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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这个修错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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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女的婚事迫在眉睫。
近些时日,议婚的动静愈发频繁。
草场开阔,数匹骏马奋蹄奔腾,皆是高门世族的年轻公子们驱驰较技。
皇帝观望众人竞技,身旁嫔妃们商议着为诸位皇子皇女择婿。
魏贵妃高傲,一向不屑与妃嫔相与,独自待着休憩。
“裴嫣还好端端的活着,那般凶险,竟也未能取她性命,之后数日裴穆迟迟再无动作。”
“娘娘且再耐心些,许是侯爷尚在等待妥帖的时机。”掌事女使劝慰。
“时机?不,他不会再动手了。”魏贵妃道:“你不懂裴穆,本宫却深知其性。那一次失手,便意味着他不会再动裴嫣分毫。”
“裴穆若真存了杀心,谁人能在他眼皮底下逃出生天?纵能侥幸躲过一劫,以他的本事,当场再制一场‘意外’又有何难?”
“可是裴穆收手了。”贵妃的目光飘向席间那道挺拔的武将身影:“终究是心软了。”
“本宫如今才算明白,裴嫣不谙世事的心性,究竟承袭自何人。当真是造化弄人,无可奈何……”
“娘娘,此乃天意啊。”
女使心生恻隐,不忍小公主再遭算计:“既是天命难违,便放过温仪公主罢。”
“顺应天命?”贵妃冷笑,仿佛听见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
“若当真顺应天命,国破那日,本宫早该随国祚倾覆,与那群愚不可及的宗室一同被废帝强押上城楼,为魏氏王朝殉葬了!”
魏贵妃眸底浮现疯意:
“天意,何谓天意?本宫只知,为求活命,为登高位万事皆可抛却!只要能活着,能一步步往上攀爬,何须在意什么天意,骨血亲缘又算得了什么!”
掌事女使低头不敢接话。
过往千年间,王朝更迭,覆灭于青史者不知凡几。朝代兴替本是常事,最为时人唏嘘慨叹者,莫过于新帝推翻的大魏江山。
魏氏出美人,也出疯子。
前朝废帝如此,魏贵妃承其血脉,更续其狂。
魏贵妃望着远处女儿的身影:“裴嫣这孩子的存在,终究是本宫心头大患。既然除之不去,便设法让她远远地离开这旋涡中心,离开众人瞩目之地。”
“无论如何,她的身世,必须捂得严严实实,一丝风声也漏不得。”
“娘娘的意思是……”
“婚嫁。”魏贵妃启唇,“借婚嫁之机,将她发嫁得远远的,远离京城权柄重心,远离是非。”
女使忧心忡忡:“可陛下属意,似是想撮合侯爷与公主,娘娘,此举万万不可啊……”
“慌什么。”魏贵妃冷笑:“无需忧心,有皇后在,这桩联姻便绝无可能凑成。皇后视本宫为眼中钉、肉中刺,岂会容许本宫之女嫁与手握重兵的权臣?你且看着……”
她目光流转,投向皇后所在。
皇后望向猎场,与皇帝指点着场中英姿勃发的儿郎,显是在为公主择婿之事张罗。
“走罢,”魏贵妃起身,“这热闹,本宫也去瞧瞧。”
裴嫣被宫人引至帝后御前,商议婚嫁之事。
皇后含笑对皇帝进言:“陛下,温仪公主的婚事,原该由其生母魏贵妃做主。只是温仪自幼养在臣妾膝下,情分非比寻常,于情于理,臣妾也少不得要替她多掌掌眼。臣妾瞧着几位公子颇为合宜,陛下且看看如何?”
“那位是光禄寺卿府上长公子,年方弱冠,品貌端方,现任京畿卫戍副尉,前程可期……”皇后抬手指向猎场中一骑飞扬的身影。
“儿臣以为不妥。”
裴君淮突然起身,厉声驳回:“此人上月督造皇陵石料不利,下属官员以次充好,虚报账目,其品性不堪托付终身,望父皇明鉴。”
皇后笑容一僵。
皇帝却捋须颔首,颇为认同:“太子所言甚是。”
皇帝的心思昭然若揭,这位容色倾城的小女儿,其归宿必得物尽其用,由皇家榨取最大价值。
皇后强压不悦,又指向猎场上另一策马扬鞭的俊朗身影:
“臣妾倒觉得这位甚好。吏部尚书郑大人的二公子郑瑛,年少朝气,英姿勃发。前几日还曾教温仪公主打马球,两人相处颇为投契。”
提及“郑瑛”,裴君淮面色骤然一冷。
此人手把手教导裴嫣的姿态历历在目,便是此人前日里与皇妹同场击鞠,逗得她笑语嫣然,由此致使他们兄妹争执不愉。
从前得以这般亲近皇妹教导的,唯有他一人而已。
“儿臣以为,这位郑二公子更不可取!”
裴君淮声音更冷几分:“此人去岁奉旨协理漕运,相关人等处置失当,致使粮船损失甚巨。足见其阅历浅薄,不堪重任!遇事慌乱毫无担当,实非可以托付终生之人!”
这番评价比方才更显苛刻,贬损之意不加掩饰。
言辞间那份隐藏的私心,呼之欲出。
“太子殿下此言,小王倒不敢苟同。”
未等皇后发怒,四皇子裴景越忽然插言:
“这郑瑛,前岁儿臣在户部主事时曾与其共事。确乎年轻识浅,经验不足。然其为人勤勉坚韧,任事不避艰辛,常为案牍熬至深夜。凡所经手之事,必焚膏继晷,务求尽善。”
裴景越笑着望向裴君淮,意味深长:
“年轻人嘛,见识浅薄在所难免,岂能个个如太子殿下般卓尔不群,有经纬之才?郑瑛此人,单凭这份肯下苦功的勤勉劲头,已是难得了。”
“此言差矣。”
凡事一旦涉及皇妹裴嫣,裴君淮寸步不让,立时反驳:
“行事若只知埋头苦干,不晓审时度势、反思精进,徒耗精力而寸功难立,足见其心智愚钝,才思有限!”
此等庸碌驽钝之辈,如何能懂裴嫣?如何能与她心意相通?如何能体察入微,不使皇妹受半分委屈?如何能护她周全,护她一生顺遂安乐!
两方针锋相对,御前局势陡然紧张。
“太子!”
皇后终于按捺不住了,厉声斥道:
“这也不妥,那也不行,今日究竟是为公主择婿,还是为你这个东宫储君选妃!”
“先前遴选太子妃时,倒不见你这般上心!”
裴嫣听得心慌,悄悄往人后挪了挪,想避开众人的目光。
“温仪。”
裴君淮忽然转向一直沉默的皇妹。
或许是不甘心,或许是被连日以来裴嫣的冷落折磨疯了,太子的语气透出决绝质问的意味:
“今日为你择婿,你当自陈心意。不妨说说,你心仪何等模样的夫君。”
裴君淮不容她回避问题。
他孤注一掷,今日定要问清楚裴嫣的心意。
裴嫣本欲置身事外,猝不及防被皇兄拎了出来,一时之间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了过来。
“我、我……”
四面八方目光齐集,裴嫣局促不安,紧张得半个字也说不出。
“温仪。”
皇帝开了口:“太子所言甚是,你且说说看,心里属意怎样的夫婿?”
属意怎样的夫婿……
裴嫣脑中一片空白,心跳得厉害。
慌乱之间,她的目光不由自主,悄悄飘向了一旁——
喜欢什么样的人物……
眼眸中,是裴君淮的身影。
雨夜里背//德的距离,依偎的身体,皇兄的体温,皇兄的气息,透过湿透的衣裳交融、纠缠……
太子皇兄这般人物,该是最好的罢。温文儒雅,才德出众,如清风明月,一直是世家贵女不敢言说的憧憬。
可是……可是……
他是自己的皇兄啊!
兄长如父,多年以来呵护她,关心她,她怎能如此大逆不道……
目光交汇,裴嫣心头一颤。
裴君淮那双忧郁的眼正静静望着她。
等待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