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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声(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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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诺把冻的发抖的胡一拥在怀中,双手轻拍胡一背部,胡一心中感到些许安宁,听着言诺口中所唱之曲,睡了过去。
耳边一阵嘈杂,言诺将胡一摇醒,胡一睁眼便看见车夫在摆弄马驹,又要启程了。
胡一看着言诺,心中是千千万万个不情愿,可言诺又有何办法呢?自己也不过是老鸨的一粒棋子,任人摆布,只有金钱意义。
言诺看着胡一的双眼,边摇头边叹了口气:“上车吧。”
言诺又不忍胡一心里难受,摸了摸胡一的头,劝慰道:
“无妨,很快便要到目的地了。”
目的地……又是何处呢?言诺低头轻笑,她也不知道。
这一程,胡一原以为会又是一番折磨,却在那车夫快马下,不过两个时辰就到了目的地,胡一虽然头晕,但也未到呕吐阶段,与言诺一同互相搀扶着下了车。
定睛看了看眼前的屋楼,比老鸨在姑苏的要大些,早晨的客人都络绎不绝,更别提夜晚。
面前身姿妖娆,手持圆扇的夫人,盖胡一一行人往后之领头。身着紫纱,轻披坎肩,角冠并不正方穿戴,以倾斜角度穿戴却又不显随意,好看的很。
胡一看着那人熟捻的走上前去,将那车夫拥入怀中,妩媚的笑着,对他说:“瞧公子健硕模样,一路奔波定是万分劳累乎,来来来进这楼家坐坐,姑娘随意挑。”
转回头便是另一幅模样对着胡一众人,言曰:“汝等,还不快快进来!”
胡一被这变脸的速度吓得不轻,言诺拉着胡一一起进了这院子。
众人进了房间,房内有茶水,有座椅,有软塌,胡一见那被褥松软,真就想趴倒在上面,好好睡上一觉。没想到这脚刚迈出去,言诺便将其拉进身旁。
“谨慎行事,不知所在何处,墙底门边是最稳定的依靠。”
胡一不情愿的瘪了瘪嘴,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一声:“嗯。”后,扭扭捏捏的与言诺一同坐在冰凉的竹制地板上。
言诺瞧胡一这小女孩模样,哪还有清晨那半点伤心,悬着的心便也落了下来。
“对了,还未曾向你介绍过我。”言诺扭头看向胡一,胡一正低着头扣着手指,不想搭理她,“我叫言诺。”
胡一低头嘟囔道:“我叫胡一。”
“你可会唱戏或弹琴之类的技能?”
“否。”
言诺有些惊讶,眼前这低头委屈女子竟无一技之长,是如何成为老鸨手下一员的?
“那姐姐呢?姐姐会唱歌或弹琴吗?”胡一突然反问道,把思考着方才那问题的言诺吓了一大跳。
“啊……哦哦,小女不才,会唱曲。”
“哦?”胡一来了兴趣,眼前女子会唱曲。难怪清晨躺在言诺怀中,耳边听见的曲目是如此优美,如此看来,也就不奇怪了。
“总角之时,娘亲将我送到妈妈面前,彼时一排排一列列的,听她们的谈话,大多是豆蔻年华的少女,而我一届总角,未免在她们眼中落下不屑神情。妈妈在一众少女中,需选择十五位相貌与才艺俱佳的少女进这勾栏,而那时的我,不知这勾栏院内等着我的是何事,只知……我要让那些对我神情不屑一顾的人知道,我是可以的。于是那日,我便使出全数身家,赢得热烈掌声,最后成功进了这勾栏院内……”言诺的眼神,从起初的充满希望与光芒,到最后的暗淡无光,中间这些时日,姐姐是经历了什么?
胡一不知。现在胡一的年岁,与起初刚步入勾栏院内的姐姐无异,胡一心中突然害怕起来。
害怕自己日后的生活,会是如何的折磨。
“那姐姐……如今年方几何?”
言诺突然笑了出来,宠溺的摸了摸胡一的头,说道:“及笄之年。”
及笄之年。
胡一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胡一在姑苏时,曾偷偷趴在妈妈房间窗口,那时老鸨与一人——胡一不认识那是谁,看身形亦也知是个女娘,谈论着些事情。
“珊晓啊,院内又有一批姑娘将至及笄,院内公子未有娶亲之念头,又是一批此般女子啊。”
“艳茹,倒不如就将其留在此处,有个家也是好的。”
“如此乱世,如何有家?”
“金陵果真如此安稳?”
“吾不知,吾又如何知焉!不过是想给这些姑娘们一个比姑苏更安稳的地盘,生存罢了。”
“可汝是否想过,贱民……如何生存?”
房内一片死寂。
胡一听不懂很多词语,却在听得懂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妈妈并不想要及笄之年的少女。
胡一扭头看向言诺,抿了抿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姐姐,我瞧书上吾等身份之民,未来可找个欢喜郎君嫁了去,姐姐未来向往此般生活吗?”
言诺怔了一下,看着胡一问出这问题的童真模样,可她也曾想过自己的美好未来啊。
“说不向往,定是假的,如何不向往呢?在这汪洋世界里,寻一知音,愿为你遮风挡雨,愿与你携手共度余生,又何尝不是每个女娘心中所愿?从前我躺在屋内,看向窗外时,那能脱下角冠坎肩的日子在我脑海中回想不停……”
“啪!”门被用力地推开,木头与木头碰撞的声音吓了胡一一大跳,也让正沉浸在幻想中的言诺震了下身子,方才在院外的妇人,此时换了幅面孔,凶神恶煞的看着胡一一众人,大声言说道:
“汝等可知,为何至此?”
屋内一片寂静。
“废人!皆为废人!相貌平平,又无精通之技,汝等存活,何用之有?!”
胡一紧咬下唇,呼吸都变得轻微了许多。这些言语像是鞭绳一般疯狂抽打着胡一的大脑,一股股血液随着声音向上不知疲倦的冲着,胡一的脸颊通红,无力反驳。
“我今日能应允你们老鸨将汝等接来金陵,只因她所出价钱太为诱人,汝等何其幸运,竟值此般身价,若是日后,汝等未能将这泼出去的钱翻番,那等着汝的,便是与那街上流民一般,任人打骂,毫无人之尊严!”
那老鸨扇动了一下手上圆扇,语气稍微放小了些,说道:“自今日起,每人每月给我赚上个五百两通宝,可否?”
“五百两?”胡一抬头,看向那老鸨,老鸨抬着头,一脸不屑模样,却教人不敢不答应。
胡一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却也晓得五百两是个很大的数目,更别说言诺了。在姑苏,服侍公子一晚也不过才30两银子,一个月……如何挣得五百两。
这……月时间内,需得每日服侍公子近五名。
言诺紧闭双眼,这……如何……
胡一看向言诺痛苦的表情,心中便知,这……定是不简单。
“若是明白,日后汝等便喊我声‘刘妈妈’便可。”
刘妈妈朝门外挥了挥手,身穿店小二模样衣服的人便进了房间,往每个人的座位旁丢下了一张木牌,上面写着是房间号。
“这便是汝等日后居住之地,在内院后栋,会有人领去。”刘妈妈转过身去,扭动着身姿,对外面候着的仆人说了声,“带去吧。”
众人便起了身,跟着下人的脚步,进了内院。
“姐姐,汝言吾等此般,何时待客?”
“汝……年方几何?方才未来得及问出口。”
“九龄少女。”
言诺惊吓般瞪大眼睛,看向胡一,小声说道:“汝这般小,如何进得这院内?”
胡一很早之前也疑惑过此问题,自己从小到大便是在这勾栏院内生长之人,总角之时,喜玩乐,便在后院四处玩耍,无人约束,总觉孤独。没有伙伴,胡一便整日与鸟儿虫子作伴;没有父母,胡一便将心事讲给院内的大榕树听。渐渐的,胡一不再与树洞倾述,树洞回应不了任何声音,胡一想要的安慰亦也无从得之。
胡一也曾有几天,斗胆问过那凶凶的老鸨,问她,自己为何没有爸爸妈妈,为何不像书上所写,父母之亲?
老鸨只是蹲下回说:“胡一父母远行,将汝送至此地,敬候佳音。”
后来,胡一渐渐知道这答案言语之中的敷衍,故而不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