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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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肆意羞辱自己过世的妻子和女儿的男子，便是杜巧巧的父亲杜德财，一个既没德又没“才”的懒汉。
村中关于他家的流言并不少，杜家是外来户，从鲁西那边逃荒而来，据说兰阳县有亲戚，便来投靠，后官府重新划分辖区，杜德财凭白得了地，便在文水村落户，又娶了同是孤女的巧巧娘。
婚后杜德财本性暴露，好吃懒做，又嫌巧巧娘貌若无盐，动辄打骂，家里家外都是女人一手操持，生生熬坏了身子，特别是生下巧巧后，月子里便下地操劳，落下一身病，等到巧巧长至五岁，彻底灯枯油尽，溘然长逝。
留下幼女懵懂无知，小小年纪没了庇护，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可怜至极。
杜德财本就嫌弃女人不能生儿子，怎么会对女儿上心？在女人尸骨未寒之际，竟将自己之前在妓寮勾搭的暗娼子带回家，直接聘为继室，不仅将家中积蓄全部败光，更是招来一头心思歹毒的狼。
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杜德财自从娶回秦霜，哪里能像从前那样游手好闲，对方今日要钗环，明日要绢罗，偏偏他被一张面相迷了心窍，只能老老实实拿起锄头。
但农家那点出息能有多少，一家人的肚子填饱都算不错，如何能让她肆意挥霍？心情不顺的杜家夫妇便将火都撒到了那小女娃身上。
这还不算，丁点大的人，被当成牲口般使唤，肆意欺侮，家中脏活累活全丢给她不说，连一顿饱饭都不舍得给，张晓钰当初听到这些，气得眼都红了。
以秦氏如此出身，如此做派，她倒是毫不意外对方会想出那等下作事，必是见杜巧巧日渐出落地清丽妍姝，才动了肮脏念头。
所以起了将杜巧巧接下山的心思后，她其实很犹豫，总觉得最开始的那个提议不够周全，正如她现在站在这里，看到方才情形，心中的怒火也在逐渐平息。
不知他人苦，又怎有资格怒其不争？杜巧巧身心所遭受的巨大创伤，没人能感同身受，她也不能，所以她只能尊重她的所有决定。
周围人的视线大约让杜德财感到一丝羞恼，他语气恶劣地喝骂一句，便想将杜巧巧拽进屋中去，想必存着关起门来收拾人的龌龊心思。
张晓钰看到他粗鲁的动作，下意识上前一步，眼中的担忧仿佛要泻出来，但她同时也感到深深的无力，若这是杜巧巧的选择，她又能做什么......
“咚！”
张晓钰瞳孔猛然一缩，只见杜巧巧忽然转身，膝盖重重往地上一砸，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只听她颤声说道：“各位叔伯婶婶，阿爷阿奶，巧巧今日跪于此地，只求您们做个见证，我生父杜德财，继母秦霜，于月前私下联络牙行，要将我卖到妓馆去，巧巧深知养恩大于天，却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不愿入那等肮脏地方自甘堕落，一条贱命，只能求一死了结，不想被小玉阿姊意外救下，苟且存活。”
“经历生死一遭，巧巧才知自己本是愚孝，蝼蚁尚且偷生，我阿娘拼着性命将我生下，我却无颜去见她，今日不得不争上一争，巧巧在此立誓，自愿从杜家除名，从今往后不再是杜家女！”
说完，杜巧巧背对杜家大门，朝四方“砰砰”磕头，用力之大，额头上很快血红一片。
她的一番陈情，将所有人震在原地，既为卖到妓馆之语，也为断绝关系之语，无论哪件，都令人难以接受。
张晓钰脑中却嗡嗡作响，待反应过来杜巧巧做了什么，只觉热泪盈眶，她能站出来，说出这番话，该是多不易......
她并没有退缩！知道自己误解了她，张晓钰毫不犹豫跑向她，拦下她继续磕头的动作，半强迫将她扶起，挡在自己身后。
与此相反，杜德财夫妇慢了一拍后，感受到的只有滔天愤怒，“小贱/人，你还敢断绝关系，看我不打死你！”
杜德财二话不说冲上前，越过张晓钰便要去扯杜巧巧，被张晓钰侧身躲过，对方身形狠狠一闪，黢黑的脸膛像被架在火上烤，手掌立刻转了方向，冲张晓钰而来。
张晓钰脚掌动了动，没有挪开，试图用手臂格挡，但对方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她不确定自己那三角猫的散打功夫能不能挡住，更重要的是，杜巧巧还在她身后，此刻她不想再让这个小姑娘受任何一点伤害。
她就那么立在原地，忽然，几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落于她身前身侧，张宝志的哭声随之响起：“你个坏蛋，不许打我阿姐！哇啊——”
他小小的身体死死抱住杜德财大腿，仰着脸冲他嚎啕大哭，另一道高大的身影则抓着杜德财黢黑的爪子，眉头紧皱，杜巧巧靠前半个身位，明显又是想要挡在她身前的姿势。
张晓钰刹那便被风迷了眼。
周围的人似乎回过神来，他们渐渐围将上来，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杜德财。
“说什么也不能打人呀。”
“就是，张家小娘子若被误伤，你杜老六莫不是想吃官司？”杜德财从前在家中行六，所以村人平时也如此称呼他。
直到一娘子泼辣的嗓音愤愤不平地骂道：“杜老六你还是个人吗，那是你亲生的小娘，身体里流着你的血脉，你竟能狠心将她推入那等火坑，也不怕遭报应！”
此言一出，周围一静。
众人都用谴责的目光望着那俩夫妇，一道道目光仿佛一根根刺，将向来无法无天的两人剌得丝毫脸面都无。
秦氏按捺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们又算哪根葱，我管教自家女娘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
杜德财仿佛找到主心骨，立刻赞同道：“对！她是我女儿，我想如何便如何，你们谁都管不着！”
说完再次试图来拉杜巧巧，偏偏手腕还在男人掌心，扯了片刻纹丝不动，愈加恼羞成怒，“别说窑子，我就是让她即刻去死，她都得去，否则就是不孝！”
张晓钰没料到，他们竟厚颜至此，上前一步，“方才巧巧已言明，她自愿从杜家除名，与你们割袍断义，在场众人皆是见证。”说罢，朝四周逡巡一圈，试图得到支持，“各位叔伯婶子都听见了，对吧？”
却见众人互相瞧瞧，竟无一人吭声，她只觉心底一凉。
又是那位刚刚怒骂杜德财的娘子，犹豫片刻才说道：“小玉你还小，不懂其中道理，杜老六卖闺女是不对，但巧巧要与他断绝关系，这可是天大的不孝！若她真做下此举，今后该如何立世，这等名声传出，哪家敢娉她入门，一介孤女又如何生存？”
话毕，其他村人纷纷附和，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不少人甚至低声嘀咕，放在三五年前，天阴关一带乱象丛生时，天灾人祸，卖儿卖女的人家多了去了，那时为了一口粮食，哪会管是卖到官家还是窑子，难道人人都要与父母断绝关系不成？
张晓钰听得心中发紧，暗自懊恼，自己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她低估了古人的家族宗亲观念。
但她不愿就此放弃。
她将哭得一抽一抽的张宝志拉到身边，矮身蹲到他身前，轻柔地为他揩去眼泪，看他哭得鼻头眼眶红通通，心中一片酸软，柔声将小孩儿哄好，让他去请阿爷来。
张宝志闻言立刻点头，很快朝张家跑去，片刻功夫，对方便将张德全请了过来，张家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趁此间隙，张晓钰将男人拉回身边，又将杜巧巧往后塞了塞，他们三人退后几步，站在她开始停留的空地。
远远瞧去，他们三人与一大群村人两相相立，如同对峙。
原身从前胡搅蛮缠，骄纵妄为是出了名的，所以听她要去请张德全，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只有杜德财和秦氏气得够呛，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男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站定后忽然上前一步，挡在她与杜巧巧身前，将杜家夫妇的眼神彻底隔绝。
张晓钰看了眼他灰扑扑的后背，默默决定之后一定对他好一点。
张德全走来时，村人立刻为他分开一条路，张宝志已迫不及待跑回张晓钰身边，紧张兮兮地盯着自家阿爷。
事实上，张德全此时的脸色称得上非常难看。
“你又在胡闹什么，赶紧给我过来！”甫一打照面，他立刻朝张晓钰大声呵斥道。
张晓钰却像没看见他的怒气，径直道：“阿爷莫不是忘了，咱们村里还有许多未娶未嫁之人，若传出这等腌臜事，今后哪个女娘敢嫁过来？便是那些出了阁的娘子，又该如何自处？难道要她们告诉夫家，那个将清清白白的小娘卖到妓馆的村子，就是她们的娘家？”
此一言既出，不仅张德全愣住，周围人皆是一震。
之前还能当个看客，不过是因为不牵涉自家，杜老六卖儿卖女，其实与他们关系都不大，但今日杜巧巧闹这一出，这事根本瞒不住，很快便会传遍十里八乡，别村的人会怎么看他们？
张晓钰一语惊醒这些试图和稀泥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