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二十八星瓢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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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
老母观，宫翡将头发梳好。在道观长大的四岁小女孩如意抱着一条小黄狗走进来，不知在跟谁说话，大喊着：“我们这里拜女娲娘娘噢！”
宫翡冷不丁想起冯伟说过的话，女娲是万妖之王。女娲造人是流传有误。女娲要造的是跟她一样的妖，而人类则是残次品。
同一时间，剧组化妆间。
朗怀臣坐在镜子前，任由化妆师涂抹他的脸。
“昨晚没休息好？”化妆师挤出一点木瓜膏，涂在他眼下。
朗怀臣这才抬头看向镜子。“嗯。”
……
早上八点。
宫翡已经准备妥当，独自站在大殿门口。初升的太阳将她身上的薄衫照得暖融融的。她反复摸着自己的白玉手串，一颗，两颗，三颗……一共有十二颗。
“最近难得这么热闹。”一个信徒走过来，望着人来人往的大殿，满脸都是仰慕，“我没看错吧？莫老隐居半辈子，竟然出门了！”
“听说玉屏州德高望重的大师都来了。”另外一个人说，“清一居士，上座可是静毓师太？”
宫翡回神，望向白发苍苍的老师太，“嗯。”
“清一，你快过来。”女娲娘娘塑像脚下，师姐朝她高喊。
宫翡走过去，才发现那边出了差错。蔡文强倒腾来的艾条竟然点不燃。
“瞧瞧，假冒伪劣产品！”师姐掰碎那几根艾条，扭头质问蔡文强，“你是不是掺了一半的土？”
“冤枉啊，我也不知道。”蔡文强穿着喜庆的唐装，可怎么看怎么像吊儿郎当抽大烟的满清遗老。
“时间紧，等仪式结束再说这个。”宫施惠转头叮嘱女儿，“去房间把艾灸盒子拿过来。”里面有艾条，是用于悬灸的，也能拿来救急。
宫翡立即回房间去拿了盒子回来，正要跟师姐一起把艾条点燃，却被母亲拦住。“等等。”
宫施惠从艾灸盒子里挑出一只被熏死的小瓢虫。那小虫身上抖下星星点点白色粉末。宫施惠用指尖捻了一下，抬头盯着宫翡，“你上次拿艾灸盒子，到底去做什么了？”
宫翡不明就里，“给朋友灸了一下。”
“那怎么……”宫施惠摊开手，手心躺着那只小瓢虫，“怎么会有曼陀罗花粉？”而且不知为何，这花粉没有味道。
宫翡脸色一变，拿过那只小瓢虫仔细打量。那是一只二十八星瓢虫，而这种瓢虫吃曼陀罗叶子。
曼陀罗有致幻作用，主要影响人的中枢神经系统。中毒患者的表现通常分为抑制与兴奋两种。她突然想起，自己去酒店见朗怀臣的那一天，他是明显的精神不振情绪低落。然后……然后，他即将要拍摄悲愤成狂的杀人戏份。一旦他神经兴奋起来，现场的群演和剧组工作人员还能保得住么？这剧组、朗怀臣的演艺事业……
宫翡眼前一黑，脸色刷白。
一旁的蔡文强颇为好奇，低头去嗅那白色粉末，立即被回神的宫翡拦住，“有毒！”她直接给朗怀臣打电话，但是那边迟迟没有人接。她心下焦灼，只能扭头一把抓住堂哥，“花花五圣呢？”
“你确定此刻要它们来？”蔡文强瞅了瞅这礼宾坐满的大殿，朝她挤挤眼睛。
宫翡紧紧抓抓着他，指关节都泛出了青白，“快去！让它们通知朗怀臣，他中毒了！”
“行行行。”蔡文强吃痛，感觉堂妹的手跟鹰爪一样使劲。不过，朗怀臣是妖怪，中毒怕什么？
“清一，”宫施惠出声提醒女儿。她不清楚女儿为何如此神色紧张，但眼下宫翡的言行已经吸引太多人瞩目。“吉时快到了。”
“我知道。”宫翡匆匆地说，仿佛压根没过脑子。她眉头紧锁，径直将蔡文强推出大殿。
“哇哦，好多两脚羊！”花花五圣这时候扑棱着翅膀落到窗棂上。
“大花！”宫翡连忙冲过来，“快去剧组，告诉朗怀臣有人给他下毒！”
“什么毒？”大花瞪大眼睛。
“曼陀罗，快去！”
这话出来，几只鸟反而安静了。四花开口道：“羊咩咩不可能给他下毒的。”都是妖怪，它们知道未帮嚼曼陀罗这事儿。
“夏吾加？”宫翡万万不敢相信。那不是朗怀臣的旧友么？
“对呀，以前我们一起爬山，还是他告诉羊咩咩，曼陀罗——是曼陀罗呢！”二花摆出高难度姿势，用爪子抓抓脑袋。
爬山这个字眼冲进宫翡的脑海，唤起了某些回忆。夏吾加说过，她曾经和白泽一起爬山。怎么在花花五圣的口中，变成了朗怀臣？
宫翡退后一步，难以置信地打量着面前五只鸟。或许，夏吾加上次来是为了说明什么。
白泽出事，是花花五圣带来了那个陌生的老妇人。向来跟白泽形影不离的它们此后常伴朗怀臣左右。
而白泽与朗怀臣，有着近乎一模一样的两张脸。
朗怀臣……宫翡曾经听说他有一个姑妈。
“朗怀臣的姑妈，鹤发童颜，总是穿着旗袍？”她的心脏开始陡然乱跳。
“你怎么知——”大花最后一个字，消失在空气里。几只鸟呆呆站在窗台上，傻眼望着她。
“喔嚯，完蛋了。”最后二花说。紧接着三花一脚踢过去。
“吉时已到！”人声鼎沸的大殿里，突然有人高喊。其他人很快安静下来。
宫翡却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脑子好像炸开了一样。她站在大门口，却置身事外一般望着众人，半天都动不了。她的世界几经变幻，天旋地转起来。
道乐奏起，师太登上庄严的坛场，为出家的弟子宫翡吟诵《冠巾科仪》。
有人引着宫翡在蒲团跪下，朝女娲祖师三叩首。她手腕上的白玉串几番磕碰，绳索突然断裂，珠子四散掉落。
宫施惠突然坐立不安。那是师太给宫翡的珠子，养于道家之气，怎么偏偏这时候断了？她连忙叫近旁的道姑将珠子拾起来。
宫翡望着地上的珠子，一颗，两颗，三颗……还缺了一颗，不知滚到哪里去了。这手环，是重新串不起来了。
可是手环跟朗怀臣有关系么？没有。
朗怀臣跟白泽有关系。朗怀臣跟白泽……是一个人。
白泽跟随她从青岗林场出来，白泽说以后只跟她在一起。这也是朗怀臣。
朗怀臣说他向来对她很认真。朗怀臣面对危险每次都在所不辞。这也是白泽。
有些人的世界，可以小到只关乎一个人，大到横跨自己的生命长河。
“请师礼仪——”
高喊声下，宫施惠和静毓师太站起身。前者为拢发师，后者为冠巾师。
宫翡披着长发，依旧僵硬地跪在蒲团上，面向女娲塑像。她能感受到母亲撩起她的长发束在脑后。而静毓师太则拿着混元巾站在一边。
她突然伸手握住了母亲的手腕，随后侧头望向宫施惠。
她的双眼湿润，闪烁着水光，包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显得决绝又坚定。
那一瞬间，宫施惠心里轰然一声，什么都明白了。
宫翡弯腰，向母亲和师太再次三叩首。
“错了，错了！”以为她走错流程的师姐着急地在旁边低声提醒。
然而宫施惠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儿，面上没有任何多余表情。
宫翡起身，长发顺势再次滑落肩头。周围道众顿时一片哗然。
“对不起，母亲。对不起，师父。”她的目光依次从母亲和师太的脸上划过，不忍她们心碎却也不得不继续自己的选择。她最后望向神威的女娲娘娘，再次道歉。
说完这些，她长长地深呼吸，转身提着衣摆跑向大门口。朗怀臣有危险，她要去救他。
大殿顿时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吵闹声。宫施惠没有追出去，只是扶住了愕然痛心得说不出话的师太。而观礼的众人则纷纷挤到大殿门口，几个好事的还追赶了几步。
宫翡眼底沉静未减。她一口气跑出道观，奔向剧组的方向。花花五圣激动异常，在她身边忽上忽下地急速滑翔飞舞，吱吱大叫。
路口，蔡文强刚刚从老乡那里租了一辆摩托车。他蹬了半天，只瞧见摩托车气筒里冒黑烟，却不见轮子有半点动静。而听到身后的响动，他扭头便眼睛一亮，丢开摩托车站到了大路中间。
“快来啊，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他从旁边绿化带里拖出一根树枝，“我看谁拖你回去！去他的道姑！老子不当了！享受人生，快乐齐天！”
宫翡径直奔过来，只觉得寒风灌进喉咙，一片沙哑，“你通知朗怀臣了吗？”
蔡文强叼着烟一愣，“我还没去呢。”
宫翡顿时后悔得脑子发麻，怒意混着焦灼一下子窜上来。
“宫翡，这里！”花花五圣拦住了一辆小轿车。车窗打开，露出摄影师鲁翔的脸。
宫翡立刻打开车门坐上去，压根来不及打招呼，“回剧组，快！朗怀臣中毒了！”
鲁翔的摄影机出了点问题，他才从机场拿托运的备用摄像头回来，不料半路被花花五圣截胡。而宫翡的话让他大吃一惊。“中毒？”
“是曼陀罗。”宫翡焦躁地看着时间，“拜托再快点！”
“你拉上安全带，坐稳了。”鲁翔一脚踩住油门。
“夏吾加也在片场吗？可能是她给朗怀臣下毒。”宫翡思绪转得飞快。
“我不清楚。”鲁翔眉头深蹙。
每天跟朗怀臣相处，他竟然不知道朗怀臣中了曼陀罗毒。联想到片场里充斥着对他的嗅觉来说异常浓重的曼陀罗味道，他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早有准备。如果朗怀臣真的中毒，那么他激情杀死老七，也算是有毒药“助兴”才有的行为。鲁翔自己正纳闷为何未帮知道后置若罔闻。现在，他不由得怀疑未帮是在试探朗怀臣的中毒程度。
想到这里，鲁翔心里又惊又凉。
一路疾驰，他们很快到达片场驻地。出于保密原因，片场周围筑有高高的围墙。鲁翔将车开进围墙，却未见到保安的身影。
“你跟在我后面。”鲁翔拿着员工卡，绕过拐角便猛地顿住脚步。
目之所及，全部工作人员或倒在地上，或趴在道具上，一片寂静，只听得鼓风机在呼呼作响。扑面而来曼陀罗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二十八星瓢虫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