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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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工作日，尹燧正抱着保温杯，浏览林旭尧案件的采访文字，眉头紧锁。
“老大，这是这期《华兴聚焦》的样片。”于景明端着电脑过来，“您过目。”
尹燧暂且关闭了文档，食指点了点桌面，示意他把电脑放到这里。
本期《华兴聚焦》的片子是前段时间拍的，因着每一期都经历过从事发到采访再到调研最后做深入总结的完整一轮，通常一个事件尘埃落定，节目才会播出，像是补上一个感叹号，使其有头有尾，警钟长鸣。
本期节目聚焦的正是前不久掀起全国人民愤懑不满的弓虽女干案。
受害者是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女孩，她的父亲在去年因见义勇为而牺牲。母女二人生活拮据，艰难度日。
此案情节恶劣，然而□□犯只被判了三年，通告一出，各大社媒都炸了锅，所有人都在振臂高呼着要求重判、死刑。
尹燧点开了样片视频，于景明咽了咽口水，紧张兮兮地说：“这期我让叶珹出的镜，老大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再找人重拍。”
尹燧目光晦暗了几分。
《华兴聚焦》是老牌节目，团队规模小，可都是精华，在职的正式工哪个不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因此有了禁止实习生出镜的规矩，只为保证质量无可指摘。
于景明见状，又补救似地说：“要不我这就让人补拍，晚上再拿给您？”
尹燧垂眸，沉默几秒，朝他摆摆手，“别折腾了，我先看看。”
视频开始，镜头里的叶珹为了上镜，染了一头黑发，不见丝毫的痞气，正直干练。
他长得英俊贵气，说话又温和，受害母女特别愿意和他吐露真情，不少别人挖掘不到的细节都被他记了下来。
难怪于景明让他这个实习生露脸。
于景明也知道分寸，叶珹出场统共就几分钟的镜头。
但偏偏这短短的几分钟，他差点把主持人阮冰的风头抢得一干二净。
阮冰主持《华兴聚焦》长达三年，以女性的柔情与感性打动了一批又一批观众。可叶珹不一样，他犀利、直切要害，节目立即就有了力度。
尹燧在看样片的功夫，于景明在一边察言观色，见尹燧脸上的阴云渐散，虽然仍然面无表情，可眼睛里好似泄露出些许赞许。
于是于景明等他看完，大着胆子说道：“他年轻没经验，这我没话说；单论镜头前的适应性，他还是很出色的。”
尹燧托着下巴，不置可否。
“有的时候，我们对年轻人的偏见真有点子多了。”于景明口气很实在，忽又把话题转了回来，“老大，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换人重拍？”
尹燧脑中闪过其他几个主持人和记者的主持风格，少顷，他摇了摇头，“不换了吧。”
于景明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只听尹燧问：“给造型师加钱了么？”
于景明：“啊？为什么要加钱？”
“叶珹那头发，就算是用一次性染发剂染，也要好几个小时的。” 尹燧把视频进度条拖回开头，用鼠标箭头指了指他的一头黑发，道，“这属于让人造型师变相加班。”
“害！您不说我都忘了。”于景明笑了起来，两手一拍，“我老早就劝他干脆把头发染成黑的，不然每次出镜都得染黑，不方便。谁让人家我行我素，不听呢？”
“尹燧，回来上班怎么也不去我那儿坐坐？”办公室门口温润的男声渐渐靠近。
尹燧和于景明同时循声抬头，一个身穿休闲装的高大男人笑容满面地走进来。
于景明的笑当场敛了声，张了张嘴，似乎在纠结措辞，许久后，他才叫道：“容制片。”
“容轩，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尹燧脸上闪过零点一秒的惊讶，随即就被他一贯的冷清藏匿其中。
“找你还要打招呼？”容轩拽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嗔怪似地说，“你和我生分了。”
尹燧搁下保温杯，一笑，“怎么会呢。”
容轩直奔尹燧而来，于景明看出他是有事找他，便找了个借口告辞。
办公室的门被贴心地关上，为室内的对话开启了序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尹燧直起上半身，向桌子边靠了靠，“什么事值得您亲自大驾光临？”
容轩哑然失笑，“别紧张，这事儿并不是什么大事，对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尹燧：“哦？你说。”
容轩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笑容，郑重其事地说：“我想请你担任《全球视野》的节目顾问。”
尹燧的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
“放心，不会增加你的工作量。”容轩补充说，“这差不多就是个参谋的位置，我想华兴社只有你最合适。”
“你这就没意思了。”尹燧方才的停顿完美地掩饰下去，面带责备意味的微笑，“组织上要我来《华兴聚焦》，你拉我去别的地方，岂不是和上面的人对着干？”
容轩大腿翘二腿，指着自己，说：“你容老师我是《全球视野》总制片，华兴社当家节目的总指挥，我的班子我全权负责，轮不着旁人指点。”
尹燧慢悠悠地喝了两口茶，借着这两口茶的时间，他平定了一下心绪。待茶杯放下，他恢复了平静如常的脸色，“我还是暂时不要再沾边比较好。”
容轩默了默，问他这是否是他真实的想法。
尹燧点头，“要不是我坚持深入，他们不会死的。”
“我知道你走不出来，但是日子总要继续下去。”容轩抚了抚他的桌角，“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断送前程，我做不到。”
尹燧瞅着容轩的脸。
他保养得极好，三年前在D市一别至今，他已年逾四十，却看不大出变化。眼角有了几道颇有韵味的浅纹，谁都能看出这个男人很有身份。
尹燧从泛出苦味的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字句：“容轩，我想我应该在这里赎罪。”
“想要赎罪的话你倒是给我振作起来啊！”容轩一改之前的温和可亲，语速急切，一口白牙竟看着森然，“我辛辛苦苦地培养你，你说退出就退出，又置我于何境地？”
尹燧喉结滚动，却未发一言，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容轩直勾勾地盯着尹燧看了好长时间，“尹燧，你当时拍的素材有多重要，你知道么？”
“就算所有人都认为你错了，”容轩喘了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也不认为。”
尹燧再睁开眼睛，眼尾就沁出一抹浅淡的红。
“咚咚咚”。
门被敲响。
容轩收声，尹燧也没再说话。
这扇门被来人自顾自地推开了。
见到屋子里有人，叶珹显然没想到，他看了眼尹燧又看了看来人的背影，“不好意思，尹制片。您没应门我以为……”
尹燧向他抬了下下巴，“你先回工位，有什么事一会儿我找你。”
叶珹乖巧地说了个“好”，然后消失在了门后。
被叶珹打断，容轩好似也找不回刚才的心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好像打扰你工作了。”
尹燧嗓子里有点干涩：“你要走了么？”
容轩起身，把椅子送回原位，向他微微一笑，“我不打算逼你。你可以好好思考思考，想好了再给我答复。”
他说完就轻飘飘地开门走了。
尹燧又拿起了水杯，习惯性地喝了几口。
随后，他想到叶珹那边还有事儿，便出门来到办公区找他。
下班时间已过，办公区的人都跑光了。灯带灭了大半，只剩下中间的一排还亮着。
尹燧朝着亮着灯的位置走过去，白毛男生还在座位上低头沉思，一副完全意识不到已经下班的样子。
“叶珹。”尹燧走到他边上，手撑着桌面，问，“找我什么事？”
叶珹抬起头来，眼底因为深思而聚集的阴霾消散了些许，“我想找您要一下我的录音笔，我想再听听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
尹燧那天从医院拿了他的录音笔回来，因为一连串的事情忘了还给他。
被这一提醒，他想起叶珹的录音笔还在他办公桌的抽屉里放着。
“我去拿。”
拿完录音笔出来，尹燧看到叶珹又低着头在座位上，双手抱头，十指插进了头发里。
这个动作他以前经常看见影视剧里的失意中年人做，出现在二十六岁的年轻人身上，有些怪异。
他在思绪里陷得非常深，以至于尹燧走过来他都没注意。
尹燧捏着录音笔放到他桌上，目光下移的时候正好掠过叶珹的桌面。
桌上放着一个药盒。
叶珹正是在对着这个药盒沉思。
“美托洛尔。”尹燧读出了上面的字。
叶珹没抬头，拿过录音笔，“嗯”了一声。
“这是用来治疗心律失常的吧？”尹燧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谁生病了么？”
“如果不是生病呢？”叶珹把盒子挪到一边，歪过头来看着尹燧，“还有其他的情况下能用到美托洛尔么？”
尹燧不假思索地回答：“有。”
叶珹眼睛里顿时有了光，他靠近尹燧，问：“什么情况？”
“MECT电休克治疗后。”尹燧说。
叶珹：“什么？”
尹燧解开了衬衫的袖口，活动了一下手腕，轻车熟路地说：“MECT电休克治疗有概率导致部分人的心脏受损，最常见的就是心律失常。”
三言两语，让叶珹醍醐灌顶，他猛地把这条线索理顺了。
林旭尧经历的矫正，极有可能就是过度的电休克治疗！
“尹制片，”叶珹看了一眼他骨骼分明的手腕，又看向尹燧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不无惊诧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尹燧愣了愣，低下头去，说：“我有个在法国L社的好友，在S国被DAS抓了，得救之后……”
后文不用再补充，叶珹也能明白这个完整的故事是关于什么。
他低声说道：“引起你不好的回忆了，很抱歉。”
“没事。”尹燧从座位上起身，道，“下班时间到了，我先走了。”
“尹制片，”电梯间里，部门同事和他寒暄，“下班吗？”
“是。”尹燧垂下眼帘应着，睫毛长而卷，惹得边上的新人记者暗生嫉妒。这样的眼睛，上电视恐怕不用化妆也能吊打全社的男记者。
“路上小心，尹制片。”因电梯即将满员，后辈们默契地让尹燧先下。
电梯门徐徐合上，眼前微笑挥手的人们被他自己映在电梯门上的冷峻苍白的脸取代。
出了大楼，他拐进停车的破旧小巷。
尹燧走到车边时，一双手蓦然从某个未知的地方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口鼻！
阴森森的男声在耳畔如同毒蛇吐着信子：
“尹燧，欠下的债也该还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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