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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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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瞳孔定格,视野里,是叶珹闭目后眼睛细长的线条和被气息侵袭得微颤的睫毛。
叶珹的嘴唇和他的手一样凉,像一颗冰镇过的樱桃。尹燧就像是被冰到了,身体激发出一阵细微的战栗。
呼出的气体在相触的鼻尖处融合消散,新的空气又被两人亲密地分享。
因为靠得太近,吸进去的氧气沾染了人体的热度和水汽,湿润绵软,柔和地流进了肺里。
尹燧整个鼻腔和胸腔都被叶珹的味道占领,哪怕是隔着消毒水的味道和血腥气,他也能从混杂的气味中间,分辨出他身上雾霭沉沉的雪松清香。
苍白瘦削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手背上青筋凸起。
理智在告诉他这是错误的,他应该赶紧脱身。
尹燧意欲挺起腰,可当他真的去调动肌肉,却惊讶地感觉到腰上软得像一滩水,几乎使不出力气。
披在身上的大衣从肩头滑落。
尹燧胳膊撑着床,逼着自己起身,“我衣服掉了。”
按在他脑后的手滑开,尹燧俯身拎起大衣,仓皇地摔坐进椅子里。
他听见叶珹在轻笑,但紧接着,他笑出来的气声又转成了咳嗽。
尹燧不受控制地倾身上前,眉心紧蹙,问道:“怎么了?”
眼见他一手就快按到呼叫铃,叶珹边咳边摆手,说:“我没事,就是太……咳咳……太痛了……”
尹燧抬头,“我给你开镇痛泵。”
“别开别开。”叶珹插着针头的手一把拽住了尹燧的大衣边缘,“我不用。”
“你这是在自虐吗?”尹燧已经摸到了床头挂着的镇痛泵控制器,他停下了手,低头看着叶珹。
他平时脸上很少做什么表情,但是叶珹能看见他有些怒意,却忍着没发作出来。
叶珹拽着他的衣缘,让他先坐下。
尹燧不情愿地落座,与他在微弱的夜灯里对视。
“没记错的话我这种手术配备的镇痛泵里都是麻醉类镇静药物,”叶珹说,“用了会嗜睡。”
“你刚做完手术,应该好好休息。”
“我不想睡觉。”昏昧之中,叶珹眸光熠熠,“我想清醒着看看你。”
尹燧喉间一哽。
“叶……”
“我今天吓坏了。”叶珹向尹燧伸了伸手,“你之前在讲座上惊恐发作,我担心白敏闹完事儿,你会像上次那样。如果身边没人突然晕倒的话非常危险,可能会出人命的。”
“……”尹燧心中五味杂陈,他摸了摸叶珹的手腕,嗓子里干得要命,“怪我。”
“因为我知道我根本不会怪你,所以我才会不计后果地做选择。”叶珹说,“你顺序搞反了。”
“为什么?”
“因为是你啊。”
尹燧咬住了下唇,游移不定地看着他。
叶珹一笑,“尹制片,你到底是想听我解释,还是想听我告白?”
话音未落,他又自嘲似地说:“好吧,二者是一回事。”
尹燧牙齿一个用力,不小心把嘴唇咬得痛了,未愈的伤处又破开,从牙尖处冒出殷红的血珠。
“我知道我大逆不道,我以下犯上,”叶珹尚未回暖的手指插进尹燧的指缝里,“但我既不打算洗心革面,也不打算请求原谅。”
他说得很隐晦,到了这个份儿上,也只字不提“喜欢”。
然而,这隐晦含蓄的到极致的话语比 “我喜欢你”还要热烈无数倍。
热烈到尹燧的脑子里像是在经历一场地动山摇的火山喷发,理智被高温炙烤,液化,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将血液烧得沸腾,烫得心尖发痛。
尹燧说不出话。
他在工作上词汇量充沛,出口成章,顶着连天的炮火现场播报都不会错词,但在不讲理智的事上他则嘴拙得像是根本不会讲汉语。
叶珹本就没期待他能说什么。因为尹燧的性格独立,有的时候称得上孤僻,并不喜欢和其他人产生连接。
虽然尹燧沉默,但他的手在用力地回握着叶珹。
他手心里的热度快要把叶珹的手给捂暖了。
两人甚至都没在视线交流,可沉寂之中,两只手愈发地握紧,几乎嵌进了彼此之中。
安静了一会儿,叶珹说:“我一定不是第一个和你表白的人。但你是我表白的第一个人。”
“这真不公平。”
“我比你早生了四年呢。”尹燧轻轻地说。
顿了顿,叶珹又释然地笑笑,“这样也挺好的。有的时候生活里需要新鲜血液。”
尹燧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说:“快睡你的觉,不然就不新鲜了。”
叶珹:“你怎么办?”
尹燧:“我在这儿陪你。”
“怎么睡觉?”
“我趴着就好了。”
叶珹看了眼床边的医院标配折叠椅,面露不快,“这椅子多硬啊,又不符合人体工学,你能睡得着才怪。就算真睡着了明早起来也得腰疼。”
“我没那么金贵。”
“不管,你对我来说很金贵。”叶珹向床的一侧挪了挪,腾出一块地方来拍了一拍,“过来躺下。”
尹燧摇头:“用不着。”
叶珹被子一揭:“那我不睡了。”
尹燧上前,伸手正欲把他的被子拽回来给他盖上,忽被叶珹一抬胳膊掀开被子,将他整个人裹了进去。
重心转移,尹燧侧身撞在了床上,铁制病床承重增加,吱呀一声。
他把盖在头上的被子扯下来,训责道:“刚做完手术怎么能乱动?”
叶珹嬉皮笑脸地搂着他,“你乖乖的我就不动了。”
身体被叶珹的胳膊箍住,尹燧周身僵硬,可另一人的存在感怎能轻易忽视,身体与身体紧靠,热量烘得人思维不清醒,使得他很快卸下了劲儿。
躺了一会儿,尹燧回了些神,说:“……镇痛泵。”
叶珹大抵是满意了,这次没有阻拦他,由着他支起上半身,把控制器拿过来。
镇静剂稳定地输入,叶珹的呼吸趋于平缓。
他紧贴着尹燧,在他耳边轻声问:“尹制片,你很紧张吗?”
“……”
“别紧张,这都是第二次了。”
尹燧侧过身看向他,昏暗的光线下,叶珹的脸上不见戏谑。
“我们什么时候这样过了?”尹燧问。
“上次在你家。”叶珹的手轻玩着他的耳垂。
“我们一人各占一边,和现在不一样。”尹燧纠正。
“但你言行不一。”叶珹放下手,控诉似地说,“半夜你跑到我这边,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
尹燧眉头下压。
他第二天早上之所以在叶珹的那边醒来,原来是因为……
不可能!
他睡觉一直都很规矩,多年的工作习惯也不允许他在睡觉的时候乱动。行进过程中的折叠床还不足一米宽,他翻个身都可能摔下来。
就这么过了四五年,已经成了刻入骨髓的下意识反应。只有在最放松最安全的环境里他才会放纵自己多滚两圈。
所以,怎么可能会蹭到叶珹那里去?
“我……”尹燧抬眼看向叶珹。
他已经睡着了。睫毛耷下来,沿着眼睛好看的线条散开。
尹燧咽下没说完的话,凝望着他安静的睡颜。
说起来,四岁的年龄差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并不足以拉出惊人的差距。然而,也许是因为养尊处优,被家里保护得很好,不曾经历过大风大浪,叶珹在二十六岁的年纪还沾着一点少年气,眉眼间的倔强感很重。
在叶珹这个年龄,尹燧已经外派S国,在枪林弹雨里出生入死了。
少年感这种东西,他在二十岁以后就很难在自己脸上追寻到踪迹。
他嘴角抿紧,微勾起一个感伤的弧度。
窗外,光线愈发明朗,透过了窗帘,散发出幽幽的灰蓝色。
尹燧闭了会儿眼睛,全无睡意,索性起身下床,蹑手蹑脚地去洗漱。
整理完毕,他回到床边,披上大衣。
然后,他给叶珹掖好被子,无声地出了病房。
他才进了华兴社的园区大门,就被《全球视野》的小崔叫住。
“尹制片,早上好。”小崔端着一杯瑞幸跟上来,“昨儿您几点从医院回去的?我们走的时候见您情绪不大好,都没敢打扰您。”
“我,”尹燧顿了一下,说,“你们走了之后我去看了一眼,就走了。”
“哦哟,那也得快三点吧?”小崔说,“您真是辛苦,还这么早来上班。”
尹燧淡然,“不辛苦,上了年纪,一天睡五个小时也够了。”
小崔灌了一口咖啡,“佩服您。我现在就是一口气全靠咖啡吊着。昨儿出了医院又跑去大使馆蹲点,这不,熬了个大通宵,刚拍完素材。”
“使馆的事故现场整理完了?”尹燧问。
“对。”小崔咽下口中的咖啡,说,“我们可是拿到了独家情报呢。”
“所以事故原因有眉目了么?”
“害,咱们一开始都以为是I国两个党.派不和,另一方想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但您猜怎么着?”小崔拖长了声调。
尹燧压眉。
“咱们在现场发现了这个。”他边说边掏出了手机,点开相册,把一张图片二指放大拿给尹燧看。
照片上,消防员指尖上放着一枚沾了灰烬的徽章。
尽管因为灰头土脸,色泽暗淡,凹凸不平之处也被灰尘给填了起来,但尹燧还是一眼就分辨出了那蓝绿配色的盾牌。
“DAS。”他的声音和深秋的风一样萧瑟。
“正是。”小崔把手机放回口袋,被冻得僵硬的手紧紧握着咖啡纸杯,“我们都没想到。DAS的活动范围一直都在西亚和北非靠亚洲这一块。想不到这次竟然能发展到I国那里去。I国这才停火几年就搞这出,我看接下来局势会转下。”
尹燧咬了咬唇,不由得思索起来。
“尹制片,明远楼到了,我先走了哈。”小崔挥了挥手中的咖啡杯。
尹燧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来到了明远楼和A栋的分岔路口。
他勉强挤出礼貌的微笑和小崔告别,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了A栋的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