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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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燧站住，没有回头。
他放下了按压在太阳穴的手，在过程中，指尖顺势掠过了眼尾，擦去了湿痕。
但随即，他又像逃跑似地加快了脚步，走进了人群。
身后，一阵脚步声紧紧地跟上了他。
尹燧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要跑了起来。
他出了住院部的大楼，绕过一辆清洁车，进了医院的中庭。
就在他以为身后的人已经找不见他的时候，他的手腕蓦然被人抓住了。
下一秒，那人一个使力，就把他拉得回了身。
他下意识地挣开，腰却被温柔地揽住。后腰的手臂只轻轻一带，就把他推到了他的跟前。
两人一下子近得几乎是在相拥。
是叶珹。
许久不见面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头发剪短了很多，是完全扎不起来的程度。他烫了新的卷发发型，新长出来的黑色发根也被重新漂成了银白色，和平日里的慵懒散漫相比，更显清爽精神。
年轻人的胸腔似乎都比他的更热一点，热气驱走了他身上无端渗出来的寒意。
“你怎么在这里？”叶珹微微低下头。
他的声音本就偏低，此时此刻听着就更沉了，温柔里带着点沙哑的颗粒感，很抓耳。
尹燧别过脸去。
本想着不让他看见他眼睛里残存的水汽，可转头的一瞬，湿润的眼底被灯光一照，就泛出了稍纵即逝的水光。
这抹微弱的光自然逃不过叶珹的眼睛。
他提了一口气在胸口，没有再问他，只是抬手谨慎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借个肩膀给你。”
他不说话还不要紧，他一说，尹燧好不容易压回去的情绪又卷土重来。
他抽了两口气，试图和它们做最后的抵抗，但是很快就溃不成军。
紧绷到现在的神经骤然松弛，尹燧疲惫至极，只想找个地方靠一会儿，为了不让叶珹看见他与不设防备的表情，他自暴自弃地把下巴垫在了叶珹的肩上，双手穿过他的胳膊下方，环住他的后背。
想不到尹燧会和他贴得如此之近，连他的体温他都能感受到，叶珹浑身一僵。
可肩膀上的重量如假包换，他只僵硬了一会儿，便放软了身子，松松地回抱着他的身体。
尹燧的鼻尖紧贴着叶珹的衣服，鼻腔里被衣服上凝香珠的柑橘气味热烈地充斥着。他又把脸埋下去一些，好像摔进了无边无际的橘子味棉花糖里。
叶珹顺了顺他的脊背，手心下，他的骨骼在分明地延展开去。
待尹燧的情绪高峰过去，后背起伏小了些，只剩下不成气候的喘息声时，叶珹在他耳边问道：“我陪你回去好不好？”
尹燧摇头，把他抱得更紧。
叶珹摸了摸他的后颈，指尖触碰到他后脑勺柔软的发梢。他心里一热，一只大手干脆整个覆上了尹燧的头，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几家欢喜几家愁，也没人在意他们俩在干什么。
等尹燧终于平复完了，他和梦醒一样松开了叶珹，后退一步，抬手不停地擦掉眼角的湿润。
见他实在是不懂得对皮肤怜香惜玉，叶珹忙拽住他，从口袋里取出纸巾叠了一个角，然后弯腰轻柔而仔细地把纸巾放到眼下，替他吸去水渍。
“不是说出镜记者要注意面部管理吗？”叶珹斥责似地说，“你这样暴力擦皮肤是会长皱纹的。”
尹燧被他这么一说，有点破涕为笑的意思。不过他脸上既没有泪痕，也没有笑意，但叶珹看得出来他面部的肌肉放松了不少。
他便趁热打铁，“这个点从医院走，你还没吃饭吧？”
尹燧垂下头，片刻后，鼻音极重地“嗯”了一声。
“我也没吃，要不要一块去吃点？” 叶珹故作轻松，像是完全没看见尹燧失态的模样，问道。
“不了，你去吧。”尹燧转身欲走。
他们一个多月不曾照面，他想不出自己应该怎么样来面对叶珹才算合适。
说要保持距离的是他，几分钟前靠在他肩头的也是他。
要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实在是太怪异了。
叶珹闪到他身前，挡住他的去路，“你想这样僵到什么时候？”
尹燧负隅顽抗道：“我们现在都不在一个组里了，不应该再……”
“你不亲眼看着我的话，”叶珹掐着尹燧的下巴抬起他的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波涛汹涌，“把我转去《全球视野》有什么意义？”
尹燧眉心一抽。
“还是说你认为我是你组里的不安定因素，所以才要我走的？”
“不是。”尹燧握住了他的手腕，喉间干涩，“我从来没这么认为过。”
“上一次，你把我丢给容轩，我服从安排；这一次，你还要再丢下我一回么？”
叶珹半边脸被光映照，唇角紧绷，肌肉走向拉出了两块小小的阴影。他向来骄傲的眉眼里透着空落落的伤感。
尹燧忽然就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风呼呼地吹在耳边，他只能隐约听见自己在说：“我不会丢下你。”
叶珹两指一松，放开了尹燧的下巴，“那么请问尹制片，今晚想吃什么？”
尹燧按着突突乱跳的眉心，心猿意马，“你说。”
“玉流馆，海底捞，四季mio，香格里拉，还是别的米其林、黑珍珠，你选一个。”
“我都不吃。”尹燧说道。
叶珹不生气，逗他：“尹制片，你不能什么都不吃，这样会长不高的。”
尹燧无言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那吃什么，”叶珹问，“我听你的。”
尹燧放慢脚步，张了张嘴，静默了半晌，说：“我有点想吃馄饨。”
叶珹一顿：“什么？”
“我想吃馄饨。”尹燧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
“我高中后面有一家柴火馄饨非常不错。”叶珹说道。
被尹燧连着否定了那么多个提议，叶珹还以为他要憋个大的，结果就这么简单？
馄饨是可以被算进街边小吃的存在，做法简单快捷，吃得也很快，一会儿就能解决一餐。
虽然今天氛围不大好，但毕竟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去吃饭，只吃馄饨，也太不够格了。
叶珹攒着一股劲等尹燧提出一些苛刻的条件，然后他掏出某顶级餐厅的会员卡，大手一挥说我请了，你随便吃，然后用美食好好地安慰他。
这美好的幻想被尹燧一句“我想吃馄饨”一发击碎。
“我不想吃外面的。”尹燧停下来，说道，“我想自己煮。”
“我家没速冻馄饨了，上次我们把一整袋全吃掉了。” 叶珹想了想，说，“我去便利店买点。”
尹燧：“我家有。我买了很多。”
叶珹先是不能理解，后来又恍然大悟：“我上次做的馄饨真有这么好吃？”
经过一番闲谈，方才的情绪已经消得七七八八，往日里不怎么爱夸人的尹燧又回来了：“你买的品牌不错。”
“你不能否认我的厨艺。” 叶珹不服气地说，“我做饭科学严谨，严格遵照教程执行，连放多少酱油都精确到克。”
尹燧布满红血丝的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叶珹勾着他的脖子往停车场走，“我去给你煮。”
他的动作亲密又熟稔，肢体接触之间，这一个多月的分别带来的生涩完全消失，轻而易举地回到了过去毫无顾忌的状态。
这次是叶珹开车，尹燧坐副驾驶。
一路上，尹燧都闭着眼睛，像是他再也不想睁眼了。
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蝴蝶停留时收起来的翅膀，静静地在眼下投下阴影。
尹燧生得确实很好看，皮肤白，五官鲜明，英气但又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像一块带着棱角但是色泽温润的玉。
叶珹不敢像往常一样乱踩油门，他车速放得很慢，尽量开得平稳些。
车到了尹燧新家的楼下，叶珹率先跳下来，抬着脖子看向亮着灯的楼道窗口，“这小区人挺多，应该会很安全。”
尹燧疲倦地捏了捏鼻骨，下了车，领他上楼。
开门的一瞬，叶珹问：“我是第一个来这儿的客人吗？”
尹燧拉开门，请他进去，“嗯。”
作为第一个踏足这里的来客，某种程度上说相当荣幸。
叶珹进屋，迅速地环顾了一下房间的全貌。
从外面看，这小区有点年头，但内里的布置竟还不错，是近些年流行的ins风，可见房东是个审美在线的人，住起来也不会太辛苦。
叶珹稍稍放了心。
尹燧从冰箱里拿出速食馄饨放在灶台上，“委屈你了。”
“不委屈。”叶珹洗完手进了厨房，把尹燧推了出来，“你外面等着，我一会儿就好。”
叶珹去忙了，他无所事事不太合适，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叶珹闲聊，便坐到了客厅的单人沙发上，拿出手机，开始读他每天必读的BBC和CNN等一众国际著名媒体的新闻。
这是工作多年养成的习惯，一天不读就会觉得面目可憎，与世界脱节。
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地碰撞出一首不甚完美的交响乐，雾气开始从半开放的厨房里飘逸出来，飞到了天花板处。
尹燧划着手机翻页，有些心不在焉。
油烟机低沉地嗡嗡着，灯光被雾气裹挟而下。
一瞬间，家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但也只是一瞬。
因为他并不知道真正的家应该被如何定义。
他出生在现在已经解体、不复存在的国家，在回国之前和母亲许慧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
时间过去太久，许慧的脸在记忆里风化，已经模糊不清了。尹燧只大概记得她是个工作热情高涨的女记者，鲜少关注家庭，也从来不在尹燧面前提过尹昭远或者父亲的概念。
小尹燧看见别的同学有爸爸妈妈，而他没有爸爸，他就会问许慧：“我爸爸去哪儿了，为什么别人都有，就我没有？”
许慧会微笑着和他说，你有，只是他不一定要陪伴你，他有他的人生，我们也有我们的，你要骄傲点抬起头。
欧洲的单亲家庭其实并不少见，等他年纪再大一些，陆陆续续认识了父母离异的同学好友，他也就不再纠结那个每次都会被一模一样的言辞回答的问题。
后来许慧死了，他回国，了解到本国文化下的家庭与婚姻，他会猜，许慧之所以对尹昭远闭口不提，一定是因为尹昭远伤害了她、抛弃了她。而她的心里放不下他，才给尹燧用了他的姓。
许慧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当时发生了什么，她又是怎么想的，哪怕是一丁点，尹燧也无法获知。
但他知道的是，白敏所说的话就像一把敲在瓷器上的锤子，让他坚定不移的认知出现了裂痕。
他一刻也不能停止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番场面。在他心里许慧永远是正确的，伟大的。她竟会是食言、抛弃爱人的那一方，他怎么也无法接受。
那么她明明都离开了，还要再把他生下来，又到底是在想什么，生一个和不喜欢的人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这不像杀伐果决的许慧会做的事。
太荒唐，太奇怪了。
叶珹的身影从雾气后出现，他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馄饨煮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