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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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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子在一阵清风后扬起,殷言新躲到江予舟身后,接着才传来影片中女主角尖利的叫喊。
“言新——”
江予舟的手覆上殷言新的肩胛,只摸到硌手的骨头,他轻轻摩挲,低头问:
“看见什么了?”
殷言新粗喘着气,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太胆小了,只是意外巧合的动静,就能把自己吓得魂不附体,竟然就这么直接躲到江予舟身后去。
殷言新受惊吓的样子实在太过可怜,于是文浩和成若山循着他刚才闪躲的方向去找。
最后走到尽头,文浩上前刚掀开窗帘,就扑进来一只硕大的飞蛾,直往自己的天灵盖冲,他自己也吓得够呛。
“天儿都还没热起来,”
电影才过半,外面已经漆黑一片,文浩将蛾子扔了出去就赶紧关窗,手上都是银灰色的粉末,黏黏的,
“怎么晚上就有这家伙了?”
“不知道啊?还是言新眼尖,难怪被吓到。”
成若山哄了哄自己的心脏,长舒一口气,
“可吓死我了!”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可一旦从电影原本紧张刺激的氛围里抽身出来,再想全须全尾地融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文浩手贴上继续键,须臾又犹豫了:
“那还要看吗?”
殷言新不想因此坏了大家的兴致,刚要开口,江予舟却拦着人摇头道:
“不看了。”
“不看了么?”
殷言新没听明白。
这一来一回的言语动作文浩却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他重新打开灯,墙上的壁钟显示已经八点了。
“那下次再来我家玩儿吧,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文浩掏出手机给陈叔打电话,
“我让司机开车送你们回去!”
“是有点晚了。”
成若山也在一旁应和,今天他见的世面已经够多了,眼下心满意足,欣然接受文浩的提议:
“今天沾寿星的光,坐一回豪车!”
不过文浩的家离他们住的合院还是有些远,等车子真正停在巷子口,几乎都要奔九点了。
“谢谢陈叔!”
三人向陈叔道过别,跨进熟悉的门槛,成若山已经哈欠连天。
“我先回去睡了!”
江予舟和殷言新点点头,眼看着成若山进门去。
“不早了,”
然后江予舟才回头叮嘱起殷言新,
“回去就睡吧。”
刚才的歉意一直持续到现在,此刻殷言新的耳朵摸着还有些烫,他用了很小的音节去回应,接着转身就要回屋。
“言新?”
殷言新转过头,不确定江予舟还想说什么。
“没事,快回去吧。”
月悬高空,夜风扫着院子里的花瓣,将它们漩成一团接一团,然后再恶作剧般地一气儿吹散,搅得人难以安眠。
“!”
窗外的风不知道刮了多久,忽然殷言新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抽离,清醒的瞬间梦境的经历烟消云散——但那种恐惧的感觉却始终萦绕心头。
月色透过纱帐,睡前殷言新特地没拉厚重的遮光帘,他一抬眼就能看见床头柜上静静躺着的手机。
冰凉的月色在些许磨损的金属外壳表面打下一个耀眼的光点,他摁开锁键——
已经两点了。
这个时间有点尴尬,已入眠的人酣睡正香甜,还睁眼的就觉得长夜漫漫难消解。
要不要给江予舟发信息?
殷言新没来由地想,但转瞬他又抓着手机犯愁,怕自己发了没人回,等到第二天江予舟再问起来岂不是麻烦?
可是不发吧——殷言新有自知之明,他怕是忍不住。
犹犹豫豫半晌,墙角的衣柜突然发出裂缝的脆响——
如影片密室的木门般异曲同工。
那瞬间殷言新后背一僵,片刻之后才敢掰过脑袋去探查声音来源处的究竟。
轻缓的呼吸和如擂的心跳在崩溃的边界维持诡异的动态平衡,但是殷言新在黑暗中仔仔细细找了将近一分钟——
什么都没有。
殷言新知道这是自己的想象力在包容万象的黑夜里作祟,这时候他最应该做的其实只是催眠自己——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所谓的鬼魂一说。
可思绪随心而动,全然不受大脑中枢控制。又过了大概五分钟,殷言新终于忍无可忍,于是他打开短信界面——
[睡了吗?]
急匆匆的短信发出去了才有时间后悔,殷言新睁着眼睛,任蓝色的光线充斥着疲惫的眼眶。
两分钟过去,三分钟——
[睡不着?]
失望在漫长的等待中即将占据上风,意料之外的震动又将殷言新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嗯]
[到现在一直没合眼?]
第二句几乎叠着殷言新的消息,回得明显快了很多,但殷言新就停在了这一句无法进行下去。
其实即使江予舟回了短信也没什么用,不过就是拉着本可以安眠的人陪自己苦熬——
然后明早收获两对新鲜出炉的黑眼圈。
[我害怕…]
[我再试试…]
矩形线框里的字删完又添,就这么无止尽地循环往复,殷言新越打越觉得自己像是独守空房的寂寞之人,字里行间有意无意地邀请着江予舟——
你来吧——
[你睡吧]
最后殷言新还是换掉了痴心妄想的字眼,给毫无缘由的对话画上简短的句号——这夜还得自己熬才不会觉得心有愧疚。
对面没有再接着发消息。
以前早上没睡醒的时候,殷言新偶尔心软,也会回复别人发来的要紧信息。
那种被睡意纠缠无法脱困的感觉他深有体会,有时候明明还打着字,眼睛就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闭上了,结果悬在半空的手机失去支撑砸在鼻梁上——
疼得他直打滚儿。
想到这儿殷言新眉头一皱,下意识希望江予舟不会像自己那样倒霉,本来可以好好睡回去,却被手机砸出个大包。
噔噔噔——
床上的殷言新一边担心江予舟,一边鼓起勇气重新酝酿睡意,可那绵羊还没数出五六七,忽然玻璃窗外传来很轻的敲击。
殷言新当即停下所有正在运行的零件,侧耳专注去听那动静。又是连着的三声——像是谁用指甲盖儿在扣玻璃面。
刹那殷言新就想到那个晚上。
寝室里床铺间没有实墙玻璃作为隔断,江予舟轻而易举就能近他的身。
这样的事做多了这人就越发轻车熟路,殷言新猛地下床一掀帘子——果真江予舟的脸就出现在殷言新面前。
寂静的深夜原本注定是冷酷而没有色彩的,天外溶溶月色是长夜唯一的温暖,此刻它照在江予舟的侧脸,再从这双清澈的眼睛传递到房间里的殷言新眸中。
惊喜之后殷言新眼底明显有些慌乱,他连忙推开铝合金的玻璃窗,
“你怎么过来了!?”
江予舟身上只有一件白色背心,下面的灰色裤衩一角还有个不太明显的破洞——是他初中起就穿惯了的睡衣。
“拉我一把!”
他没回答殷言新,只是伸手去扒窗框,踩着窗下的花架就要上来。
殷言新难以克制地牵起嘴角,顺着江予舟的着力点去拽他的胳膊。江予舟轻巧地踩两下,随后纵身一跃,仿佛从天而降,落在殷言新卧室的窗前。
“大半夜的怎么过来了?”
江予舟的阴影打在殷言新的泛白的嘴唇上,对这人的明知故问付诸一笑,只是拉起那微凉的手去床边。
“我晚上洗过澡了。”
上床的前一刻,江予舟转过头,正经得莫名其妙:
“能上你床吗?”
大概是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回到家里,殷言新卧室纤尘不染的状态刺激了大条神经,江予舟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仓促。
窗户已经严丝合缝地关上,白色纱帘重新笼罩起房间里的人。殷言新嘴唇翕张,在若有似无的月色下很小幅度地点头。
在这之前江予舟已经抱着殷言新睡了将近一个月,年节之后重新开学,殷言新也遗憾地没有再失眠,他一度以为这样的情况不会再出现了。
不过今夜不同往日——
江予舟从家里偷偷溜出来,更深露重,滚烫的体温被夜风吹散了些,贴上殷言新的后心时几乎没有明显的温差触感。
难得小火炉也有熄火的一天,还得依偎殷言新这干瘪的柴火才又渐渐温热起来。
怀抱渐渐熟悉起来,殷言新更加没了睡意,全副身心都放在后背坚实可靠的胸膛间。
江予舟的呼吸清浅,两只手绕过殷言新腰间,老实地搭在身前,就跟他这个人一样,总是竭尽所能地收敛自己的锋芒。
又一次前胸与后背交叠,殷言新的脸颊仿佛被绒毛温柔地扫过。
他心尖上最后一点坚硬的雪也开始慢慢消融。
殷言新忍不住翻了个身。
辗转的动作并不大,江予舟闭着眼,默契地给予殷言新最大的发挥空间,等人再度安静下来,窝进江予舟怀里寻了个自认为最安全的姿势——
江予舟突然一下一下地拍起殷言新的后背。
“不怕——”
逼仄的空间,殷言新睫毛微颤,呼出去的热气撞上江予舟的脖颈,最后又尽数扑回自己的脸上。
风起花落,窗外的云好像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