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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花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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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伯,经年不见,您身子骨硬朗啊!”
老刘是看着傅九阖长大的,那会老侯爷仍旧意气风发,将两个儿子都捧在心尖上,傅子望为人兄长,比那会只会扎堆遛街的傅九阖更成熟稳重些。而傅九阖长于父兄羽翼之下,成日里接二连三捅娄子,闯祸端,老侯爷恩威并施亦无法,便将老刘指去给傅九阖做管家。
老刘鞠躬尽瘁,在这素日冷清的将军府里,他视傅九阖为亲子。
“个子高了,身板也壮了,”老刘瞧着他,心中止不住欢喜,嘴角一刻也未曾合拢,“二公子可是越来越威风了。”
一声公子,边陲的黄沙似乎在只字间变成了午后的黄昏,只是刹那,他便成了傅家最不成器的纨绔子弟。
傅九阖同他一道进府,六年未归家,府里的布局与装饰他早已记不得了,就只依稀记得那老头披着一张武将皮却格外喜欢风雅,宅院打理的井井有条,竟还真有些书香门第的错觉。
还未至主屋,浓郁的药苦味便逼得傅九阖在院中驻足,老刘忙让人开窗通风,心虚地解释:“侯爷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您知道,侯爷脾气倔,素日也不喜出门,您走后,他是一点念想都没了。”
“说那么多话做什么,”屋里传来一阵粗哑的厉声,“他不乐意回来,就让他死在边陲好了。”
老刘忙拉住傅九阖,他深知这父子俩的脾气。傅九阖彻彻底底随了侯爷,急起来比驴还倔,而傅子望随了夫人,温敛持重,气度非凡。
“生死不过梦短长,”傅九阖掀帘而入,“说不定我哪日就马革裹尸还了。”
他是有些尴尬的。其实有时细细琢磨的开场词倒不如见面即兴感慨来的轻巧。
里面的人似是一怔,随即一怒摔碎了碗,骂道:“你哥的尸体至今还埋在将军坡,你有脸马革裹尸还。”
闻言,傅九阖也驻了足。
他的兄长从来都是他爹的骄傲,连死后都是他爹日日夜夜萦绕不去的梦魇。可明明一母同胞,只是晚了几年上战场,他为何就得不到一句关怀与疼爱?
他难道合该在边陲吃沙子?
为何他爹日日做梦都期盼长子魂归兮,而轮到他,就是没脸马革裹尸还。
早些年,原只是以为落下了岁月,没想到,落下的竟是遗憾。
“是啊,我没脸。”
他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老刘想拦,可又哪里拦得住,眼瞧着六年未归的公子在房门口转了身,明明只差一门之隔父子就能相见。
老刘哀叹一声:“侯爷……”
“让他走,”老侯爷低咳一阵,“我不惜的见他。”
傅九阖记仇,连顾百川都说他有些小肚鸡肠,这次从屋里出来,他铁定不会再去第二回。
“大帅怎的出来了?”姜延瞧着不大对劲,“没见到侯爷吗?”
“见他干什么,找气受?”傅九阖踹开门,故意高声喊,“赶明,就让陛下给我再建一个将军府,离定远侯远远的,诶,给他个清净地!”
他往右拐,姜延果断拉住他,问:“大帅要去哪?”
傅九阖甩开他:“找住的地。”
颖川的路堪比边陲的黄沙天,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傅九阖硬是绕了半天,竟稀里糊涂绕到了花楼里,这让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傅大帅大为震惊,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被莺莺燕燕以围捕之势夹在其中。
香帕飞在他脸上,傅九阖差点没被熏过去。
还是姜延亮刀相胁,场面这才静了下来。
老鸨迈着碎步走来,搔首弄姿道:“公子来这,是要做什么呀?”
傅九阖脸不红心不跳,义正言辞道:“住店。”
***
殿内温热,暖炉时不时噼啪几声。沈叔云扶额假寐,北镇抚司指挥使许印正立在殿内呈报。
“陛下,傅大帅出宫便回了将军府,他身边就只有一个近卫,再无别的旁人。”
“嗯,然后呢?”
许印如实说:“许是大帅说错了话,侯爷怒中摔碗,大帅随即甩袖而去,派去的人说,大帅留宿在了神武大街东巷头的慕花楼里。”
沈叔云蓦然睁眼,许印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忙单膝跪地请罪,头也不敢抬。
陛下虽然长相极佳,白如清昼,可那双横着水波的眼里却徒生阵阵寒凉,那是隔绝外人的孤独与高坐云端的倨傲,乍一看倒觉得惊艳,可细看却看的是一身毛骨悚然。
“陛下,卑职——”
“慕花楼?”沈叔云反问,“他去逛花楼?”
许印摸不清新帝喜好,只能顺着话讲:“是。”
朝廷官员不得贪恋风月之地,可傅九阖不一样,他尚未婚配,且从小就是傅氏混出名堂的纨绔,又是年轻有为的名将,按道理来说,他就算是娶妓子进门也未尝不可。
“朕就是好奇,”沈叔云眼里酿着些纯粹,“既然如此,你就帮朕仔细留意着,仔细到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那楼里净是些歪瓜裂枣,他还倒想看看傅殊闲的眼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