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比格是世界上最好的精神抚慰犬！（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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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方非法限制多条比格犬自由，数量至少在五百条以上，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构成联邦宪法第一百四十条以及动物道德伦理委员会现行法规第十一条所规定的虐待动物罪。”
我走进法庭，猫着身子坐到倒数第二排，旁边坐了个彪悍壮实的大叔。
“叔，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问。
那大叔铜铃似的大眼睛瞪了我一眼，两个黑洞似的鼻孔直喘气。
“不好意思打扰了，您继续看，我不说话了，不说话...”我双手合十拜了拜，又猫着身子坐到对面的座位。
朱乔治换了身干净的蓝西装，戴眼镜，手里拿着一沓纸，倒有了三分人模狗样，看着顺眼多了，值得我花了四十个铜币买他的行头。
他旁边原告席位空空，是他建议我不要出席，以免罗尔伯知晓我的身份蓄意报复。
蔺律师坐在对面，一如既往穿黑西装，头上的发油打得和皮鞋上的一样多，露出干净光亮的大额头，他游刃有余地开口，“请原告方提供证据。”
“法官大人，这是我们在罗尔伯庄园拍摄的被非法囚禁的比格。”朱乔治胸有成竹地上前提交证据，并给前排陪审团每人一份。
“法官大人、陪审团，看看这些可怜的小生物，他们被人为摘除发声器，剥夺了求救的权利，我希望你们能想想看，如果你们身临困境，口不能言，是否能逃出生天？这里面还有小狗!
罗尔伯旗下的医药公司去年赚了六百多万金币，每一枚金币上都沾满了被迫接受生物实验的比格犬的鲜血...”
“异议，原告方引导陪审团决定。”蔺律师抬手示意。
“异议有效，原告方代理律师闭嘴。”法官轻飘飘扫了一眼照片，“原告方是否取得进入罗尔伯庄园许可？”
“法官大人，如果罗尔伯在做非法之事，他怎么会允许外人访问庄园呢？”
“异议，法官。”蔺律师垂下眼眸，先是怜悯看了眼朱乔治，接着将充满怜悯的目光投向法官，“假设不成立。”
“异议有效。”
“法官大人...！”
“肃静。”法官拉下脸，“你们未经许可擅自进入罗尔伯的私人庄园，非法取得的证据无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朱乔治放下厚厚一沓的纸质资料，手捂住前额，仿佛很郁闷的样子。
我静静看着他，并没有多着急，证据被否朱乔治已经跟我解释过了，那些照片是给陪审团看的，很难有人看过那些照片后不受影响。
“我们申请陪审团投票。”朱乔治放下手，露出志在必得的炯炯目光。
“法官，我有几句话想讲。”
“说吧，蔺律师...也就是被告辩护律师。”
我听到这句话，耳朵上的汗毛瞬间直立起来，睁大眼睛盯着法官看。
法官的眉头短暂碰在一块又松开，转头对书记员说，“这句话不用写。”
说罢，法官转过头朝陪审团解释，
“原则上不能直呼辩护律师的名字。
但蔺律师人人都认识，我知道他的名字很正常。
我和蔺律师的私交不可能让我徇私舞弊，我能基于事实依据作出公平判断。
好了，书记员从这里开始记录。”
“我方不赞成，法官大人，我方申请法官回避。”朱乔治像是闻到肉味的狗，立马捕捉到法官的失误。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和各位说拜拜了。”法官叹了口气，敲下小木槌，“休庭，明日再审。”
当天晚上，我请朱乔治吃了顿烧烤，牛肉是苏迪拉过来的现宰的新鲜腱子肉，被通红的木炭烤得滋啦冒油。
朱乔治左手一串牛肉，右手一杯牛奶，小腹吃得微微拱起，嘴边上沾了一圈油，含含糊糊说：“好...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今晚牛肉管够！”
“我的天，我是在做梦吗？你怎么今天舍得买这么多肉？”朱乔治吃得发蒙，见我端上来满满一盆热气腾腾的烤肉，眼睛都发直了。
“因为你今天表现很好，奖励你的啊。”我拍掉掌根的木炭，拿起桌子底下的牛奶瓶，灌满朱乔治手里拿着的杯子，足足往里面倒了一品脱。
“别夸我啦，事情才成功了一半。”
“我担心了一晚上，如果不能回避那个歧视平民的法官怎么办，没想到他今天自己漏出狐狸尾巴自投罗网了。”
“是啊，不过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朱乔治放下最后一把吃得精光的竹签，我还想倒点牛奶给他润润嗓子，他却一脸惊吓用手盖住杯口，忙不迭说：“够了够了，一口都喝不下了，别浪费了。”
“我对你刮目相看了，乔治。”我略有些钦佩。“你打官司的时候完全变了个人。”
“嘿哟，那之前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人？”朱乔治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专业素养...专业素养懂不懂？”
“懂懂懂，今晚风大，我叫苏迪再给你拿床被子。”
房子抵押出去了，我们住在苏迪这儿。
“你先别着急走，我跟你商量个事。”朱乔治拉住我，眼皮耷拉下来，沉静的目光与我对视，神秘兮兮地说，“你手上还能拿出来多少钱？”
“什么意思？”
“我拿到了陪审团成员的名单，其中有五个人对我们很不利，我想明天开庭，以他们看过皇家日报为由要求回避。”
“回避还要钱么？直接当庭提出来就好了。”
“上嘴皮子下嘴皮子碰一碰的事情，说话又不要钱，顶多费点唾沫。但是换上来的人得花钱。”
我瞬间了然朱乔治的计划，“你是说想贿赂陪审员，这要是被发现了得吃牢饭的吧？”
“朋友之间吃两顿饭的事，哪能叫贿赂...”朱乔治手缩成一团，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被炭火烘烤得红彤彤的眼皮眯成条细缝，眼尾流出两三条奸诈的细纹，“只是安排我的朋友们进去，需要打点一二。”
“行吧，你要多少？”
...
第二天早上，联邦荣誉徽章下坐了名年轻的女法官，“本案二审开始，辩护律师先发言。”
蔺律师站起身，他今天没穿正式的西装，而是白衬衫，浅棕色西裤，完全是下班直接去公园春游的打扮。
“法官好，陪审团好，原告代理律师好。”蔺律师显然心情不错，我隐隐有些不对劲，他不该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昨天原告提供了罗尔伯公爵庄园拍摄的照片，并提出非法囚禁比格犬的犯罪事实，虽然证据已经因为非法取得而剔除，但我方希望解释清楚庄园粮仓里的事情真相，辅助陪审团做出公平公正的判断。”
“请证人入场。”
我回头看推开门的老头，心脏空了一拍。
管粮仓的老头？姓蔺的怎么会把他叫过来？这不是自投罗网？
女法官虽身材娇小，声音却是大如洪钟，“你是谁？”
黑痩如紫甘蔗的老头佝偻腰背，“回法官...我是约翰·约尔夫。”
“职业？”
“我爷爷是老罗尔伯公爵家的园丁，托老公爵的福，我爸爸和我能够为罗尔伯公爵效命。”
“所以你是罗尔伯的家奴？”
“什么家奴？！老公爵早已经把奴契还给我爷爷了！我们是这个镇子上最早脱离奴籍的一家！”
“好吧，你为罗尔伯工作，住在庄园东北方向一百米远的粮仓里，对吧？”
“是的，庄园后院有三亩四分地，平日是我在打理。”
“你是否管理粮仓？”
“我住在那里，没有人管。”
“粮仓荒废了，是否有除你以外的人曾经进出过粮仓？”
“大管家，他偶尔会来这边看看土地的情况，以及粮仓里面的小狗们。我想纠正一点，那只是一个建在农田旁边的仓库，从竣工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储存过粮食。”
“那里面放什么？”
“以前是想着放些白糖工厂的原材料之类的杂物，但后来白糖工厂迁到原产地的镇子上，这样做能够节省很大一笔运费开销。也就一直闲置，三年前罗尔伯公爵改造了内部结构。”
“正如原告所说，罗尔伯在仓库内加装了大量的铁笼？”
“是的。”
“为了装狗？”
“您说得没错。”
老头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姓蔺的脑袋不可能进水，他大可不必提供证人证词，难不成他良心发现，要当埋伏在罗尔伯身边的卧底？
“既然你知道改造后的粮仓的情况，那就好办了。”法官咽了口口水，饶有趣味地看向姓蔺的，“你的顶头上司到底有没有囚禁比格犬？”
老头脱口而出，“没有。”
“他没有囚禁比格犬，但加装了大量的铁笼？如果没有限制自由，何必用铁笼束缚未经查明的比格犬，就算是收留，也要讲究个环境。”
“异议，引导性陈述。”朱乔治也有些慌了。
法官撇了撇手，“异议无效。”
“为什么无效啊，法官？”
法官轻蔑呲了声，“被告辩护律师回答代理律师的提问。”
姓蔺的微微起身，“首先异议针对控辩双方的交叉询问，不适用于法官，其次...明眼人看得出来，您是在质询证人证词的真实性。”
“很好，代理律师还有什么问题？”
朱乔治悻悻坐下，“没有问题。”
“证人继续发言。”
“我不清楚那些狗的事情，平时是大管家带着两个女佣来打扫卫生，喂食由两个庄园外的年轻人负责。”
“辩护律师，你的下一位证人是谁？”
“报告法官，是罗尔伯庄园的大管家汉弗莱·达德利。”
“达德利...是诞生许多诗人的那个达德利家族？”
“没错。”
“请他出庭吧。”
“达德利先生，你是否知晓联邦法庭对证人的要求？”
“完全知晓，法官大人。”汉弗莱略微颔首，声音温和谦逊，右手举过肩膀，掌心朝前，“我在此宣誓，我所说的一切句句属实，绝无半句假话。如有隐瞒、欺骗等行为，我自愿承担一切后果。”
“很好，你是否清楚并参与仓库发生的事情？”
“我知道，整件事情是我一手操办的。”汉弗莱看了眼蔺，“我想当庭提供去年罗尔伯庄园与罗尔伯药厂的关联交易清单。”
蔺从座位旁的小提包拿出一张薄薄的纸，交给法官助理。
身材娇小的助理穿了身爱尔兰红棕格子裙，小羊皮的高跟鞋哒哒哒踩在木地板，又哒哒哒走到审判席。
法官接过助理手中的纸，念道：“4月28日，罗尔伯药厂向罗尔伯公爵捐赠四万两千支青霉素试剂。”
“是的，罗尔伯公爵收留并治疗受伤的比格犬。”
“有没有具体的处方？”
“很抱歉，兽医是罗尔伯医院的人，因为没有收钱，所以也没有做相应的记录。”
急转直下的情况打得我猝不及防，我等不及朱乔治反应，站起来直呼：“他说谎！那么多狗挤在狭小的笼子，怎么能叫做救助？分明是非法做药剂试验！这中间有多少利润我们无从所知...法官大人明察啊！”
“肃静。”法官格外冷漠，“不许打扰法庭秩序。”
我还想说什么，两个高大如小山的警卫站到我旁边，我只好坐下。
“很抱歉我们没能为受伤的狗狗们提供宽敞明亮的住所，但这已经是我们力所能及范围内所能提供的最好的环境。”一连串的字词从汉弗莱嘴边鱼贯而出，优雅依旧。
“没开处方就给动物使用处方药，处十个银币的罚款，结束之后去一楼大厅交罚款。”法官敲了下小木追，“现在开始陪审团投票。”
...
秃顶的中年男人站在陪审团三阶木梯前，语调平得像死水，
“鉴于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够证明罗尔伯公爵囚禁多只比格犬，且罗尔伯公爵每年捐款八十万金币用于慈善事业，我们有理由相信罗尔伯公爵是一位热心公益、仁爱善良的贵族典范，十二名陪审员中，有十一位支持罗尔伯公爵无罪。”
法官百无聊赖地用手掌撑着下巴，脖子上的肉像哈巴狗似的卷了三四层，她目光呆滞仿佛已经神游天外。
陪审团代表念完最后一句，所有人等待法官发话。
“法官...”书记员催促道。
“哈...念完了吗？这么快。”法官用手捂嘴打了个哈欠，“原告代理律师对陪审团判决有无意见？”
朱乔治转了转手腕，我看见他左手上戴了块新表，打磨光洁的镜片折射窗外的阳光，闪得我眼角一抽。
我想起来前几天买完东西的黄昏，我提着照相机、夜行服还有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在后面，朱乔治走在前面，路过钟表店停了下来，眼巴巴望着橱柜里亮晶晶的手表，“太漂亮了。等官司打完了，我要买这块来戴。”
我看了眼价牌，不忍心浇灭朱乔治的热情，“看来是胜券在握了。”
朱乔治戴着他梦寐以求的表，抬起小臂，露出袖口遮盖的半边银色表链，“法官大人，皇家日报在五日前报道了与本案有关的新闻，陪审团中有五名成员购买了当天的皇家日报，我方有理由相信，他们看过相关新闻报道，容易受社会舆论的影响而做出主观决断，因此我方申请回避这五名成员。”
“辩护律师有什么看法？”
“陪审团回避是被告的权利，虽然我方不知道原告提出来这一请求的原因，但我方赞同回避相关涉事方，并相信重组后的新陪审团能够根据事实依据作出理性判断。”
蔺刚说完，我听见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啜泣声，扭头一看居然是昨天的大汉。
“你哭什么？”我十分震惊。
“蔺律师太帅了，罗尔伯公爵也好善良，怎么会有平民想到告如此慈悲心肠、宽宏大量的贵族大人呢？”
法官叹了口气，敲了下小木槌，“现在休庭。代理律师，你可能不太清楚，这个小小的法庭每天要处理三十多起案件，我们加班加点审理，也要十几个小时，这么一个案子二审、三审，消耗太多资源了。书记员，这句话不用记录，我已经说休庭了。”
朱乔治走上前亲自将名单送到法官手里，“很抱歉案子审理拖这么长时间，我们也很希望能够尽快结束。这是我们提供的新名单。”
“你以为名单可以内定？陪审团是随机抽取。”法官看都没看。
“先别着急否定，看看这份名单上的人选，都是信誉极佳的良民，而且他们都住在附近，联系的话半个小时能赶到。”
“既然这样...”法官面色有了些许的动摇。
“我赞成代理律师的意见。”蔺抬了抬手，阳光照亮手腕，同样的亮晶晶的手表，亮晶晶的光闪进我的瞳孔。
我犹如大梦初醒，扒在前面椅子的靠背，“慢！法官，你不能同意更换陪审员，代理律师和辩护律师串通一气，他们在坑骗原告哇！”
法官嫌弃地抬起头，“怎么又是你？警卫，把扰乱法庭秩序的人拉出去，审判结果没出来之前不许放出来。”
“法官，罗尔伯真的没干好事啊！我是好人，你要听我的...我是原告啊，法官！”
我嘴巴被高大威武的法官捂住，一个人拖拽我出去，另一个人关门，两个人分工明确。
我蹬了关门的人一脚，他吃痛屈了膝盖，为法官最后的决定留出一秒钟的时间。
“就按你说的办吧。”
轰的一声，我面前的大门彻底关上了。
“快走吧你！”警卫缓过劲了，龇牙咧嘴回踢我一脚。
我眼睁睁看着门随公平正义一起，与我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比格是世界上最好的精神抚慰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