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十六章 ...
-
尹燧去打印报告之后,叶珹重又拿起手机,播放起他录音笔里的对话访谈。
林家父母在对话中,事无巨细,从林旭尧出生到大学。然而在性取向纠正方面,夫妻二人一口咬死他们只是听了别人的宣传,想让孩子回归正常人的生活,而非主观地要迫害他。
无论叶珹如何打听医院的消息,林家父母都绝口不提,把一切责任都甩到林旭尧的头上,坚持认为他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才会跳楼的。之后又牵扯出对不起父母、对不起祖宗的话,惹得叶珹怒火中烧。
耳麦里播放的音频当中,有好几处他忍着怒火不能发泄而深呼吸的声音。
与医院捆绑在一起,死不认错,典型的中国式家长,给出这种反馈一点都不让人奇怪。
“报告上说是轻度的肾脏挫伤。”尹燧回来,把报告递到叶珹手里,“要紧么?拿给医生看下?”
叶珹扶着腰放下手机,“只要不阳/痿,就都是小问题。”
尹燧:“…………”
叶珹满怀歉意地说:“啊,对不起,我忘记了,尹制片母单至今……嗯……我们年轻人的烦恼,您不理解也很正常。”
说完,他脚底抹油,直接溜进了隔壁的诊室。
尹燧张嘴想说点什么挽尊,但只能吃一嘴他跑动掀起的空气。
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向来受人尊敬、到哪儿去都是被供在高处的尹燧生平第一次受到了来自后辈的赤裸裸的年龄歧视,他固若金汤的自尊在那一瞬间里裂开了一道缝隙。
十分钟后,叶珹气定神闲地从诊室走了出来。
“怎么样?”尹燧从椅子上站起来,问。
“小问题。”叶珹揉了揉腰,“不耽误我获得快乐。”
尹燧:“怎么说,现在是回去快乐,还是在外面快乐?”
“尹制片,我,遵纪守法好青年,怎么可能会去为失足妇女的事业添砖加瓦?”
尹燧看了一眼他的腰,“我劝你这几天还是不要快乐了。不然以后都快乐不起来了。”
叶珹:“谁说快乐一定要我动腰?快乐的方式有很多。”
尹燧诧异地看向叶珹,露出了不可言说的表情,“嗯……你说得也是。”
叶珹意识到自己引起了歧义,急忙解释:“我操!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两人一道上了白色的牧马人。
“医药费多少,我转你。”尹燧拉上安全带,说。
叶珹一口气说完:“急诊挂号费70,尿检30,肾脏彩超128,一共228.”
等着车预热的时间,尹燧把钱从微信转了过去。
“你要去哪儿,回家么?”尹燧轻点了几下支架上的手机屏幕,打开百度地图,问道。
“嗯,老地方放我下来就行。”叶珹说完,就脱了外套盖在脸上,一副别打扰爷睡觉的模样,实际上耳机里仍在播放那天的访谈录音。
当时医院里很嘈杂,他生怕错过细节。
凌晨一点的路上,车流仍然较为可观。
燕山似乎从未有能够彻底入睡的时刻,在二十四小时内的任何一个时间点内,总有人在清醒着,或是疲于奔命,或是为梦燃烧,又或者是尽兴狂欢。
牧马人拐上燕外东门门前那条路上时,对面车道上一辆正常行驶的车忽然一个摆尾,在路口调头,挡在了牧马人的前面。
车距过近,面对眼前骤然放大的前车车尾,尹燧紧急踩下了刹车。
汽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尖锐地咆哮了悠长的一声,堪堪在追尾前停了下来。
巨大的惯性将尹燧和叶珹往前狠推,睡得正香的叶珹骂骂咧咧地拽下盖在脸上的衣服,“这个点还有人别车?凌晨投胎比较快是么?”
尹燧没有说话。
前车不像是车品不好的样子,因为它压根没有公路道德,居然光明正大地横在了牧马人前面,一动不动。
尹燧按了两下喇叭,它还是无动于衷。
这不能不说匪夷所思。
对面说不定是酒.驾甚至毒.驾。
叶珹搓了把脸清醒了一下,转头问尹燧:“你下去还是我下去?”
尹燧解了安全带:“你说呢?”
言罢,他推开了车门,稳稳地踩在地上,走到了前车边上,弯腰敲响了对方的车窗。
叶珹正要盖上衣服继续睡觉,可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把衣服放下,抬眼看去。
前车的车门大开着,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从车上下来,不怀好意地看着尹燧,其中有几人正是在华兴社外的小路上动手的人。
他脑中警铃大作。
叶珹火速解开安全带,打开自己那边的车门,然后不顾后腰的钝痛,倾身快速挪到驾驶座上,踩下了油门。
高大的牧马人引擎启动,一头撞向了前车的车尾。
前车只是一辆普通的家用小轿车,在吨位上和越野车没得比,被这么一撞,前车直接往前滑行了好几米。
趁着那几个混混看过来的时间,叶珹猛打方向盘,绕过了前车,径直向那几个人冲去。
牧马人经过他们的时候,叶珹对着窗外大喊:“尹制片,快上车!”
尹燧快跑了几步,攀上了车门,一个闪身把自己摔进了副驾驶宽敞的座位里。
他从后视镜里向后看,那几个人的身影被迅速地甩到了视野之外。
风呼啸着从窗户里吹进来,将车内的空气净化了好几轮,带走了尹燧周身的燥热,也吹冷了他鼻尖上的汗。
“我说尹制片,您是被什么大佬看上了?”叶珹瞄着后视镜,确定他们没追上来才放慢了车速,“能派一群人追到这里?”
尹燧坐正,冷声讽道:“真可惜,都当上大佬了,还没把眼瞎治好。”
信号灯由绿转红,叶珹缓缓踩下刹车,将车稳稳地停下。
等绿灯的时间,叶珹霍然想起前些天徘徊在尹燧病房外的可疑人,以及那道对着尹燧车牌亮起的闪光灯。
“你可能被人跟踪了。”叶珹果决地说道。
尹燧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难掩错愕:“什么?”
信号灯倒计时结束,叶珹在绿灯亮起的节点开口:“你晕倒的那天有人在你病房外面乱晃,院长请吃饭那天,有人拍了你的车牌。”
尹燧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听着。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叶珹认真地说,“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
尹燧抓着安全带,却忘记要把它系上,车里的提示音响个不停,他置若罔闻。
“你别管。”
叶珹从方向盘上抬起一只手:“我不想管。只是好心提醒。”
尹燧:“前面停一下,我们换个位置。”
叶珹:“你现在要回家么?他们可能知道你的行踪。”
“他们不敢在小区里动手。”尹燧说道。
叶珹刚要问他是不是想送死,又想到尹燧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让他别管,他就真的最好别掺和。
于是他靠边停车,跳下了牧马人。
尹燧推门下车,感到身体轻得过分。踩上柏油路面的同时,脚下不听使唤。他踉跄几步,扶着车门勉强站稳。
“尹制片?”叶珹已经绕到了尹燧这边,一八七的身高在路灯下投下的长影子把尹燧淹没其中。
尹燧的喉咙深处灼热干涩,好像那里支起了一个炉子在孜孜不倦地熏着他的气管。
他咳嗽了两声,说:“不好意思。”
他松开了扶住车门的手,却被叶珹一个欺身逼得退回了原地。
叶珹俯身靠近,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尹制片,你脸好红啊。”
他抬手摸了摸尹燧的额头,然后侧过脸,在尹燧耳边轻声问:“你是不是从来都特别喜欢逞强?”
他的声音音调很低,嘴唇和尹燧的耳廓只隔毫厘,使得这句话如同耳语,鹅毛棒似地搔刮着尹燧的耳道。
他的半边身体就像通了电流,酥得连衣服和皮肤的摩擦都让他忍不住颤栗。
“你发烧了。”叶珹直起身子,“还是我来开车吧。”
尹燧习惯性地拒绝,但叶珹已经回到了车的另一边,他的声音并未传进他的耳朵。
于是他无奈地坐回了车里,把手搭在了额头上。
也许是夜风太凉,又也许是伤口发了炎,他竟察觉不到自己不正常的体温升高。
被叶珹提醒了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全身冒出寒气,肌肉酸痛无力,只想在车里躺一整晚。
叶珹把外套随手甩给他,然后发动了越野车。
尹燧抱着叶珹的宽大外套滑进座位,半张脸埋进了外套里。叶珹的衣服上有很淡的柑橘类水果的气味,清新又干净,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午后灿烂暖阳下,一望无垠的热带果园。
他在这阵好闻的香气里合上沉重的眼皮,放任思维离散、远去。
牧马人行驶在宽阔的环路上,经过燕外的南门、西门、北门,直直地驶过刚刚被人截停的路口,开进了边上小区的大门。
几分钟后,车停在了玫瑰碗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引擎停转,突如其来的寂静使得尹燧从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停车场绿色的地面和一排整整齐齐的车,这无论如何也不能是华兴社家属区的停车场。家属区建成多年,停车场使用痕迹严重,地上的漆所剩无几,车位也不多,大部分居民还得在路边找个停车位。
“这是哪儿?”尹燧掀开叶珹的外套,简单叠了一道。
叶珹:“我家。”
尹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