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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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视野》是华兴社的当家栏目，业务线最广，经费也足，因此占着全社最新也是最高的一栋楼，甚至它有自己的名字，叫明远楼，和其他楼的A栋B栋有天壤之别。
明远楼和A栋隔得实在远，一个靠大门，一个在最里面的角上，因此，自从叶珹转去了《全球视野》，尹燧就再没见过他了。
这些天里，他搬去了入住率很高的新小区。每天坐地铁上下班，混迹在人群里，落不下行踪。
秦耀文等人到底是见不得光，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事，也没有再露过面。
只是，生活里忽然少了一个性格热烈的，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尹制片”的人，还挺难以适应的。
有的时候他会对着两个人的微信聊天页面发呆，翻到叶珹那句“你下来”，他就想起那晚他说想来看看他的神情。
十月底，围绕林旭尧事件的专题报道顺利播出，获得巨大的反响。
十一月，《华兴聚焦》新增了新媒体业务，主攻短视频领域。办公室里来了一大批新人，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有男生也有女生，每天都叽叽喳喳的。
《华兴聚焦》做了这次调整，一改往日沉闷守旧的形象，算是扭转了局面，走上了上升之路。
团队壮大，手里的事情也多了，尹燧忙了起来，大脑超负荷运转，也就没那么多的时间想起叶珹了。
这天下班前，天上飘起了雨丝，天气湿冷，风尖利地吹过去，人的呼吸都带着痛。
出了华兴社的大门，尹燧木然地走在灰蒙蒙的街道上，橙红的灯光在被打湿了的路面上落下倒影。在他漆黑的眼底，世界好像颠倒了过来。
“尹燧——”
华兴社正门外的马路对面，一个女人从停着的车里走下来，向他招了招手。
他漠然抬起头，正瞧见白敏扯下围巾，露出她那张粉底打得过白的脸。
那一瞬间，他想转身逃跑。
但白敏已经快步跨到了斑马线上，不顾只剩三秒就转红的信号灯，小跑着来到了尹燧跟前。
“你爸好转了一些，前几天开始能说点话了。”白敏口中的雾气在烟雨里飘散，“下午一直在念你的名字。”
尹燧低头看着他在路面上模糊的倒影，冷言道：“他得的是脑梗，意识不清醒，都是随口乱说，听听也就罢了。”
白敏扯住他的衣袖，“他想见见你。所以我才跑这一趟，等了你好久，你可别让我白来。”
“快年底了，事儿多。”尹燧冷着脸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拽出来，“你就说我想去但没时间去，让他好好养病。”
“这怎么能行呢？”白敏急了，跺着脚说，“他是你亲生父亲，之前差一点死了，你不能不管不问啊！还有没有人性？”
她讲话的声音太大，下班路过的同事都朝他们这边多看几眼。
尹燧要脸，他抬起手，掌心下压，意思是你小点声，别乱叫了。
白敏看不见他的手势似地，情绪酝酿起来，就很难平复下去，愈演愈烈，“我这是嫁了什么家庭？你们自己家的家务事，还要我来管，我遭的罪还不多吗？尹昭远病了这些天，公司的事儿都是我在处理，我看现在还不如什么都别管了，倒闭算了，我也清净！”
尹燧听她大喊，太阳穴疼得厉害。
他实在听不下去白敏在这儿胡闹，息事宁人地说：“我去，我现在就去。”
白敏闭嘴了，带着他上车。
窗外，万家灯火点亮了半面天空，橙红的一连串光点从余光当中掠过，让人回想起机场跑道两侧的信号灯。
许慧死后，他从贝尔格莱德回国，落地时间正是在晚上。
他在舷窗边，额头贴着玻璃，好奇地向下张望。
灯带连接到遥远的尽头，与黑夜交接。
也就是在那个晚上他告别了过去所有的快乐与自在，成为了尹昭远的累赘。
他已经记不清尹昭远见到他是什么表情了，但他还记得被许慧的同事——一个和蔼可亲的胡子叔叔送到尹昭远跟前时的感觉。
他抗拒，抓着自己书包的带子，不情愿地走到尹昭远面前，抬起头来看他，像是在看一棵很高的树。
这棵树后来不太能给他遮风挡雨，到了今天，这棵树摇摇欲坠，即将彻底倾覆、扑倒在地，他的结局就是苟延残喘一阵，直到腐烂，归于尘土。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尹燧身上的湿气在到了医院之前就完全被烘干了。
车停在燕大国际医院的停车场。
白敏带路，两人一起来到了十二层特护病房。
病房内，护士正和护工交代注意事项，见到家属过来，护士也只是略作停顿，又继续说完零零碎碎的事务。
等护士和护工都出去，白敏才在床边坐下来，对尹燧说：“过来看看吧。”
尹燧从十八岁开始就再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
尹昭远虽然对他冷淡，但出手阔绰，毕竟尹燧的生活费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随手施舍罢了。尹燧靠着高中攒下来的钱和大学里实习、兼职的工资完成了学业，然后走上工作岗位。
算起来他们有十二年的时间毫无联系和交集。
再亲厚的关系，经历过十二年的风吹雨打，也都风化成沙了。
就比如现在尹昭远行将就木，在病床上戴着呼吸面罩像条死鱼一样躺着，他的心底也生不出一点波澜。
“你念叨了一天的儿子，来看你了。”白敏低下头，凑到尹昭远耳边说。
尹昭远缓慢地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他先是看了白敏一会儿，像是在处理她话里的信息，然后才忽然理解了她的意思，抬眼看向了尹燧。
他的眼白很浑浊，像是被污染过的河流，而他的黑眼珠子又变得很淡，和褪色一般，整只眼睛里黑白混作一团。
十几年不见，他从当初雷厉风行的公司总裁成了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
因为中风，他口鼻歪斜，嘴角流着涎水，咕咕哝哝地说着什么。
尹燧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倒是白敏提醒，他是在叫他的名字。
尹燧听得不适应，往后退了两步。
“好了，我来看过了。”尹燧把视线从尹昭远枯黄的脸上收回来，对白敏说，“义务尽到了，我先走了。”
白敏起身：“你给我回来！”
尹燧像是听不见一样，步履匆匆地向外走去。
在他开门的前一瞬，病房的门被人急切地推开。
尹燧被他撞得步履不稳，幸而及时顺手扶住了柜子，才没摔倒。
然后，他就怔住了。
来人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风貌正盛。
“……哥？”尹锐泽不敢置信地，试探着叫出声。
尹燧别过头。
尹锐泽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白敏的脸上，“妈，我哥来了你怎么不说一声？”
白敏回神，问：“不是让你去公司那边看着的么？”
“不是我不想，是我真搞不定。”尹锐泽一边脱下背包一边向室内走，很是烦躁，“家属凑了一大帮人，都带着家伙，安保也不敢把人拖走。又不能报警，我看实在是没完，就先溜了。”
尹燧听了一耳朵，听得出尹昭远手下的公司大抵是出了不小的事。
但他和尹家几乎切割得干干净净了，连尹昭远躺在这儿都不能让他有一点的恻隐之心。他对他们的事情不感兴趣，抬脚便走。
“哥！”尹锐泽冲过来拉住了他，“别走啊，我好不容易请的假回国来看看爸，总不能只见你这一面吧。”
尹燧回头。
他确实找不出理由来恨尹锐泽，他从前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
他不理他，他也像502似地，狠狠粘着他，走哪儿跟哪儿。
哪怕白敏不待见他，尹锐泽也根本不在意，甚至经常把自己的零食都拿去给尹燧，怕他被白敏饿死。
十多年不见，他已经从一个小屁孩儿长成了精英青年，圆圆的肉肉的脸上有了棱角，以至于他刚才差一点认不出来。
尹燧站住不动。
尹锐泽站到他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从头到脚，“哥，这些年我都不知道你在上什么学校，做什么职业。”
“华兴社。”尹燧说，“做新闻的。”
尹锐泽：“哥，你好瘦。”
尹燧：“上班累的。”
尹锐泽：“你别上班了，咱爸有这么大的公司，你完全可以躺在家里养老。”
尹燧：“你今年多大了？”
尹锐泽愣了下，说：“十八。”
尹燧：“我还以为你八岁。”
尹锐泽被他呛得脸红，支吾着说：“对不起啊，哥，我知道你有你自己想做的事儿……我只是觉得或许你可以不用活得这么累。”
“行了，你哥要走就让他走。”白敏走过来，把他俩拽开，问尹锐泽，“公司那边的事儿到底怎么样了？”
“反正……”尹锐泽挠着头，原就红的脸这会儿更红了，“不太妙。他们说一定会找人要个说法，不然就把事情闹大……”
尹燧懒得往下听，正欲往外走，走廊上忽然吵吵嚷嚷起来。
“尹昭远呢？他妈的他在哪个病房？！还真装起死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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