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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声（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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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刘妈妈清晨便敲开了胡一的房门，坐在胡一房内的圆桌旁，挥着那把圆扇，翘着腿，眼睛看向门框，胡一一身尚未梳洗，坐在刘妈妈身旁，眼神呆滞，刚起床的胡一，只知道刘妈妈大清早的找来了。
刘妈妈开口，嗓子里带着些许沙哑，对胡一说道：“汝名为胡一，是否？”
胡一下意识地回一句：“是。”
“九龄孩童？”
“是。”
“是否会些乐器？”
“否。”
“那便是要学了。”
“是。”
胡一机械般的回答道，不过脑子的言语，待胡一回过神来，方才觉，刘妈妈是……要教胡一弹曲？
胡一急得赶忙问了句：“刘妈妈，这是要教胡一弹曲吗？”
“然也。”
“为……为何？”
“九龄孩童，不然我要让你出门待客吗？恰逢年岁，投入些许精力好生培养，指不定未来能成大器，给我这楼多赚些钱乎！”
胡一听的迷糊，可是又该如何培养？
却被老鸨强行拉起，好好梳洗了一番，带去了后院花园，见了先生。
胡一将手放在筝弦上，轻轻勾了勾食指，一声清脆的音便由此发出，胡一惊讶的瞧着自己的手，再看看先生脸上欣慰的表情，刘妈妈脸上的笑意，胡一从此彻底爱上了这筝音。
不过一届贱民身份，又如何得专业先生教导，不过是些民间三流之人，教的也不过基本指法。好在胡一喜爱，又舍得刻苦勤学，天赋渐显。
言诺每每服侍完前院公子，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后院，都会走向胡一所在琴房，坐在一旁好生聆听一番。
第一次听的时候，胡一弹得还并不流畅，指腹与指尖所戴义甲与琴弦一同摩擦，声音便多了几分混乱之感，而且胡一的手指也常常因为此磨出好多水泡。
言诺虽然听的不得劲，但是看这胡一这般喜欢模样，心中也甚是开心。
若是自己无法用一副好嗓子得到众人赏识，胡一能凭借这般技艺而未来可期，言诺也是欣喜若狂。
到后来，这份希望也在胡一的琴声中得到了认可。
言诺第一次在胡一身边，听筝曲落泪，是那一首《汉宫秋月》。
彼时胡一已至豆蔻年华，言诺也到了桃李之年，一首《汉宫秋月》毕，言诺哭得泣不成声。
“若是贱民能有良缘日，吾大抵是等不到了。”
胡一看着言诺，满眼的心疼。
这几年间，言诺容颜老去的速度肉眼可见，尽管胭脂粉水粉饰脸颊，但胡一瞧见过从前的言诺，再与现今的一对比，属实是——四年光阴，硬是熬成了四十年光阴。
胡一知是为何，却不敢与姐姐言说。
怕一不小心，便刺进了姐姐内心深处那方禁锢起的沼泽蛮荒之地。
又是一曲毕，胡一看着言诺，突生一计。
“姐姐，胡一为你做首曲子，如何？”
言诺惊讶的看这胡一，胡一心里也是没有底气的，自己从未给他人作过曲，别说作曲了，胡一这筝，只在教琴的师傅以及言诺面前弹过。
只是看着言诺这些年点点变化，胡一就很想为她在这世间留下一点什么。
言诺看着胡一镇静的神情，心中安稳了下来。若是这孩子有这份心，以一首曲子纪念这些年我在他人心中模样，倒也是件不错的想法。
只是难得她有这份心。
言诺眼神里散乱的光斑突然在这一刻汇聚起来，在深如夜空的黑色眸子里，亮闪闪的看着胡一。
“若是妹妹有这份心，姐姐那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胡一看着姐姐脸上调皮的笑容，这是多久没见到姐姐这么开心的笑了啊。
胡一心中坚定，这首曲，必是要令众人惊艳。
夜晚，胡一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做给言诺姐姐的曲子，该如何入曲，如何婉转，如何高昂，如何结尾？
胡一下了床榻，整晚在乐房内拨弄着琴弦，好不容易有一些眉目，却让胡一觉得太过于平淡，想法全部被否决。
胡一现在也不学曲了，也不学其他的弹曲技巧了，师傅到了乐房，定时被那胡一拉着问东问西，问这段旋律入耳否，问这段旋律是否能让众人惊艳……
如此一来二去，师傅已然不耐烦，对刘妈妈说，胡一这厮，精通技法技巧，老身已无从下手，望刘妈妈自重。
正当刘妈妈气急败坏，想要冲去乐房找胡一算账之时，店里的小二气喘吁吁的拦在刘妈妈的面前，汗泪交杂的说着：
“妈妈，言诺……言诺死了！”
“你等等再说这事，我先去找胡一……等会，你说什么？”
店小二用力的拍着大腿两侧，放开了嗓音，大哭到：“言诺死了！昨晚被硬生生折磨死的！被……被马鞭、被白条、被带着刺的木棍！！硬生生的折磨死的！”
刘妈妈呆呆地看着店小二那张因为悲痛而扭曲的脸，脑子里“嗡嗡”的闪过了两声，回过神来，胡一已经在自己面前，看着店小二，大声的问道：
“你！你在说什么？”胡一声音颤抖，“你……你带我去看看。”
店小二犹豫了，他知道胡一与言诺的交情，如果今天带去了，胡一心中会是怎样的悲怆。
但是店小二看着胡一的眼里，红血丝布满眼球，眼睑粉嫩地方积满了水。明明该是一副楚楚动人模样，为何此时胡一全身都露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威慑，以及惊恐。
店小二看向刘妈妈，刘妈妈挥挥手，示意店小二带路。
到了前院，店小二吞了吞口水，扭回头瞧着刘妈妈与胡一，小声的说道：
“昨晚言诺接待的客人已经走了，不只一名，今早我瞧见柜台上有百两铜钱时，便觉得事情不妙，赶忙查看房间……”店小二犹豫着，接着小声说道,“于是便发现，言诺死状……凄惨。”
胡一一路上脑子空空，不知该想何事，不知该如何想事，为言诺做的曲子即便已有眉目，皆不复存在，胡一脑海中若是能想事，只能想——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若是能将吾之性命赌言诺之死只是恶作剧玩笑话，信女愿抵上百年性命，愿抵上不再存于人世，皆可！皆可……
店小二这番话，胡一实是压抑不住自己内心悲痛，冲上眼前台阶，一扇一扇门打开寻找。
“求求上天，这是姐姐，这是姐姐！”
每打开一扇门，胡一内心的祈求便愈发恳切。
“上苍，这是姐姐！这是姐姐！！”
直至腥味传来，胡一瞧见门上纸糊沾染上的点点血迹，圆圆的，小小的，看上去本该是一粒小小灰尘，可那猩红色，是如此明显，甚至力透纸背，传进胡一的脑中，胡一甚至能看见，能看见——姐姐昨夜是如何的痛苦，如何的求饶，如何的奄奄一息，如何的孤独死去。
胡一忍不住眼睑上泪珠的重量，也不顾早晨客人的脸面，一下子坐在地上，任心中悲痛吞没，任殇情席卷，却怎么也哭不出声。
张着嘴巴，徒劳的将泪水注入喉咙，一遍又一遍的撕碎自己的内心，撕碎着曾经幻想着与言诺一同做的美好。
店中顾客被请出门外，刘妈妈告知店内客人“今日暂且不营业，姑娘们需要休息休息。”
好不容易耳边嘈杂渐渐归于平静，刘妈妈的脚步声步步逼近，胡一死死的跪在门前，扒拉着门框，她想给姐姐留住最后的一丝尊严。
可是……如何留住？胡一不让刘妈妈，不让店小二，不让这院内一众进这屋内，看见姐姐赤身裸体，满是伤痕，便是护住姐姐清白尊严吗？
胡一能做什么？
她不敢面对的一幕，不让他人面对，就是保护了吗？
胡一以往面对姐姐愈发憔悴容颜，胡一又做了什么？
她越来越愧疚。
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些，刘妈妈走上门前时，胡一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刘妈妈，眼神中绝望蔓延，愧疚的眼睛里，一把把尖锐的小针扎进胡一破烂的心脏里，从每个针孔里喷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胡一的眼睛。
刘妈妈看着心疼的不行，蹲下身来，将胡一的头深深拥在自己的怀中，轻轻拍着胡一的背部。
店小二跟在刘妈妈的身后，看这一幕，双眼竟也流出了泪水。
“胡一，你可以哭出声的，你可以……你可以放声哭泣的，无人笑你。”
刘妈妈哽咽着，在胡一的耳边说道。
胡一趴在刘妈妈的怀里无声哭泣了好一会后，刘妈妈牵起胡一的双手，推开那扇门时，胡一用力的抓住刘妈妈的手，用尽了全身气力般摇摇头。
刘妈妈红着眼睛看这胡一，对胡一微笑着，点了点头。
无妨，无妨。老身定不会亏待言诺的。
刘妈妈开了门，领着胡一进了房门。胡一却紧闭双眼，不肯睁眼看房内情景一眼。
鼻中血腥气味愈发浓郁，胡一不敢再上前走一步，紧缩着自己，不敢再抬头。
刘妈妈却被眼前场景震惊，言诺赤裸着身体，头部重重的垂下，双手被捆绑在椅子上，双脚打开，身上一道又一道的红色鞭痕、随着洁白身体不断向下流的干涸血迹以及脖子上的白色布带……
刘妈妈不敢上前细看，细看言诺身上究竟有几处伤痕，细看言诺私密部位到底被折磨成如此模样，可刘妈妈只是站在门后就已经知晓，是如何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