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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情缘(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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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与宫女若无其事的往前走,胡一和齐光像被施了法术般,站在原地看着彼此,一动不动。
胡一率先被脚下的颤抖震得回过神,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这才抱着筝向前走去,走到原先站立位置,问道:“大学士,还有何事?”
“嗯?”齐光明显愣了一下,看着胡一,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大学士?”胡一见齐光许久未回话,便是那一抬头,胡一将齐光眼底的温柔看了个遍。
似水,却在胡一心间不断挑起波澜;似风,却未将胡一心中的爱慕之意吹散,反而愈发加深。
“咳……”齐光被胡一这突然的抬头吓了一跳,“无妨,无妨,这……便是叫你加紧练习罢。”
胡一似乎是对这回答失望万分,眼眸底的伤心亦被齐光收了去,齐光心觉可爱万分,便一步一步地从台阶上走下,满带笑意的看着胡一低下的脑袋,说道:“怎得,小姐为何如此失望?”
“未曾。”胡一后退两步,“小女听令,回去必当加紧练习,定不出错。”
齐光看出来了,胡一在耍小女孩脾性,扭捏的样子令齐光更觉可爱,愈发想上前抱住胡一。
“如此便甚好。”齐光走上前两步,“那便劳烦小姐了。”
齐光站立,俯身,到刚好能平视胡一双眼的高度,胡一听这话,便知这是齐光在挑逗自己。哪里有官员会对一个地方上来的人称“劳烦”?胡一惊讶的抬头看向齐光,却不知齐光早已盯着自己看了许久,怀中的筝就快要深深嵌进胡一的身体了。
齐光将这些尽收眼底,齐光看着胡一红彤彤的面庞,虽还想继续看着,想就这样一直看着,直到日暮斜阳,却也深知这是在深宫之中,分寸定是要掌握。
“胡小姐,可便去。”
“喏。”胡一低身,转头一路小跑出了这大殿的门。
齐光转身,嘴角的笑容尚未收敛,便看见站在宝座后的太子。
“何如?”太子居高临下的看着齐光。
“殿……殿下?!”
齐光双腿忍不住的颤抖,沉闷一声声响,齐光跪在冰凉的木地板之上,后背不断涌出的汗珠,颤抖的声音,低垂的脑袋,脑子里的空白占据了他身体的大多数,僵硬着、抖动着,他嘴巴里吐出的,只有那句:“殿下饶命,臣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齐光,瞧着场景,莫不是,钦慕于她?”太子一步一步地顺着台阶走下高台,高傲的头颅在齐光空白的脑袋里越走越近,声音里上挑的弧线将蔑视提到了最高处“亦或是……爱慕于她?”
“瞧这番情景,连‘劳烦’此种都能言之,爱慕焉!”重重的尾音将齐光本悬着的心狠狠的砸向地面,齐光眼里太子的金黄衣衫,在自己的头顶上,微微的露出了一条边。
“回……回殿下,小人知错,不分场合,不分身份,竟对这乡下女子调戏,有辱……有辱……有辱君子,君子之风,皇家之气,此乃大罪啊!”
“求,求陛下饶恕。”
齐光身体的抖动愈发增大,愈发控制不住,不论是深呼吸还是用力,在太子的金黄衣衫下,齐光脑子里只有那个金黄衣衫。
“哦?此时你知道什么叫君子之风,皇家之气了?”太子脚上的翘头履,将此时的齐光赤裸的挂在青天白日下,身上血痕无数,街上叫骂声不断。
齐光害怕的身子不断颤抖、不断颤抖……
冰凉的地面与背后冰凉的汗水融合,融进太子挑起的尾音里,整齐的在齐光的心里鞭笞。
“爱慕便是爱慕,齐光的身体,为何抖的如此厉害?”太子蹲下,双手将齐光扶起,“此事,无需道歉。”
“哈?”齐光长大的嘴巴,没忍住发出一声惊讶,看着太子慈眉善目的表情,赶紧再低下头跪拜,“臣知错,臣罪该万死……”
“不,你没错。”太子再次扶起齐光,两人一同站在大殿之上,一同在金黄阳光里看着对方。
“若是爱慕,本宫便想尽办法,帮你将她收入囊中,成为夫人。”太子笑着说道,“或是,让父皇赐婚,成全一对有情人。”
齐光看着太子开心的神情,不知……不知作何反应,此时的殿下,好像刚刚那段上挑的尾音、那段嘲讽的语气、那个居高临下的太子,不复存在。
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才是真实的,什么才是幻境里的?
齐光不知。
他看着面前微笑的、和蔼的太子,俯身回到:“谢太子关心。”
太子轻轻拍了拍齐光的肩膀,示意回宫。
太子步伐加快,齐光亦步亦趋,与来时无异,却又……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三日后,大宴始。便是那百鸟朝凤,蓬壁辉煌无法描述那日之景,华灯初上,宝马雕车,凤箫声动,玉壶光转,随着东风,吹落如雨之星,傍晚,胡一身着华服,在一众乐人中,格外显眼突出,似那天宫派遣而来的仙女奏着只应天上有的旋律。
众人只得赞叹。
胡一却丝毫不在意这些。
从旭日东升至弯月高挂,胡一今日还未见过齐光一眼。结束弹曲后,胡一依然是站在中间最显眼的位置,受着万人称赞,可此次却失了之前想象中的那阵耀眼感觉,她心里被失落占据。
为何这齐光,不肯见自己一面?不肯在自己在众人面前辉煌时刻时见自己一面?
是那日,那日齐光叫住自己,自己没有把持好该有的礼仪与身份上的差异,理所当然的将那个眼神理解成是对自己的喜欢了吗?或者又是,自己太过于急切地展示自己对齐光的欢喜,以至于他退缩了,他后退了,他不肯再见自己了。
难道是那妓的身份,已经被齐光知晓,他愤怒生气,不能忍受这欺骗,不能承受这场巨大谎言,对自己已经嗤之以鼻了?
胡一在赞美声中归于阴暗,烈日当头下的微笑里不安扩散,她随着队伍离去,继续坐在喧嚣的寝室里,惶恐地想象着。
齐光站在大殿长廊的柱子后,从开幕一直到落幕,无人心觉奇怪,齐光就也如此站着,一言不发,看着胡一,看着一袭红衣万人瞩目的胡一,齐光退缩了。
仅是一届朝廷官员,仅是一个三子,情缘此般,支离破碎。亦也是这碎片光芒,便足矣欢喜余生。
星稀夜深,齐光看着公公宫女勤恳的收拾着饭桌,回过神来,脚却无法动弹。
这心,若扎根,怎能轻易断离?
齐光缓缓抖动麻木的双腿,磕绊地走回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