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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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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阿姨来敲房间门的时候,姜桐刚睡下不久。
她失眠是个老毛病了,阿姨见她一脸倦怠多关心了几句,姜桐没什么心情的应着,又半天不见人出去,心底烦躁的极却还是尽量控制了说话的语气:“还有事吗?”
“早饭做好了,记得起来吃啊,不然又该胃疼了。”阿姨铺垫一大段,搓了搓手才继续说道,“就是上个月的工钱姜医生又没结给我,阿姨也不是要催,就是我家儿子要结婚买房,实在是。”
闻及此,姜桐反应过来,她爸姜晁远一定又是忙忘了。
每次都是这样。
姜桐疲惫地从床上坐起,打开手机正欲自己给转过去,看见余额界面才想起来,姜晁远打的生活费早在半个月前就被她花光了。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嗓音发哑:“我和他再说一声,下午给你好吗?”
“那能一起把这个月的也结了吗?”阿姨笑得尴尬,“这几天做完我就不来了。”
头痛欲裂,姜桐缓缓沉出口气,实在打不起精神:“好。”
等阿姨走后,姜桐重新躺回被窝,辗转反侧几回,怎么都静不下来,索性爬起来潦草地吃了几口早餐,焦躁感才稍微降下一点。
和联系人姜晁远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前几个月他给自己打钱的时候。
再往上翻,除了转账记录在无其他。
她这个爸其实和银行也没什么区别。
姜桐退出界面,截图了自己的微信余额,然后再发过去,简洁明了告知对方需要打钱,父女的交流仅剩于此。
回到房间,囫囵吞下几颗白色药片,姜桐逼着自己又睡了一会儿。
约莫下午两点,姜晁远信息发来。
【转账给你:10000】
下一秒,又一声震动,姜桐轻啧,睁眼:【帮爸爸书房桌上的黑色文件夹送一下来,急用。】
又是工作。
姜桐眼神冷淡,收完款先是给阿姨打去了工资,而后关掉手机继续眯起了觉。
——
南平中心医院。
姜晁远是脑外科的中心主任,姜桐到的时候他正出完门诊回来。
“二床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
姜晁远接过旁人递来的文件,忽而抬眸瞥见坐在公共椅上的姜桐,目光一顿,偏头和医生们说了几句后径直走来:“怎么坐这儿?”
姜桐慢悠悠抬头,语调淡淡,笑着道:“哪敢进您办公室啊。”
当初姜桐年龄小,独自进了他办公室觉得无聊,拿了张纸画画,却因此被姜晁远狠批了一通,说她乱拿东西会耽误病人救治,事后却发现她只是拿了张空白的草稿纸。
姜晁远哑然,什么也不再说,领着人进门。
他工作忙,和女儿缺少沟通,这会儿面对面坐着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起上午看到的信息,姜晁远问道:“阿姨说要辞职,怎么回事?”
姜桐背靠会客椅,没什么表情:“不知道。”
“平时稍微收敛一下你的脾气。”姜晁远说,“这已经是爸爸找的最好的阿姨了,别那么挑剔知道吗?”
闻言,姜桐眼神冷下几分,扯唇笑了笑:“就一定会是因为我吗?”
“你什么意思?”姜晁远皱了眉。
“不是您教的我,凡事要从自身找问题。”姜桐语气讥讽,“怎么到您自己这,做什么都成我的错了。”
话题不超过几句就要闹矛盾,姜晁远沉下脸:“桐桐,你不能这样和爸爸说话。”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姜桐垂眸轻嗤一声,复又抬眼对上父亲的严厉面容:“我怎么了,您不是经常这样对我妈说话吗?有其父必有其女而已。”
“姜桐!”
提及某个人物,两人之间的氛围总是会不由自主降到极致的冰点。
姜母卓雨在姜桐七岁离世,患的癌晚期,作为丈夫的姜晁远在妻子最需要的时刻却为了前程抛妻弃子,跑去了外省参加学术界内的某个顶峰会议。
这事直到现在都还是两个人心里的一根刺。
姜晁远气女儿的作对讽刺,姜桐怨父亲的不作为不担当。
周遭环境落针可闻,两人都冷了脸,气氛一降再降。
忽地,门外响起敲门声。
一中年模样的女人神情忧愁,面容憔悴,见里头的人望过来,欲言又止一番,半晌才开口:“姜医生,报告出来了,我还想再问您几个问题。”
姜桐抬眼看去,中年女人身后还站了个人。
那少年半边隐在门外,身形削瘦,带着蓝色的医用口罩,第一眼瞧着便给人弱不经风的印象。
姜桐不做停留利落起身出去,路过少年身旁,那少年侧过头,眼里流露些许惊讶又很快藏起,淡淡移走视线跟着中年女人进了门。
原先冷寂下来的办公室因为他们的到来,不过几分钟姜晁远笑乐的声音便从里头传出。
大概是病人情况有所好转,中年女人说了什么而后带着满声哭腔感谢起姜晁远。
姜晁远满怀欣慰,用最平易近人的语调谈论起恢复后可以怎样。
门外姜桐多站了会儿,听着热闹的谈话声,情绪一再淡漠。
——
周一返校。
照例是上课时间拿来补觉用,姜桐靠近走廊,也不知是谁打开了窗户,外头人声熙攘,扰得心烦。
她直起身,发现教室里头空无一人,怔愣好一瞬,才听清是楼底下是校领导在慷慨激昂的发言。
周一升旗总是这样一段冗长枯燥的环节。
姜桐很少参加升旗仪式,大部分时间都会去到顶楼的某个教室耗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从班级左转绕过拐角,再爬几段楼梯,那教室的门年久失修,很容易打开。
偌大的教室里有个被几张桌子遮挡起来的小角落,是当初姜桐专门收拾出来给自己独处的空间。
她目的明确地往那走,临近时脚步却一顿。
一带着黑色毛线帽的男生背对着她,嘴里在轻声念叨着什么。
姜桐走近几步。
——文邹邹的古诗词背诵。
男生有些咳嗽,背一句咳几声,磕巴着背完,姜桐没耐心听下去,出声喊人:“喂,谁让你来这儿的。”
男生没防备被惊扰到,错愕转头,又咳嗽几声:“姜桐。”
他带着口罩,声音听的又沉又闷。
姜桐不可察皱一下眉:“认识我?”
“嗯。”男生定睛与她对视,嗓音沙哑,“这是你的地方吗?我不知道。”
话毕,男生像是被自己话语呛到,咳的有些急,即使带着口罩也瞧出了他脸色在不断涨红。
姜桐眉头顿时一紧,声线不耐又冷:“你没事儿吧?”
良久,男生摇摇手示意,等缓下些许,他又开口询问:“我能多待会儿吗?这儿安静。”
不知怎得,姜桐忽然走了神。
这个年纪的男生多半追求一种酷范,校服要系腰上,裤腿要修小,衣服要穿薄,怎么显帅怎么来。
相反眼前的男生,一身校服中规中矩,因为瘦的原因,罩在他身上显得宽大又肥硕,脖颈间系一条黑色围脖,手上带着同款的手套,是怎么保暖怎么来。
男生见她没反应,又喊一声,姜桐回过神,明明是不太乐意的,开口却是回了一句:“随便。”
而后拉过一旁椅子坐下,刷起手机,全然将他当成了空气。
男生看她一眼,扯下一半口罩透气,静默一刻带回口罩又重新背诵起诗词来。
深冬暖阳缓缓照进一隅之地,从破碎的窗纸偷偷跑了进来,有零星几点打在少年少女身上。
地上的黑色身影不知是因谁在动作时而触碰时而分开。
教室虽常年没什么人来,但顶上的广播还没有彻底损坏。
半晌过去,上课铃声在一片寂静内突兀响起,姜桐轻啧一声,收了手机。
彻底安静后,她偏过头,出声提醒:“还不回去上课?”
男生鸦羽般的睫毛轻眨几下,顿了顿见她没打算起身的动静,问:“你不走吗?”
大概是他问的模样太过真诚纯粹,姜桐难得勾起唇轻笑了笑:“你家住海边啊?”
听懂她话里含义,男生垂了眸,再抬起时声音低而沉,又问:“那我明天还能来吗?”
闻言,姜桐眼尾向上挑了挑,示意他给个理由。
“快考试了,这里好复习。”男生言简意赅。
“哦。”姜桐不知怎得,压抑着的心情突然变好了些,“明天再说。”
她没明说拒绝,男生自顾自着默认她同意,收拾好书本,临走前又回身看了她几眼。
姜桐漫不经心对上他视线,她眼神总是要比别人大胆直白些的,男生一下不自然,赶忙加快脚步了离开。
像是什么恶作剧得逞,高兴不过一秒又觉得无聊透顶,姜桐啧一声,兴致缺缺地侧转回身,正欲再补个觉时,视线却忽地被某样东西吸引住。
生了锈的桌脚边露出一小截白色,在锈迹斑斑的颜色衬托下显得尤为显眼,姜桐弯腰拾起。
南平中学通校生的校牌统一是白底黑字。
在看清上头的黑字后,姜桐勾了唇,笑意却不显。
——高二十一班韩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