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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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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有人期期艾艾地朝张德全建议：“里正，不若还是与杜老六好好说说，万不能因他们一家，坏了咱们阖村老少爷儿们的姻缘那。”
“就是就是，一个小娘子，找户人家嫁了便是，照样也有聘礼拿，何必非要卖到窑子去，这夫妻俩眼皮子忒浅，落入那等脏污地，小娘子生死都不归他们管了，以后想要帮衬娘家一二都不行，且下头还有两个小的，难道以后不准备昏嫁了？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
张晓钰要的可不是这种结果，她语气生硬道：“这位大叔说的轻巧，合着不是自家女娘不心疼，杜家夫妇蛇蝎心肠，如此对待巧巧，莫非还指望她以德报怨？”
那人被她怼的脸红脖子粗，怒目而视，张德全只觉今日的孙女像是换了个人，既不是他们从前知道的那个骄纵之人，也不是摔伤后沉默乖顺的那个人，但对方这样明目张胆地不尊长辈，却让他隐隐有被冒犯之感。
“闭嘴，张小玉，我再说一次，马上滚回家里，这里还轮不到你插手！”
张晓钰紧紧抿着唇，满脸写着不甘，待要继续分辨，却被巧巧阻止。
她越过张晓钰，站到人群最前，向张德全缓缓行了个礼，深吸一口气，道：“里正大人，请您别怪小玉阿姊，要不是她，巧巧现下已是白骨一具，”她凄然一笑，泪光盈盈，缓缓扫过对面人群，“巧巧既已说出那等大逆不道之话，便已做好被世人不容的准备，可我只是想要活下去，何错之有？”
这一问，直将那些方才还在谴责的人问得哑口无言。
张德全冷哼一声，显然并未被说动，“照你这么说，何人但凡有点不顺心，便要闹得人尽皆知，不顾礼义廉耻，不顾生恩养恩，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若是如此，要我这个里正又有何用？”
杜巧巧脸颊变得苍白，她的勇气正像破风的口袋，渐渐泄出，她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一张张本该熟悉的脸孔仿佛忽然长出青面獠牙，就那么冷冷地审视着她。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掌心忽然被轻轻握住，属于女子特有的温软贴上来，烫的她一个激灵。
她转头，张晓钰正担忧地望过来。
杜巧巧回神，冲她轻轻摇头，满眼的苦涩。
反观杜德财和秦氏，听清村人言语后，立刻变了脸色，对啊，他们怎么忘了，这买卖便是一锤子的事，以后人可就和他们毫无干系了，还有杜小娘和杜小郎君，那可是他们亲生的宝贝疙瘩！
若是为着小贱/人的事耽误了两个孩子，他们便是打死她也无济于事，都怪那个老虔婆，明里暗里一直怂恿他们将人卖进园子，竟未提起这茬！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魂未定，偏偏自私透顶，不愿承认是自己见钱眼开，反而埋怨牙行的牙人。
既然开始动摇，何不顺水推舟，卖里正一个面子？听对方所言，分明是站在他们这边。
秦氏杵了杵杜德财的胳膊，给他使了个眼色，不愧是一丘之貉，对方很快明白她的意思，立刻走上前，朝张德全打摆作揖，苦哈哈道：“还请里正大人明鉴，都是这丫头片子胡说八道，我与内子从未想过将她卖与妓馆，也不知她发什么疯竟污蔑爹娘，还要与我们断绝关系......”说着假惺惺地抹了把眼睛，“我和娘子将她拉扯成人颇为不易，眼看要及笄，这是翅膀硬了，反过来血口喷人，忘恩负义，还——招来外人威胁于我们，实在令我夫妻二人心寒至极！”
张晓钰险些被这番话气笑。
真是人至贱则无敌，他杜家又不是第一天来文水村，谁不知他们夫妻俩是什么德行，也好意思在这里睁眼说瞎话！
村里人显然也有看不下去的，特别是他那副假模假样的做派，简直令人作呕。
这还没完，他刚“表演”完，秦氏朝杜巧巧身上打量一圈，眼珠一转，忽然站出来道：“乡亲们平日恐多有误解，以为我......虐待小娘，可我若真是那等心狠之人，又怎会裁棉布衣为她做裙裳？”言罢，用手绢揩了揩干巴巴的眼角。
众人听她一说，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到杜巧巧身上。
虽然大半个月下来，她身上衣裙脏污，但也能看出是一件细棉布做的裙裳，外头套着件夹袄，正是张晓钰当初留下的那件。
张晓钰听完这番话，只觉自己马上要变身“河豚”，这一番胡搅蛮缠，生生将局面转向很不利她们的一方。
她正要将话题拉回，杜巧巧突然轻轻笑了一下，这一声太过突兀，人群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我的好母亲，您没有认出这件裙子吗？”她如是反问。
秦氏装腔作势的手一顿，狐疑地看过来。
杜巧巧一直表现得很顺从，便是说出大逆不道之言时，也是一种隐忍克制的低姿态，但此刻，她的逆鳞像被瞬间触发，她直直盯着秦氏，眼中好似燃起一团火。
“但我不会忘记，您嫁进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烧掉我阿娘所有东西，您说她晦气，说她脏得很，说她的物件都该丢到火里烧得一干二净才好，唯有她视若珍宝的一根银簪和一件白色棉布裙，您‘勉为其难’地留了下来，后来您把裙子丢了，我偷偷拾回，发现早已脏污破损，我......我好不容易浆洗干净，缝补完整，怎么就成了您给我的呢？”她怆然喝问道。
张晓钰怎么也想不到，这件她自尽时穿在身上的裙子，还有如此渊源，望着她竭力睁大，明明通红却不肯落泪的眼睛，张晓钰如鲠在喉，酸涩难咽。
“巧巧......”
“我就算去死，也要穿着我阿娘的衣衫干干净净去见她！”
异变就在刹那间发生，张晓钰眼睁睁看着，杜巧巧喊完这句话后，猛地前向冲去，一头撞在杜家门柱上！
“巧巧！！”
张晓钰惊慌地跑到她身边，看她顺着门扉软软倒下，额头上一片血肉模糊，眼泪不知不觉落下来，手足无措，竟不敢去碰她，“你怎么这么傻呀，这么傻呀......”
她哭得泪眼模糊，杜巧巧缓缓抬手，冲她温和地笑，张晓钰赶紧抓住她的手，下一秒，对方的手无力地垂下去——
“巧巧！！”
不只是张晓钰，在场的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王氏早前一直跟在张德全身后，担忧地目光从始至终落在张晓钰身上，眼下，也是第一个快步走到她们身边的人。
她按了下巧巧的人中，眉头紧皱的模样竟让人有几分安心。
张晓钰泪眼迷蒙地看着她，出声的嗓音带着细微的颤抖，“阿娘......”
“玉儿快去将葛行医叫来，快！”
张晓钰意识到什么，眼中划过一抹亮色，接着用袖子狠狠擦去泪水，转身往行脚大夫的小院狂奔。
待将人请回时，巧巧已被安置在墙根，杜德财夫妇脸色难看地立于门前，将门堵得严严实实。
村人讪讪地聚在周围，王氏并张宝志还有那个男人站在最里面，张晓钰只来得及扫过他们一眼，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她心中一咯噔，又拽了把老行医，“您快瞧瞧她！”
葛行医这一路走的吃力，看到病人时脸色一肃，也不顾还在喘息不止，蹲下身去看人，张晓钰连把一下巧巧脉的勇气都无，眼睛死死盯着他动作。
不知过去多久，葛行医抬首，缓缓摇头，张晓钰只觉心沉沉落下，如坠入无边地狱。
她呆呆地跪坐在巧巧身边，目无焦距，心里想的却是，若她没出这个馊主意，巧巧是不是就不会死？
“咳咳，行了，都别围着了，该干嘛干嘛去。”许久，张德全开口发话，众人面面相觑，嘀咕两句渐渐散去。
张晓钰像个泥塑一样僵在那里，张德全便冲杜德财夫妇道：“将人带回去，好生安葬吧。”
秦氏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不等他们开口，张晓钰忽然抢白道：“不！我要带巧巧走，巧巧已经同他们断绝了关系，不再是杜家人了。”
杜德财生怕人死在家里触霉头，这下也不装了，“对对，这小白眼——小丫头片子不愿做我杜家女儿，我也不稀罕，你若是要带她走，尽管去！”
张晓钰缓缓直身，面无表情地盯着张德全，“阿爷这次可听清楚了，他们承认同巧巧划清界限，以后巧巧是人是鬼，都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张德全咬咬后槽牙，哪里听不出来，这气分明是冲他发的。
另一边，杜德财飞快点头，生怕晚一点，这人就会抬回自个家，别的不说，买床破草席子还要二十文钱呢！
人家父母都点了头，张德全还能如何，他重重冷哼一声，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张晓钰顿时垮下来，悲戚再次如洪水般倾泻而出，将她淹没。
她看着杜巧巧了无生气的身体，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
“行了，别哭了，过来搭把手。”
张晓钰蓦然一愣，怀疑自己出现幻听。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