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春秋篇上 ...
-
一之秘术
魏无羡发现自己遗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温若寒早早设有一盘棋局，那自己和聂怀桑是否又是棋子？温若寒利用这两颗棋子，其目的到底是什么？
魏无羡细细打量起这株金色柳树，环顾一周，透过凌冽风沙，他隐隐观测到，柳枝在伏动，脉络在轮回，心中疑窦顿生。魏无羡趴下身子，耳朵紧贴着地面，聆听着柳条之下的声音。
“哗，哗——”这是血液流淌之声。
魏无羡眉头轻挑，站起身来，双膝一曲，飞跃而出。跃至柳条壁上，顺手抓住一根柳条，身体摇摆几圈之后，奋力荡出。位置不偏不倚，落在柳树树干旁。
柳树树干金光灿烂，十足耀眼，树冠四处蔓延。魏无羡将耳朵贴近树皮，树皮竟也在有规则地律动着，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魏无羡惊疑，回首问温若寒，“这，这是一个心脏?”
温若寒不可否置地点了点头，低头扫了一眼云叹与云芷的尸体，缓缓说道，“这是云戈的心脏。”
魏无羡似乎明白了一些端倪，
“那你为何要杀他们？尤其是云芷，她那么信任你，而你却——”
“她是自杀的。不杀他们血祭，秘术就无法成功。”温若寒此时已毫无战意，九龙金枪化作一道金光融入体内。魏无羡听了他的话心脏一砰，“你，莫不是想复活云戈？”
温若寒面无表情。魏无羡见他这副不温不火的模样，胸中升腾起一股无名业火，怒道，“你既然逼死了他，为何不让他安入黄泉，还要动用这秘术来折磨他复活！”
温若寒嗓间低沉嘶吼不停，终于爆发了。
“你懂什么！在你们眼里，我是个陈府极深，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可你知道我为何要灭云家的门吗？你不知道！云修拯救夷陵于水火之中，斩妖除邪满身正气，被夷陵百姓奉为仙人，可谁又知道他在背地里搞什么勾当！为了傍上温家，他谋虑已久，就因为我母亲是个娼妓，他便派人活活将我母亲羞辱而死！在母亲与父王之间挑拨离间，母亲死前去岐山伸冤却被人活活仗死！我年纪轻轻不明真相，风尘仆仆去岐山认父，却被人待如一只丧家之犬打得浑身是血扔下夷陵！”
“凭什么，凭什么！”温若寒几近发狂地咆哮道。魏无羡脑中惊涛骇浪，震惊万分，
“怎会如此......”
“真可笑啊。我还把云修夫妇当成我的救命恩人，对他们笑脸相迎。可那日夜里，我意外得知了一切一切的真相。”
二之真相
“嘿，二哥，你快过来看啊，爹娘像是在秘密商量些什么呢！”刚过完十岁诞辰的云戈，正值朝气蓬勃的年纪，夜半三更也不得安宁，硬是把温若寒拽出房来玩什么“除妖游戏”。
温若寒与云戈年纪相差无几，可言行举止却老成许多。被云戈拽着胳膊一路小跑，温若寒睡眼惺忪，皱起眉头劝道，
“这样偷听大人讲话，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再说爹娘这大半夜偷偷商议的事情，非奸即盗。”
温若寒一阵语塞。他们二人夜半三更不乖乖就寝，非得跑出房来玩什么“除妖游戏”，似乎更配得上“非奸即盗”这个词才对。
云修夫妇的寝室纸糊墙上，烛火未灭，有两道黑色人影对坐着，不时把脑袋低到对方的耳边，如云戈所说，显然是在秘密谋划着什么。云戈身法娴熟，蹑手蹑脚地走近，把左耳贴在了纸墙上。得手之后，兴奋地朝温若寒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温若寒本是不愿偷听的。可他看见云戈的脸色愀然大变，神情诡异，嘴角抽搐，目光呆滞地看着温若寒，
“二哥哥.......”
温若寒好奇心大增，犹豫片刻后终于模仿着云戈迈出了脚步，左耳紧贴着墙面，墙那头传来云修夫妇微弱的交谈。
“你说，这温家该不会已经放弃老二了吧，那我们所有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
“应当不会。老二虽不是嫡子，但据我安插在青楼中的眼线说，温王对那已死的娼妓还是念念不忘，正暗中派人打听若寒的下落。”
“唉，事已至此，只能随天所愿了。那几个雇去青楼闹事的市井无赖......”
“一个不留。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费劲心思可算是将温若寒引进云家。探真，我们云氏白手起家，没有任何底蕴。唯有拽住岐山温氏，才能在百家仙门中站稳脚跟。为了叹儿和情儿，一定要做好打算......温若寒，是我们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何探真深深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可是我这心里，总是对寒儿过意不去......”
云修一把将何探真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稍稍染雪的长发，安慰道，
“他是个苦命的孩子啊，为了他，我们可要把戏给演足了......”
一声轻呼，烛火熄灭。
云戈把左耳从纸墙上挪了下来，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手指颤颤巍巍地抹向温若寒的眼睛，
“二哥哥，你......”
温若寒恍惚间不觉眼睛已经湿润，一脸迷茫地抬起脑袋看着同样是一脸迷茫的云戈。
突然，一种别样地情绪涌入温若寒的胸腔，愤怒、悲痛、耻辱、无力......交织在一起，刹那间，温若寒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草地上，双肩耸动，泪珠从眼眶中滑落出来。
上一次他如此哽咽之时，是在母亲被凌辱的那个晚上。他亲眼看着母亲被一群市井无赖按在床上羞辱，自己却被束缚手脚，无论自己如何嘶吼求饶，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母亲。
那天深夜，母子二人被青楼的老鸨赶了出来。宵禁的街边，温若寒靠在娘亲的怀里，眼泪哭干。娘亲抚摸着他幼稚的脑袋，红着眼眶，气游若虚地说，
“寒儿，娘亲是不是很丢人......”
温若寒没有回答，他用双手紧紧抱住娘亲，正想告诉她，“娘亲，不丢人”的时候，却被娘亲松开了双手。
那个曾被温王宠幸过的人间娼妓，还为温王生下了孩子，何其光荣。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来，她捂着下身的剧痛，一瘸一拐地行走在街道上，她要去岐山，去寻找她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就算现在自己的身子有多肮脏，但自己和他至少还有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
温若寒想要阻止娘亲，却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记住，你是温王的孩子！”
于是，温若寒目送娘亲的背影消散在夜街中。
那是他第一次被舍弃。他的娘亲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路漂泊，他走烂了仅有的一双靴子，终于找到了岐山。他以为，自己是温王的儿子，一定会被收留的。可没想到，那两个看门狗听说自己是娼妓之子后，若不是自己憋气装死，只怕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可笑啊，自己风尘仆仆来岐山认父，却险些被两只看门狗打死。
只有岐山的罪人，尸身才会被丢到夷陵。
运尸车上，他被堆积在满车尸体中，身旁就是自己的娘亲。他握住了娘亲的手，悄悄滚下两行泪来，索性并没有被温家的人察觉。
那是他第二次被舍弃。
自己在尸山中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云家。好心的云修夫妇收留了自己，自己成为夷陵云氏的二少爷。些许年过去，自己似乎就要乐不思蜀般忘了，自己只是这家人捡来的，在这里，他切身尝到了从未感受过的，那种“家”的滋味。
在这里，他遇见了云戈。
可惜啊，自己最信任，最崇尚的人，竟是一心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人。泪水滴落在草尖上，炸裂开来，零碎的泪珠溅在云戈的手指上。温若寒别过头去，一把推开云戈的手，狼狈地站起身来，如一阵狂风般奔去。
云戈痴愣地望着温若寒携泪而去的背影，这是二哥哥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泪，他脑中不断浮现出刚才爹娘说出的一个词：棋子。
直到温若寒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云戈才缓过神来，唇瓣开合，声音梗塞，
“二哥哥，无论你做什么，情儿都站在你这一边......”
三之落幕
魏无羡听着温若寒追溯往事，心头一阵酸楚。难以想象，温若寒这般冷酷无情之人，竟是有一段如此不堪的过往。
“我杀云戈，并不是想让他死，而是想让他活，有自主意识地活。”温若寒拎起云叹和云芷的尸体，冒着漫天风沙，缓缓向柳树树干走去。
“我娘至死都想着父王，他却对我们母子二人痛下杀手。”
“我对救我性命之人感恩不尽，却不知，我今今往往的一切，都是拜这个救命恩人所赐。”
“从我呱呱坠地那一刻起，便深陷一盘棋局，自己只是一颗深陷其中而不自知的棋子罢了。”
“直到我遇见了云戈，他的笑容很暖，暖到让我以为可以让他永远笑着。”
“得知真相的我，杀光了所有的人。包括那个笑得很暖的人。”
“找遍天下奇药，受尽万般冷眼，我才打听到这金柳血祭的秘术。那时的我已是岐山仙督，万人景仰。”
“但这都不是我想要的。如果可以，我愿用岐山不夜天，换云戈一日笑颜。”
魏无羡听着，心弦触动。自己的心中，貌似也住着一个正如云戈之于温若寒的人，可是任凭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依旧忆不起那人是谁。
“等候了这么多年，是时候了。”温若寒脸上浮现痴意，将云叹与云芷的尸体分别置于柳树两侧，幻形化刃，在自己的腕上狠狠划下一道。把手腕按上柳树树皮，血液溢出，一点一滴与柳树融合。
魏无羡悚然发觉聂怀桑的身体还被云叹操纵着，啊，不对！若是云叹魂飞破散的话，那聂怀桑早就该苏醒了才对。云叹，还没死！
魏无羡急眼了，冲温若寒大吼一声，“住手!”
可温若寒哪还会听他的，血液已经与柳树融合，血祭秘术启动，此时止手为时已晚。温若寒跪倒在柳树前，双手撑地，眼中血丝挤出眼眶，蔓延到整张面颊。发梢已经燃起火苗，火势迅速蔓延，飞速传遍他整个身躯。
就连温若寒的金丹都燃烧了起来，升腾起通天的幽幽绿火。
魏无羡瞪直了眼睛，这个疯子竟是要自焚金丹来补充秘术所需的能量？真是不要命了。可云叹还没死啊，如若这秘术没成功，反噬施术者，届时不是所有人都要烧死在这里？
火焰已经蔓延到整株柳树了，金光与火光交辉相映，柳条燃烧之后，整个密闭的空间都已经成了一片火海。魏无羡不得不悬行在空中躲避火势。再望向温若寒那边，早已火势通天，火光刺眼，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魏无羡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灵魂一阵颤栗，只听见刺眼火光中传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金柳血祭，秘术启动！”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