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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回城 ...

  •   沉双已经听惯了他生无可恋般的抱怨,似乎是出于同情,他今夜难得没有将人往屋里强拉硬拽,沈叔云也察觉到了,丧着脸虚脱地问:“你今日不拽我吗?”

      沉双负手而立,“难得今夜月色这么好,拽你多扫风情。”

      沈叔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随即又掏了掏耳朵,活像青天白日见了鬼。他咽下津液,诚心发问:“你被夺舍了吧。”

      沉双冷静的脸上多少带了些愠色,他在沈叔云夸张的目光下侧开身,随后嘴唇一张一合:“去,睡,觉。”

      “哦。”沈叔云不情不愿地跃下窗棂,故意甩着袖子走回了内寝。他经过时起了一阵风,沉双整了整额角被吹乱的碎发,无声望向窗外悬在夜幕上空的弯月。

      “陛下!”

      身后传来沈叔云欣喜若狂的声音。

      沉双闭上眼:“你又在作什么妖?”

      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沉重且缓慢,这是沈叔云惯用的伎俩,他经常会这样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走到别人身后,然后用手捂住那人的眼睛,再掐着鼻子问猜猜我是谁。

      这个把戏已经被沈叔云玩烂了,但他乐此不疲,而沉双已经是忍无可忍了。

      他转过身,怒斥:“你再敢捂住我的眼睛——”

      沈初六迎着月光歪歪头:“就怎样?”

      沉双看清了面前之人,他立刻单膝跪地,正色道:“属下见过陛下。”

      “起来吧,”沈初六俯身将人扶起来,双手紧握着沉双的肩,他为沉双掸了掸身上灰扑扑的风尘,说:“几月不见,你又坚实了。”

      “沈叔云”从沈初六身后绕过来,他撕下了面上粘着的人皮面具,露出了真实的面孔。那是一张一眼望去就觉得风流的面庞,眼睛里始终酿着温情,嘴角永远含笑,与沈初六的温柔截然不同。

      凌子喻指着下巴处闷出的痘,苦着脸抱怨:“陛下,我要告状!沉双晚上睡觉都不让我卸面具,你瞧,都闷出痘了,我还怎么去花楼找姑娘,都破相了。”

      沈初六拍拍他的肩:“回头给你一把金玉扇子,行不行?”

      听到扇子,凌子喻顿时收了哀色,嘴角的笑意收都收不住。沉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问:“陛下,此行可查出了些什么?”

      沈初六寻了个暖和地坐下,沉双递来大氅,却被沈初六接过顺势放在了椅子边,他示意沉双和凌子喻坐在他身边,凌子喻毫不顾忌地坐了,沉双却迟迟不肯与沈初六同坐。

      “沉双,”沈初六柔声道,“我从未将你们看做是我的下属,实在不必拘着,坐吧。况且你站着,我脖子仰着酸。”

      沉双这才别扭地坐下。

      “朝中确实有一个与蛮人通信的细作,他既然能差使顺天巡抚府丞陆常兴,想必官位不低,颖川城内的人口倒卖也与之逃不了干系,但至少摆脱了傅殊闲的怀疑,”沈初六缓缓说,“舅母有拉拢傅殊闲的意思,韩公暂且不会让舅母如意,他现在种种对傅殊闲的压制都是同盟前的考验,他是想要傅殊闲的态度。”

      凌子喻从腰间取出一把扇子,这扇子的扇面据说是用凤凰羽翼制成的,扇骨是深海蛟龙的尾骨,价值连城,凌子喻视其为至宝,爱不释手。

      他好整以暇地对着月亮挥扇,说:“韩公和太后,那陛下觉得,傅大帅会站在哪边?”

      沉双扫他一眼,“傅大帅那样的为人,怎么会随意站队为人诟病。”

      凌子喻仔细盯着沈初六的脖颈,又顺势将目光明晃晃搁在了沈初六的面上,他似是从那不规整的桃花眼里看出了端倪,笑说:“我看不然,傅大帅定是会站队的。”

      翌日一早,傅九阖入都的消息满城皆知,颖川城内的达官显贵都备了份厚礼前去将军府道贺,常年门可罗雀的将军府一时竟满堂宾客,可殊不知傅九阖根本就没有回将军府。

      此时的傅九阖已经着朝服站在理事堂的正门外侯着了。他着猩红色官袍,胸前的补子上卧着一头沉睡的雄狮,长发如旧绾成发髻,用一根桃木簪固定着。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匹雄姿英发的狼,可那妩媚间又带些凛冽的眉眼却中和了那抹狠戾,让他变成了一只拥有强健体魄的狐狸。

      许是昨晚没有休息好,他眼下晕着一层淡淡的乌青,乍一眼瞧不出,可仔细看定能发觉。

      傅九阖静静站在这里,等待着陛下与太后召见。

      “大帅。”刘宜诚叫了他两遍。

      傅九阖猛然回过神,强颜欢笑道:“怎么了……提督?”

      刘宜诚年过半百,两鬓却已经染了白,他躬身与傅九阖行礼,说:“大帅久不回都,许是还不曾见过咱们陛下与太后,待会见了,陛下定要大赏大帅,奴婢斗胆,先沾沾大帅的喜气。”

      不愧是在内廷混的,说话就是好听,可傅九阖不吃这套,他敷衍地应了两句,便不再说话,刘宜诚见人没有上套的意思,便又说:“奴婢那干儿子永禄,在边陲重地可是冲撞了大帅,大帅罚他是该的,奴婢在此替奴婢那不肖子孙给大帅赔个不是。”

      傅九阖眼皮微挑:“永禄啊,他竟是说本帅有罚于他吗?边陲那样严寒,本就不是永禄那等阉人能受得了的,本帅提醒他很多次了,许他提前回颖川,可他偏就不肯,本帅能有什么办法,看在提督的面子上,总不能将人打晕扛进颖川吧。”

      刘宜诚见他要把话头转到自己身上,立刻起了警惕之心,不怎么挑话了。

      傅九阖得了空,脑子里都是沈初六。他每次都用最虔诚不过的眼神同他交流,在他眉眼深处烙下属于自己的真诚,可那每一句坚定不移的“没骗你”,背后却都是一个又一个毫无意义可言的谎话。

      傅九阖想不明白,原来一腔赤诚,并不能换回同等的一片至诚。他们之间没有公平可言,因为从一开始,沈初六就像是虚无缥缈的泡影,他经傅九阖同意膨胀在傅九阖生活的角角落落,却又在即将融入时随风漂泊。

      他是个道貌岸然的负心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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