴果然在骗我,这山上有埋伏。”

      顾百川从傅九阖身下滚出来,他面上带着土和雪,嘴里还叼着几簇被连根拔起的枯草,老副将喘了一口气,长吁短叹道:“傅殊闲,我操|你祖宗!”

      傅九阖踹了他一脚:“你去操他。”

      顾百川顺着傅九阖的目光看过去,远处山顶上站着一排土匪,土匪以一人为首,这人被用金玉软轿抬着,身上裹着一层凌乱的虎皮,肩上还披着一件狐裘大氅,不过此人面目狰狞,眼角处有几道纵横交错的疤痕,其中一道直至嘴角,看起来格外瘆人。

      他身边站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不过这人一头小辫不免不合着装,倒是像极了蛮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扼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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