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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顾卿浔后来成了京城的一个无名无姓的流浪汉,饥寒交迫。

      世言淮南王府戒备堪比大内皇宫,府中兵马可敌皇宫禁卫军,淮南王猖獗,在那庙堂之上,独揽大权,皇帝难以压制其权势。

      有人告诉他,他这一身好武艺,若能为淮南效力,将来必成一番丰功伟绩,说少年人一身好本事,切不可埋没了。

      他却总是在听了这话后,沉默不语。

      曾经路过征兵处时,他也想过自己的一身本领应为自己讨个好饭碗,可朝□□败,奸臣把政,纵使本领再多又如何?

      良将配明主,宝马配英雄。

      多年后,当他再次回顾往事种种,总觉得天意弄人,仿佛一双无形大手,誓要将他推往那权贵之路。

      他记得,那天是有人撺掇他去偷淮南王府的金银,他不愿干这耻人的勾当,那人却央求他,软磨硬泡了许久,说他实在没法了,自己已是无力供养生病的母亲,求他帮下这忙,大恩永世难忘。

      愣神之间,是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对身葬怨苦火海的父母,于是一咬牙,才答应了他。

      当夜他踏过淮南王府的琉璃屋檐,寻到了账房处,掀开房瓦,那屋中有人,点着鎏金长信宫灯,灯华烨烨,他看清了那屋中二人,似正在谈话。

      他候在室外屋顶上,等那二人离去。

      那二人话间有诸多词汇传入他耳中,他听见有一人道:“昨日陛下差了几个人过来查过了府中账务,王爷……陛下怕是……”

      只听那位身着狐裘黑领,玉冠束发的男子轻嗤一声,语气多有狂妄:“便是查了又如何?那皇帝又能奈我何?”

      “陛下自从昔年那批徐州难民之事,便逐日对王爷多有防范,只怕是皇帝……有那份心思了。”

      男子未有多言,反倒是那位老先生见他不答话,继而道:“老奴在这王府十多载,承蒙老王爷看顾,方得以在这府中谋得半个小职养老,这些年不是不知王爷雄心,只是……当年那事,实在是王爷操之过急,让陛下瞧清了……”

      男子冷哼,抢了话:“胡叔莫不是糊涂了,昔年分明是那群难民拖累朝廷,朝廷不堪重负,如若不除,国库便当真是供奉不起了!”

      老先生却是一个正道人,哀哀叹了一口气,道:“可若是王爷能将那笔拨给难民的钱款……”

      “好了!”男子最终不耐呵斥,“时辰不早了,您该休息了。”

      灯,在那一刹那熄灭。

      他呆立在那屋檐之上,冷风直“呼呼”地往衣领里灌,那风吹得他的脑袋直疼,疼得钻进了脑袋里,狠狠地拉扯着那一根筋弦。

      那一夜,他坐在淮南王府的上空许久,次日天将启明时,他空手而归,那人见他未曾得手,便哀叹一口气:“也罢,为难你了。”

      顿了顿又道:“过几日便是上元花灯节,节下城中必然喜庆,你……若是不忍,便……”

      他目光虚无,望着那城外的方向,不知思绪:“不必,我初来京都,还不曾见识过京都节下繁华。”

      他确不曾见过这京都节下是哪般模样,却有幸听得,每年的上元节,踏月观灯迎紫姑,鸣鼓聚戏亲朋游。

      周朝乃文化之都,年年都有戴兽面上街之人,天下群英汇聚,每年仙游之人于江湖于庙堂皆是有头有脸之人,儒士剑客会面,也是另外一番风雅。

      那一日的长安街灯火通明,而去年此时,京郊之外,尸骨遍地,还有一把大火未曾燃尽。

      他听闻淮南王府大肆庆祝,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繁华大道之上,人头攒动时,他抬头,瞧见自淮南王府升起的绚丽烟火,瞧见那个当权者在城中高楼上清贵而立,旁侧的王妃小腹微隆,雍容闲雅。

      他人其乐融融,我自孤苦飘零。这世道,哪还有公平可言?

      荒唐至极。

      他眼中蓄起层层晦涩,如同一把举起的凛凛寒刀,要直往淮南而去。

      那夜,他再入淮南王府,偷取了那府中的明珠,砸了府中尽数珠宝,将王府书房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烈火随风直窜,舔舐着淮南王府的墙壁与屋舍,像极了去年时,那把烧尽难民的野焰。

      他举着火把,肆意放言:“世间道理,竟不如淮南二字,可笑,可笑!”

      胸腔在畅快过后,浮起一股无望而飘渺的空洞。

      就是那一夜,他惊动了府兵,府兵气得将他一路追捕,他混在人群中躲逃,将整个京左街搞得一团糟糕。

      他躲藏于人群之中,却回过头,只一眼,便瞧见了她。

      上元花灯时,原是她难得出宫一趟,她站在扬州铺子底下,侍女在身后的铺子里同掌柜结着账。

      他微微凝滞,在转身逃跑之际勾到了一侧巨大的重叠花灯塔,花灯随之而下悉数落进了护城河中,花架子碰到了岸边烛火,烛火点燃了灯塔灯芯,“轰”地一声——河中烽火,千灯繁华。

      男男女女皆是手忙脚乱,他却身形微移,一盏荷花纸灯,一颗青色莲蕊,静静盛开至她的眼前。

      他吊儿郎当地笑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她错愕地看着他,俊朗的二九年纪的少年,粗布褐衣却是清隽眉目英朗轮廓。

      饶是她年少老成,此刻也被他弄得半晌说不出话。

      只静静抬眼,与他隔了一盏花灯相望。

      她腰间是民间罕有的玉佩,他只一眼便认出那是宫中之物,于是将盛了明珠的莲花放进她的手里,道:“这是宫中的好宝贝,姑娘既然是宫中人,便请姑娘归还吧。”

      他时常听闻,东宫储君有位阿姐,封号唤“常宁公主”。

      原来是,公主殿下。

      她还没有回过神,远处的禁卫军再一次杀了过来,他轻身一跃跳上了房瓦,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黑夜里。

      她低头去瞧怀中之物,果然见那灯蕊之上放了一颗西域明珠,明珠泛着幽青而柔和的光芒。

      少年人的谐谑声色犹在耳侧。

      她抬首,看着他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几日后,他在城外的破庙中再次见到了她。

      他彼时正闲闲躺在破烂杂草堆里,见来了人,只懒散开了半只眼,却瞥见一道轻纱罗裙,金丝绣鞋。

      她与这破败之地格格不入。

      见了他,微微颔首,开口便是:“你这么好的身手,该是过得很好,又为何住在这破庙里委曲求全?”

      他缓缓睁全了眼。

      见他不语,她转言而道:“你与淮南之仇,当真能放得下?”

      晦暗不明的黑夜之中,他的一双眼睛沉静如水,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既找得到自己,那也定然是将他查了个通透。

      他漫不经心地抛玩着野果子,良久,方才道:“这是何意?”

      她莞尔:“我当年路过青州,曾听闻当地稚童有这样一段话广为流传——‘邺有浮云善蔽眸,汝霖不复当年志’,你可知,这话为何意?”

      他怎会不知?

      汝霖何人?

      乃是他幼时常如雷贯耳的宗泽将军,是名震大周的将才,如今却已是那将军府邸的一名废人。

      “这世间少年济济,胆敢只身闯入淮南王府来去自如之人,却寥寥数几……”

      她缓缓道,忽然叹息:“徐州清河一事,始终是我心头难以挣脱的业障,淮南之流猖獗,叫多少无辜百姓受苦受难?顾卿浔,你既为清河县人,来到我身边,便是上天予我的莫大宽慈,若我许你前程荣华,你又可愿跟随于我?”

      他永远记得,在她说完了那话后,他抬头看着她,姑娘梅花披风,茕茕如眉梢风雪。

      心中渐渐开朗。

      仿佛就是从那一刻起,一切都有了答案。

      而后来的一切,都将从那一刻开始。

      他看着她勾唇一笑,说:“草民顾氏,愿一生追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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