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情劫 ...
-
“大帅,”姜延讶异地喊道,“这后车上装的都是银子。”
听到银子,所有人皆是一愣。江闵更是难以置信,他竟带着一车银子从颖川赶来了边陲,路上但凡出点意外他都要掉脑袋,后怕之余,江闵更是好奇,便问:“陛下给边陲送银子做什么?”
傅九阖脱口而出:“军费。”
“军费?”江闵疑问,“都快过年了,关西七部还有朵颐三部早在入秋前就收到朝廷下拨的军费了,山海关更早,开春就给了,怎么到你这就这么晚。”
傅九阖不太与其他营地的将领来往,也就与关西七部的主将周平济有些交情,他在入秋前给周平济送了封信,想问军费的事,但那时周平济也没有收到军费,后来周平济收到后,可能也觉得边陲也收到了,就没有再回信。
现在看来,他一个做兵马大帅的,在朝廷眼里竟不比一方将领。
“多少?”
姜延清点后答:“四百两。”
如果明年没有战事,四百两也够边陲营用一年了。
朝廷这次大方,傅九阖也挺开心,笑问:“陛下都赏了些什么?”
姜延:“都是棉衣,臂缚,护腕,大帅,这还有一双鹿皮靴子。”
傅九阖更开心了。
“以往送的都是些金玉珠器,这次倒好,也省的我去折兑成银了,新帝甚得我心。”
沈初六见他由衷感到高兴,自己也笑了笑,他这一笑倒引起了江闵的注意,江闵探过头,瞧着沈初六一身宽袍大袖,洁白如浪,又瘦弱虚浮,实在不像是为将之人,便问:“大帅,这位公子……”
傅九阖高兴过了头,竟忘了同江闵介绍,他将沈初六揽到自己身侧,说:“这位沈初六,是我的心上之人,初六,这位是江闵江大人,曾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现任西门郡府衙。”
沈初六朝江闵拜过,江闵还陷在“心爱之人”这四个字里无法理清,随后又看清了沈初六的脸,他活像青天白日见了鬼,疑惑又震惊地看向傅九阖,问:“这……这……实不相瞒,贵……贵……”
傅九阖害怕他舌头打结,“你就唤他初六就好。”
江闵不敢随意唤他,不是因为他是傅九阖的心爱之人,而是因为他长得太像龙椅上的那位。江闵在上朝时不敢去窥龙颜,只知道当今圣上丰神俊朗,面目清秀,是个百年难遇的美人,可在他受任西门郡府衙时曾前去理事堂谢恩,无意间扫的那一一眼让他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美人。
而现在,那人就站在他面前,被傅九阖揽在身侧。
若不是知道陛下此刻应在颖川,江闵差点就要下跪行礼了。
“太像了,”江闵别开眼,“大帅,沈公子倒是像极了当今圣上。”
沈初六眉眼微挑,轻笑:“好在这里是边陲,大人说什么话都无需计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三分像龙颜是我前生修来的福气,大人在外,定要慎言。”
江闵连连打嘴:“诶呀,我就是不会讲话,谢得沈公子提醒。”
傅九阖见沈初六耳朵都冻红了,连把人往屋里带,“子真,长途跋涉也该饿了吧 ,去我帐里,给你备几道边陲的特色菜。”
“那便谢过大帅了。”
江闵还有一堆西门郡的琐事要处理,他不宜在边陲营久留,简单用过饭后,傅九阖便派了边陲营的人护送他回去。
回到将军帐时,他刚好看见沈初六在靠着炉子剥核桃,那如玉的脸被火烤得粉嫩嫩的,白衣衬得他越发矜贵,像是烛火的焰芯,在晦明晦暗中发光发亮。
“别剥了,”傅九阖将他拉起来,替他擦干净了指尖的核桃皮,“刚才吃饱了吗?”
沈初六摇摇头:“没。”
傅九阖就知道,方才在桌上,沈初六几乎没动筷子,只乖乖将傅九阖给他夹在碗里的菜吃干净了,现在人走了,傅九阖便趁着去送江闵的空子,唤人新做了几道家常菜。
沈初六挑嘴,他不吃萝卜和豆腐,最不喜欢苦瓜,但凡与苦瓜沾边的他都不吃,与傅九阖不同的是,他格外喜欢吃芫荽,哪怕只有馒头,就着芫荽也能被他吃得津津有味。
“我实在是不明白,江闵与我是旧识,按道理应该避嫌,委任谁都不能委任他,”傅九阖给沈初六舀了碗奶茶,顺便放了一勺盐,“怎么就把他派到西门郡来了。”
沈初六喝完奶茶拭了嘴,说:“江大人虽然是庶吉士出身,但他的老师是首辅温永蔺,温阁老将他放在都察院三年之久,就是想历练他,西门郡府衙就是第一关。如果我没猜错,他想要四郡与边陲分割开,介时他就不是西门郡府衙,而会转升为四郡府衙,即使他与你是旧识,但他也是温阁老的学生,便会以大道为先,以文心相佐,这一点韩渝与他不谋而合,定不会设计阻拦。”
傅九阖点桌的手指顿了顿,肃然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沈初六神色一滞,片刻如常:“方才你们说的呀,我有在认真听。”
傅九阖垂目不语,刚才他与江闵,根本没聊到这个程度。
“殊闲,”沈初六指着他的手,“你要把桌上的涂料扣下来了。”
千疑万虑皆在这一声‘殊闲’中化于无形,傅九阖移开手,仓促地在衣服上随意擦了两下,又担忧不体面,他便硬着头皮坐直了身子,使尽浑身解数欲要遮掩那本微不足道的雀跃。
在西门郡时,他费尽心机想要再听沈初六唤他一声殊闲,如今那声音就在耳畔,他却又不满足了,他想在温软里,在被褥中,在旖旎的陪衬下听他颤着声喊一声殊闲。
见傅九阖迟迟不讲话,沈初六不由得将问题归结在了自己身上。他不是言多必失,而是傅九阖过于敏感,他久在战场周旋,对每个人,每句话,甚至每个微不可察的神情都有绝对的把控,而沈初六恰巧就在这个模糊与清晰的分界点上横行。
他让傅九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了模棱两可的错觉。
他不急于去探索,也不急于去深究,因为这个人要同他坦诚相交,也露出了真诚炽热的本心,让傅九阖很难再有多余的动作去怀疑自己的选择。
傅九阖叹口气,却不曾使自己放松下来,他股间的生硬提醒着他要克制,而面前的沈初六却偏偏还要在这个时候用一双既委屈又无辜的桃花眼撩拨他。
不能算撩拨,可能也许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的眼神有多么勾人。
沈初六赢在了不自知上。
而傅九阖却偏偏输在了沈初六的不自知上。
“我先去沐浴。”
沈初六看着傅九阖仓促又慌乱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晚风吹过帐帘,发出细微的响动。沈初六躺在床榻里侧,直直盯着床檐外的风铃陷入冗长的沉思,傅九阖睡在外侧,他屈膝侧躺着,枕着手臂,也不知睡没睡着。
两个人之间的余地不算小,可谁都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想了半夜,沈初六想通了,他呆呆地盯着床顶,也不顾及傅九阖睡没睡,只问:“你今日生气,是气我唤你的表字了吗?”
无人应答。
沈初六也不想有人应答,他继续说:“你若是不愿意,我以后就不唤了。”
傅九阖翻了个身,与沈初六一起盯着床顶。
又是一阵沉默,沈初六以为傅九阖不会再说话,他暗自叹了口气,心中摸不着底的揣测令他窒息,即使在黑夜中,他也放不下无端的愧疚。
忧虑使他睡不着,连眼睛都不愿闭上。
就在他为如何度过这艰难的一晚发愁时,傅九阖突然开口:“我没有不愿,你想唤我什么,就唤我什么。”
“那你今日……为何……”
“我是气我自己。”傅九阖翻过身,他对着沈初六的侧脸吐气,沈初六被他扰的耳朵痒,索性也翻过来,与傅九阖面对面。
不面对面还好,现下彼此相望,中间那点余地就彻底成了不言而喻的情趣。
“初六,”傅九阖挽起他落在颈前的一缕发,“你唤我殊闲的时候,我总觉得,很熟悉,像是遇见了一个经年未见的故人。”
沈初六含笑,眼里笼着月色:“说不定,我们曾经真的遇见过。”
傅九阖不以为然,若是曾经遇见过,他怎会对沈初六毫无印象。
不过沈初六的所有暧昧举止,造成的结果倒是都一样,他的不自知皆化作报应转移到了傅九阖身上,致使他现在,哪怕只是从沈初六嘴里听到自己的表字,都能使他硬得不行。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他必须要控制好自己。
这不是情关,这是劫数。
在床上憋死,不如在战场上挥斥方遒,这简直太要命了。最致命的是,罪魁祸首竟然还在一脸疑惑地望着他,那眼神里似乎没有一点欲望,他宛如已经脱离了尘世,却在世俗的滚滚红尘中不慎踹了傅九阖一脚。
这一脚将傅九阖踹进了泥坑,任他浑身解数地爬,不但没能脱离危险,反而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