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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驱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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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阖同蛮人打了六年交道,他永远忘不掉蛮人的眼睛,那种将掠夺赤|裸|裸刻在目光中的豺狼成性。
“鄙人孙昊,有失远迎,只能送点九朝山上的特产勉强招待,大帅可喜欢?”
傅九阖双手撑地一跃而起,他拍了拍身上的湿土,顺手将顾百川也从地里拽了出来,隔空高喊:“入乡随俗,大当家送的礼岂有不收之理,只是大当家可曾听过礼尚往来这个词?”
“什么——”
翎羽箭划脸而过,孙昊的坐轿被利箭刺穿,遽然迸裂成灰,若不是身边那蛮人拉了他一把,孙昊此时已经是一具残缺的尸体了。
后山一阵喧嚣,箭矢如阴云般宣泄而下,待孙昊看清境况时,姜延已经快打到他脸上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孙昊也不会想到傅九阖会偷他后方,大雪山西麓那就不是人走的地方,孙昊将全部兵力都集结在了背阴坡上,根本没有余力去对付从后面偷摸上来的姜延。
那蛮人脑子转得快,直接吩咐:“迅速从西麓撤!”
傅九阖笑了笑,果不其然,西麓道路崎岖,打起来两边都很吃力,为保战局拉锯平衡,他别无选择,只能决定从西麓退。
而从此刻起,他们便是入瓮之鳖。
顾百川抡出右臂,抽出虎头刀,喊:“追!”
见孙昊从西麓杀了下来,姜延没硬扛,他掉头就跑,跑得真切,嘴里还故意骂骂咧咧。身后山匪也追得尽兴,因为傅九阖下西麓时顾虑太多,几乎追不上山匪的脚程,山匪没了后顾之忧,追起姜延也用尽了全力。
“别他妈追了!我们认输,我们投降!”
“别追了,跑死了!”
蜀州守备军一个个哭爹喊娘,就差跪地求饶了。山匪闻言越发兴奋,甚至收不住脚,冲劲大增,孙昊也觉得这帮兵就是来丢人的,下令对其穷追不舍。
那蛮人觉得不对劲,思索道:“大当家,到山底咱们就绕回去,不能再追了。”
孙昊白他一眼:“胡日格,你不是最想杀傅九阖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怎么反倒退缩了?”
“傅九阖在后面紧追不舍,他这是在刻意驱赶我们,”胡日格抽出弯刀,“我们再跑就要到九朝山境内了,虎堂不会帮我们,他若是再踩上一脚,我们就彻底是众矢之的了。”
孙昊只知道前面是自己的无量前途,等到了山底,他再转过头来收拾西麓上的傅九阖也不迟。
“你不要再说了,机会难得,我不会就此错过。”
胡日格见他一意孤行,咬咬牙跟了上去。
姜延带人如游龙般盘踞在山麓两侧,百余人被分成了数纵小队,一队接着一队徒步下山。
跑到山底时,山匪也紧跟在后,他趁地势平坦与山匪正面交戈,等到孙昊的主力军压过来时再次转头就跑。见他向遥枝山的方向逃窜,孙昊不禁窃喜,对身侧不悦的胡日格说:“瞧见没,他根本就没往九朝山跑,若是听你的岂不是错失良机?”
胡日格仍旧觉得不对,但他一时琢磨不出哪里不对,只能暂时跟着杀红眼的孙昊,身后已经瞧不见傅九阖的身影,但是追兵的马蹄声依旧清晰响亮,他们不能停也不敢停,只能追着姜延往遥枝山跑。
李木孑与虎堂打得热火朝天,但都没有贴着脸,双方都看不到对方的兵马,只能闻声揣测战势。
虎堂被烦得头疼,他能接受猛攻,却接受不了这种隔靴搔痒的伏击,那蓄在肚子里的冲劲没有发泄的对象,急得他四处踱步。
虎堂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提刀就要带人下山,千里眼见势赶忙拦住,说:“大当家,咱们有粮也有时间,跟他们耗着也不成问题。”
“耗着?”虎堂一脚将人踹开,“傅九阖那狗日的烧了老子半座山,再耗下去,老子明年就要在秃子山上当匪首了,呸,滚开!”
千里眼见拦不住,就给顺风耳也使眼色,顺风耳也一鼓作气抱住虎堂的大腿,哭喊:“不行啊大当家,您若下山,山上的兄弟可怎么活啊?没有您,我们怎么活呀!”
“你们——”
“嘿呀,山上的怂蛋,一个个都是缩头乌龟。”
“咿呀,山上的孬种,有本事下来打!”
“就是,像娘们一样躲屋里头哭鼻子,是爷们就下来痛痛快快打一场。”
虎堂额角青筋暴起,实在是对这群腌臜货忍无可忍,他一脚踹开顺风耳,大刀阔斧地驾马冲出了寨门。
李木孑见人有动静,立刻站起来,将手里没吃完的烧饼扔给了小猴,小猴将那半块烧饼似宝贝一样捧在怀里,等待着李木孑发话。
“往东北方跑!”
小猴正想着冲锋陷阵,此刻便是一脸不明白:“跑?我们不打吗?怎么能跑?”
李木孑笑他:“小子,知道什么叫驱虎吞狼吗?”
小猴摇摇头。
“好吧,等打完了告诉你。”
冷风呼啸,野云万里,百草哀鸣。
九朝山底临着初陵江,虎堂穷追不舍,李木孑带着五千人匆忙下了山道,后方匪众浩浩荡荡,他要马不停蹄的跑,不仅要快,还要巧,引着虎堂闯进傅九阖的包围圈。
傅九阖蹲守在大雪山东侧,哈气袅袅如炊烟,他双手揣在胸前,敛色屏气,仔细盯着山道处的情况。
顾百川听到了马蹄声,他凑到傅九阖跟前低声道:“来了。”
傅九阖抬手示意所有人藏匿好,他往后缩了缩,盯着即将落下的红日敛眸沉思,一天的时间都将近耗在了这里,这群山匪比他想的还要难对付一点。
李木孑带人穿过大雪山山道时,特意使弓朝虎堂的方向射了一箭,他擅骑射,尤其是弓|弩,几乎能贯虱穿柳,百发百中,箭离弦时刺耳的摩擦声响彻云霄,傅九阖听到了他的信号,带着人从虎堂后面绕了过去。
千里眼瞧着人越来越多,纳闷地问:“咱们山上有红色的马吗?”
顺风耳烦躁地回应:“你做梦呢吧,咱们山上哪有红色的马?”
“那后面跟着的是哪个山头的兄弟?”
“你一目千里你问我?”
千里眼眯着眼仔细看了一会,他不认得傅九阖,只觉得这人持着一身野性难驯的狠劲,却又长得俊逸非凡,不像是做土匪的料子,而且他身后跟着的兵都穿着棉衣轻铠,只有他还穿着单薄的单衣,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引人注目了。
“不好,八成是傅九阖的兵,咱们中计了!”
顺风耳耳朵被寒风刮得疼:“那咋办?”
“快去告诉大当家,咱们没有退路了!”
姜延一路上都没敢喘气,孙昊像是八百年没见过活人一样,追得他脸都憋得通红,他所带的蜀州守备军哪里跑过这样长的路,此刻都精疲力竭,有些已经开始口吐白沫,被拉到山上歇息去了。
他瞧着不远处沐浴在余晖中的遥枝山,一鼓作气,带着剩下的人咬牙冲锋。
遥枝山的大当家付烈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废物,至少和虎堂与孙昊相比,他几乎没什么存在价值。他能占据遥枝山头,全系虎堂与孙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两虎相争,需要一个缓和的契机,而这个契机就是付烈,有他在,蜀州山匪就处在一个平衡的闭环中。
付烈此刻正在帐中安睡,亲卫手忙脚乱掀开了他的被褥,叫了片刻见人还没醒,犹豫再三,最终朝他泼去了一盆水。
“下雨了?”付烈打了个激灵,“屋漏了?”
亲卫快哭了:“大当家,没下雨。”
付烈翻了个身,就着湿被继续睡:“哦。”
亲卫:“虽然没下雨,但天塌了。”
“滚,别打扰老子睡觉。”
“大当家,派出去的眼线回来了。”
付烈含糊呢喃:“嗯……”
“虎堂和孙昊正带着兵朝咱们进军呐!”
“嗯,”付烈随意应了一声,后知后觉不对劲,那被水浇透的脑袋顿时清醒了过来,待他看清面前之人时,又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仰着脖子问:“你说什么?!”
“虎……虎堂和孙昊,此刻都带着兵朝咱们过来了。”
付烈觉得自己这几年很安守本分,他自己几斤几两他也掂得格外清楚,不论是九朝山还是大雪山,他都惯会夹着尾巴充孙子,两头都不会轻易得罪,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矮山头到底是怎么招惹了各位爷。
“这肯定打不过,赶紧收拾东西,赶紧撤,咱们往东跑,去南田!”
“不好了大当家——”
亲卫咽了一口唾沫:“又……又怎么了?”
“有一队人从东边围上来了,他们穿着轻铠,像是……像是军户爷!”
付烈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姜延都快登上遥枝山顶了也没见着人,他自觉有诈,正准备强攻时,一群人用木板抬着一人晃晃悠悠跑了过来,后方箭|驽已经备好,姜延还没下令,那群人就先哭天喊地跪在了地上。
“大人……大人,这板上躺着的就是我们大当家,我们投降!”
姜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