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皇帝寿宴之上,顾卿浔见到了那位传闻里的宗泽将军。
很小的时候,关于这位将军的传言,便是他征战四方,敌首纷纷畏惧之言,而如今,更多的却是他被困世俗,失意朝政之言。
君坐正堂,他的旁侧便是宗泽,远远瞧见有一人朝服冠首,他还未待及起身见礼,宗泽便先作揖开了口:“这位便是大司马?”
他肃然起敬,回礼道:“宗泽将军,早有耳闻。”
却见宗泽惶然一笑:“下官身后一堆破烂之事,倒是叫大司马污了耳。”
他微怔之下,对方却已飘然入席。他侧目而去,宗泽为自己斟上了一杯玉酿,似是沉浸酒香,神态若凡,恍若隔世之人。
这般的人,既已失意,大可解甲归田不理时政,而今却依然愿委身帝王朝堂下,其中因果,何人不知?
无非不是等着有朝一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他敛眉,归位。
对座淮南王抬袖饮下一口酒,目色复杂。
帝王临筵,席下肃然,一番叩拜后,便是歌舞起升。他在那红绸歌姬之中瞧见了练锦华裳雀钗于飞的她,正是惑然间,身后便有臣子窃窃私语:“今日这宴,怎的常宁公主也来了?”
“常宁公主可是今日不同往昔了,背靠大司马,连皇帝与淮南王都得敬着三分。”
他略顿,还来不及细细思索其中的微妙,便见有一白衣美人飞仙而至,玲珑水袖,柔软腰际,踏歌而起,莲步交错瞬移旋转,伴有淡淡女子香,缭乱了他的眼眸。
常宁安然于座,在众臣皆纷纷赞叹这女子之舞时,不曾抬眉,更是不曾有过丝毫动容。
一曲舞毕,琴音绕梁,正是众臣回味之际,淮南王凛然出列,与殿中央跪拜叩首:“微臣夫人家中小妹斛娅,今日献上一曲羌舞,贺陛下寿与天齐!”
言毕,便见方才那绝世舞姬盈盈闪进殿来,皇帝碍着淮南王的面子,自是多多夸奖了一番那女子,只是淮南王醉翁之意不在酒,竟是套了皇帝的话,强行索要了一个恩赐。
皇帝气挤却无奈,转眼看那女子,问其想要何种恩赐,那女子却其色赧赧:“小女多年前曾有幸听闻大司马……”
话未多说,却已明了,他于席间抬头,正见常宁目光扫来,怀疑、猜测、失望悉数向他砸来,他唇间翕动,她却极快回避,再次垂下了眼帘。
他强笑一声,起身出列席:“陛下,只怕是难……”
“陛下!”
淮南王一声高呼,满堂皆醒,只见淮南王直脊挺背,竟是朝着皇帝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陛下,今日喜庆,臣有一事要明。”
皇帝笑道:“讲。”
“臣与常宁公主两情相悦已久,趁着这般喜头,特请皇上赐婚。”
那一瞬间,便犹如沁凉的冷水将他从头到脚淋湿,身后是常宁拍案而起张皇失措的声音:“你胡说,你……”
皇帝大笑一声,像是为了掩饰,直盖过她的声音:“既如此,当是好事!”
言既出,又是一片看好之声。
世人疯癫,重华未明。
他怔然间,恍若听见淮南王俯身与他低语,你与常宁,骗得本王好惨!
广袖下一双拳头陡然紧握,他回首望去,对上了淮南王阴冷的笑意,他忽然之间便寒至心底。
便是此刻才惊觉,淮南行事虽令人不齿,但却是最叫人畅快随意。而他守着帝王枷锁不敢反抗,便只能忍受命运为他人所安排。
淮南王这一招,算准了他的克己守礼,也利用了常宁对他的疑心。
他顿然而笑。
是为这愚臣小人所叹,更是为这可笑王朝悲鸣。
斛娅于皇帝婚敕下来后的第二日便入住了将军府。
府中管事自是好生安顿,时日长了,便总是听闻这位小姐虽养尊处优,脾性却是极好,待下人亲和,府中不少仆人十分喜爱她。
而当身侧副手提及此,他向来只言斛娅为淮南王之流该是多加提防。唯一一次例外,是他问副手:“她是否,并非全然信我?”
副手怔忪,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他却转首不再言他。
暗牖挂冰轮,庭中泄月华。
到了夜里他辗转难眠,耳畔时而便会有战马嘶鸣铁剑霖霖之音,他正欲起身之际,却听屋檐之上有轻微响动,他警觉起身,还未点上烛火,那刀尖寒芒便直直向他而来。
那人不知是谁,身手却极好,两相交锋竟是不相上下,他手无寸铁,被逼得连连直退,他微微笑道:“阁下可是淮南王府之人?”
那人不回答,却是再次持剑而来。
他不及躲避,便见一道白影突然闪过眼前,回过神,才发觉是斛娅挡在了自己面前。
府中已见火光,有人大声呼喊“抓刺客”,那人转身逃走,他本欲趁势而去,谁知斛娅却瘫软在自己怀里。
他低头一看,她的手臂上赫然是一道伤口。
将军府灯火通明,斛娅一直哭个不停,他没哄过女孩子,便守在她的身侧安慰,斛娅告诉他,女孩子身上留了疤,总归是不好的。
斛娅见他不言,轻轻晃了晃他的臂膊,听他怯生生地问道:“斛娅自知,将军不喜斛娅,敢问将军,将军中意之人,可是常宁公主?”
他欲扯开斛娅的手就那样顿住。
初见时心怀苍生,再见却清冽出尘的女子,仿若从未惧怕过刀枪暗箭,便是受了伤也会轻风云淡地笑着说上一句“无妨”。
这样的人,一面信任着他,又一面忌惮着他。
实在可笑,即便如此,他竟也还惦念着她。
斛娅话里的试探意他自然是听进了耳,他敛了眼中神色,转而笑道:“你又是从哪里听得来的胡话?”
斛娅笑,突然便扑进了他的怀里,他微怔,下意识推开她,转过了身,一晃眼,却见那门边拐角处一抹转瞬即逝的锦袍绣花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