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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斯人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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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给我唱首歌吗。“
“我不会唱歌。”
“近水多人家,流水携落花,洒米喂鹅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难听。”
2015年三月底,萧望刚找到太爷爷留下的东西,就得到消息,父亲住院了。于是他匆匆地告别了栾川的小朋友,踏上回家之路。
回到苏州之后,又是忙着货物出手,又是忙着公司的事,又是忙着照顾父亲,真的是忙得不可开交,等他闲下来,已经是大半年以后了。
他想起来他的这位小朋友从来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而他也并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李樰雁没有手机,唯一的和外界的联系方式是一台座机。
萧望翻遍了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司机的联系方式,是当时他带罗奶奶去市里看病时联系的司机。
他打电话过去,确认身份,然后加了司机的微信,给司机转了笔账,托司机代他去看看他的小朋友。
两天后,司机回来信息,说那家旅社已经倒闭了,现在一楼到三楼的房子都被出租出去给人领孩子上学了。
司机没有秉着“无功不受禄”的态度把钱退回来,萧望也没有索要。
过了两天,萧望又托司机跑车跑到镇子时帮他打听一下李樰雁去哪了。
那天晚上,司机告诉萧望,李樰雁走了。
萧望问去哪了。
司机说走了就是走了,你不明白吗,还能去哪。
萧望不知道是不是他理解的那样,他没有多想,也不愿意多想。
又过了两个月,年关将近,萧望有了段完整的假期。他想了想,出去旅游一趟吧。
他去了洛阳。好吧,是去看看他的小朋友,顺便旅个游。
他到镇子那天天气极好,暖阳当空,路南边的窗户闪着碎光,没有刮风,住户门前的广玉兰枝稳叶静地立着晒太阳,远处的山也显出几分苍翠。
萧望没有去旅社,直接进了一旁的伊兰餐馆。他跟老板娘打招呼,老板娘惊喜而热情地招待他。
萧望问起李樰雁,老板娘的表情瞬间变了。
老板娘试探性的问:“你不知道?”
萧望心嗝咚一下。
老板娘把一切都告诉了萧望。四月中旬,李樰雁的奶奶掉到她女儿家附近的塘里淹死了。七月份,李雪砚参加了中考,考得不错,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但她并没有去上。她老爸前两年在一个小贷公司给人放高利贷,14年的时候小贷公司出事了,资金流通不畅。她老爸把身边很多亲戚朋友的钱都放进去存着想滚利息,结果还不上了,于是以出去要债为由卷铺盖跑了。她老妈在家里忍受了半年债主的上门催债,最终回了娘家,现在已经再嫁到外地去了。他老爸欠着家里亲戚的钱还不上,跟亲戚们的关系都闹僵了,亲戚们也不愿意管李樰雁,只是偶尔送点米送点菜来意思一下。李樰雁的生活全赖看着旅店收点住宿费,她若去城里上学,撂下旅社不管,就没有了经济来源。八月份的时候,她养的一只小兔子被附近人家养的狗咬死了。第二天,李樰雁就在家中的香椿树上上吊自杀了。
萧望如遭雷劈,他不记得自己是以什么样的神情听完老板娘的话,不记得他是怎样拦了一辆车就出镇子,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后来萧望经常做梦,梦见高高的香椿树上挂着个小小的人,小人儿向下的脚尖,点着颓败的栀子花。
这个小小的人,踩着孟夏的栀子花,顺着高耸的香椿树,到达了天堂。她的脚底,只有栀子花的余香,不染一丝人间黄土。
萧望在很多次深夜梦回时问过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多做点。但是,他能做什么?他像是赴了场山河宴,他食物山野,饮溪河,看雁飞。但雁飞过,没有在天空中留下一丝痕迹。这场宴,让他心有余悸了一生。
他也经常想起一段话,“我们两家是世交,中间因为种种原因断了一段时间的联系,这并不妨碍我们这一代再续起来。以后我就算是你的哥哥了,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
这段话,他不记得自己讲没讲,好像他在分别的那天讲了,又好像他那天讲的不是这段话。
后来,不知道是李樰雁走的第几年,三年还是四年,萧望才突然意识到,那时,对于李樰雁来说,他是唯一一个能够拯救她的人。但是他只是在她的棺木外面眼看着棺盖一点点掩上,后知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