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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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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长得纤细白净,并不是一副恶人相,只一双眼睛泄露些许端倪,三分之二都是眼白,特别是沉下脸时,嘴角眼角皆下垂,刻薄之相愈发明显。
张晓钰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愣神的间隙,对方已冲到杜巧巧面前,上手便要扯她的头发!
动作堪称熟练,可见平日没少做,一边口中骂骂咧咧,尽是些不干不净的话,完全没把她这个大活人放在眼里。
“住手!”她慢了一步上前,在秦氏手指距离杜巧巧只有一寸时,堪堪逼停。
对方像是才注意到她,嗤笑出声,道:“我当是谁,这不是张家小娘子么,怎么,你要替这贱蹄子出头?我可提前警告你,便是你阿爷来,也没有干涉别家家事的道理!”
张晓钰眉头紧皱,难以想象有人会如此无法无天,真当所有人都怕她不成?
“今日我张小玉在此,你便休想动她一根指头。”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一时,秦氏仿佛被她气势所摄,狂乱的表情一顿,接着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不屑地嘲讽道:“就凭你个小丫头片子,也敢管我秦霜的事?今日我就替你阿娘好好教教你,什么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说完,秦霜用力一扯,直接将手掌从张晓钰的桎梏中抽出,接着二话不说狠狠掴向张晓钰——
“啪!”
“这一掌,是告诉你,做人不要太嚣张。”
画面整个翻转,秦霜被打得侧过身去,瞪大双眼,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一脸不可置信,“你打我?你敢打我?”
张晓钰甩甩用力过度的手,冷哼出声,“打的就是你,知道什么叫先下手为强吗。”阿宝被拐时,情况太过紧急,她没能使出自己的散打功夫,对付一个秦氏却是绰绰有余。
谁能想到,当年她妈妈强迫她学习的防身术,没用到现代,却用到了古代,没用到男人身上,却用到了女人身上。
张晓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妇人,明明同是女子,同为人母,只因不是亲生,便如此折辱前任留下的女儿,可见平日为人有多不堪,这一掌打得她十分解气,一点都不后悔。
秦氏被完全激怒,恼羞成怒下竟不管不顾直直冲向张晓钰,张晓钰丝毫不惧,稳稳在原地拉开架势,就在她即将动作时,手臂忽然被轻轻扯住,接着一个身影挡在她身前,被秦氏重重扇了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寂的大殿上方,却让张晓钰彻底愣在原地。
挡在她身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杜巧巧。
“巧巧......”
“小玉,她还是我母亲。”
伴随着无奈的话语,张晓钰看到对方苦涩地冲她摇头,另一边的秦氏听到后却露出一个得意又鄙夷的眼神。
“你能护得了她一时,还能护得了她一世,还算这小贱蹄子没蠢到家,知道什么才是长幼尊卑。”
最后四个字,她咬的又重又紧,仿佛在特意提醒什么,可见是真真将张晓钰记恨上了。
“我现在便是打死她,其他人也不敢说一个字。”秦氏眼中的恶意似被淬毒的刀,她志得意满地抬手,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狠狠落下——
张晓钰不由闭上了眼,口中如同嚼了黄连一般,苦涩难当。
“你做什么?”
预料中的巴掌声并未响起,张晓钰飞快睁眼,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眼前,秦氏那只高高昂起的手,被他轻松抓在掌中。
他眼神中透着些许茫然,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何事,只是下意识阻止暴行。
秦氏却更加恼怒,三番两次被打断,这让向来作威作福的她如何能忍。
“你又是谁?”
男人自然说不出自己是谁,事实上,如果他能知道自己是谁,就不会还停留在这里。
但他的沉默却让秦氏有了更加疯狂的猜想,“你不会是那小蹄子的姘头吧?”好像终于找到合理的发泄口,她恨不能用上所有的污言秽语,“我就说你怎么敢离家出走,原来是找了野男人,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连这几日都等不了?放心吧,等你去了那等‘好地方’,男人多的是,管叫你吃到饱!”
这话张晓钰都听不下去,更别说杜巧巧了。
张晓钰担忧地望过去,看到对方脸涨得通红,眼中含着水光,微微垂着头,唇抿得死紧。
她预想过这等情形,但没想到杜巧巧刚打了个照面,便在对方面前溃不成军,想来还是她对杜巧巧过于乐观了,秦氏的阴影不可谓不深。
但也不能让秦氏就这么嚣张地说下去。
“别说了!我跟你回去。”
张晓钰刚要抬起的脚顿在原地,有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当她看到杜巧巧抬头时脸上的表情,心头却是重重一跳。
这感觉太过熟悉,她几乎没怎么费力便想起,当初听到杜巧巧亲口说到“他们要将我卖到窑子”时,便如此时一般。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轻轻抓起杜巧巧放在身侧的右手,这才发现,她全身僵硬,拳头攥的死死的,掰都掰不动。
但她脸上的表情,太过平静。
张晓钰从骨子里感到一阵不安。
“巧巧,你看着我,你可以不回去的,你——”
“小玉,这些日子谢谢你。”
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张晓钰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却让张晓钰莫名松开了手。
说完,杜巧巧当先踏出大殿,秦氏狠狠瞪了眼男人,用力甩开他的钳制,转身时冲张晓钰重重冷哼一声,接着扭腰摆胯,趾高气昂地跨出门槛。
这一仗,张晓钰似乎,完败。
她阴沉地盯着门外,男人茫然地看看她,又看看门,半晌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巧巧,要去哪?”
这一语似把她惊醒,张晓钰忽然提裙狂奔,朝着来时路匆匆跑去。
男人只犹豫一瞬,便跟了上去。
走出废庙没多久,张晓钰便看到了杜巧巧和秦氏的身影,她们走得并不快,特别是秦氏,甚至称得上悠闲。
一向看不上的继女今日让她丢了这么大的脸,她却没急着收拾人,反而像逗弄笼中的老鼠,故意看她的恐惧一点点升腾。
唯一不满的,大约就是杜巧巧脸上的惧色还不够多,不够重,远远不到让她满意的程度。
她一边走一边琢磨,该再做点什么让她完全臣服于自己的威严下,从此再不敢生出一点反抗之心。
脑海里划过各种方式,关猪圈,用干瘪的松树枝狠狠抽打一顿,还是——将她送到满春园好好调/教一番?
也让这心野了的小蹄子学学,什么才是真正伺候人的活计。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反倒更不着急收拾她了。
张晓钰若是知道秦氏此刻的想法,怕是会气得直接上去撕了这女人。
听到她的脚步声后,杜巧巧脚步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她跟在秦氏身后,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好像她们之前的谋划全都是一场笑话。
说不气是假的,张晓钰更多的是怒其不争,她以为就算杜巧巧暂时没有直面对抗杜家夫妇的勇气,至少会和她站在一边,如今倒显得只有她在自作多情。
这种情况在妇联工作中偶有发生,就像导致张晓钰穿越的那场意外,便是求助者被家暴后反悔,他们再次登门时对方直接拒而不见,还打发她那个衣冠禽兽的老公来赶他们,张晓钰气不过,试图绕过对方和求助者对话,才被一把推下楼梯,醒来后直接穿越。
至于现在为何又跟上来,可能是——不死心吧。
她这个人总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张晓钰就这么一直默默跟着她们回了杜家,途中遇上来寻她的张宝志,小孩儿大约感受到气氛的不寻常,怯怯叫了声“阿姐”,接着转头,冲她身后喊了声“大哥哥”。
她这才反应过来,那男人竟然也跟着回来了。
张晓钰暂时没心思搭理他,便只当瞧不见,她本想让张宝志先行回家,对方没吭声,只紧紧拉起她的手,无声地表达自己的固执。
就这样,秦氏和杜巧巧身后跟着一串人回到杜家,还不等开门,里面忽然冲出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袭交领短褐,上裳下裤,粗衣麻布,和秦氏身上细软的棉布倒是不同,脸膛黢黑,眉毛稀疏,一副苦相。
对方一看到秦氏便谄媚笑开,等见着她身后的杜巧巧,表情立刻变得凶神恶煞起来,“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被野狼叼走了,现下知道外面不好待了吧,要不是我,你早都饿死了,你不知道感恩戴德罢了,还学着离家出走,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简直和你那个白眼狼阿娘一模一样!”
张晓钰站在杜家不远处的空地上,只能看到杜巧巧微微佝偻的背影。
因着这句喝骂,左邻右舍都探出头来,看到杜家门外的情形,皆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乍暖还寒的天,张晓钰只觉心底像破了个洞,漏风不止,吹得她整个人微微战栗,一阵风起,她好似受不了般轻轻眯眼。
风止,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人,一身褴褛,形容糟糕,却似一堵高墙,正挡在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