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如坠五里雾中 ...
-
一阵狂风袭来，宫翡瞬间失力，重重摔向身后的低地。一只还未成型的半透明妖物挡在了她身后。宫翡摔进那妖物中心，安稳落地。
她一抬头，便看到再往后几米便是悬崖。紧接着她听到了水浪声，仿佛滔天巨浪呼啸着带风席卷而来。然而她举目四望，只见密林树叶如手帕晃动，仅是一阵风经过而已。
眨眼之间，阵阵白雾蒸腾而起，瞬间迷住宫翡的视线。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她下意识喊道：“朗——”一个字出来，她就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银色鱼鳍如一片扁舟划破白雾。一条黑色鱼身突然出现，竟如地铁一般粗长，快速在她眼前游过。
“去树上！左边三尺！”耳边突然响起朗怀臣的紧急催促。
宫翡猛地转身，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但也立即毫不犹豫地几大步跨向左边，发现了一株粗壮的大树。她扯下衣带裹住手掌，叼住匕首，开始爬树。身后的白雾传来阵阵打斗声，伴随不同妖兽的尖啸声。
她不知道自己爬了多少米，脚下一根树枝咔擦折断。她一手攀住更高处的树枝，就这么悬吊在半空。
或许是这动静太大，伴随着越来越浓烈的海腥味，她猛地回头，看到了一只硕大无比且丑陋至极的鱼头。
那鱼头也是漆黑一片，瞪着血腥的红色眼睛，脑门如起伏的月球表面，布满凹陷的圆弧，还长满藤壶，好似发炎的丘疹痤疮。它长着廊门一样的大嘴，上下獠牙如同恐龙的肋骨化石，从高到低排列。最长的獠牙跟串串儿一样串着三个登山岩羊的尸体。
为了避免被鱼吃掉，出于求生本能，宫翡瞬间松了手，直坠草丛。然而一只巨兽却伸出前爪将她抓住，抛向了大树的最高处。
宫翡瞬间跃出白雾层，紧紧抱住树梢，只来得及与那只巨兽匆匆对视一眼。
那是朗怀臣。
那是一只饕餮。
那是……白泽曾经说，他会变身的上古妖兽。
然而她来不及细思就听到白雾中响起了蔡文强的尖叫。
“啊——”蔡文强的衣服被串在黑鱼的獠牙上。他被迫挂在最前方晃来晃去，直面凶狠的饕餮。
这都是些什么变态玩意儿！他除了尖叫，别无它法。谁能知道靠着躲雨的巨石会变成一条比恐龙还可怕的鱼呢？他还坐在了鱼张开的嘴里，靠着鱼的獠牙休息，寻思怎么会有这种柱状石头，古怪得很。也就是他反应快，要不然就被鱼吃掉了。
他确信这条鱼在捕猎，把放山队伍赶进这片白雾。他扶着腿脚不利索的宫施惠东躲西藏，终究是慢了一步。现在被挂在鱼嘴边，跟被鱼吃掉也差不多了。
“啊——”蔡文强继续大喊。
宫翡站在树梢，紧紧盯着白雾里的动静，震惊地发现蔡文强竟然被挂在獠牙上。而夏吾加和罗追也出现在了混战当中。他们也攻击着黑鱼，两人都伤的不轻。而饕餮的脖子也有一条长长的裂口，汩汩流血。
又一阵海浪声呼啸而来。这一次，宫翡竟然看到了头顶十几米外高的浪花。她曾经见过岳阳的巨蛇骨架，茅塞顿开意识到自己似乎能偶尔瞥见妖界一角。而眼前这只海妖的能力竟然是将妖与人的世界混淆，将此地妖界的深海水浪带到人间。所以纵然她没有感受到水花，但其实朗怀臣是在海底战斗。这种环境只会让黑鱼如虎得翼，让朗怀臣每一分钟多一份危险。
宫翡紧紧握住手里的匕首，心里一横，看准那条黑鱼跃出云面的瞬间，她直接跳过去，闷声坐到鱼头上。
她双腿夹紧，拽住那黏糊糊的须子，环手一绕打了个死结，然后弯腰用另一只手拿着匕首去割蔡文强的衣服。
蔡文强猛地回头，抹开满脸臭粘液，看到堂妹从天而降，帮他割衣服。他顿时弹起来拼命往下扯衣服。
“我妈呢！”宫翡大喊。
“她在那里！”蔡文强伸手指着不知哪个方向，随着鱼头抖动，他指的方向也在抖，“我把她推开了！”
知道母亲暂且安全，宫翡稍有宽心。几秒种后，蔡文强终于哗啦一声从獠牙掉了下去。宫翡起身，下一秒径直将匕首插进黑鱼的左眼。
黑鱼感到痛苦，疯狂甩着头，降低高度，用头去撞树林，企图把宫翡撞下来。宫翡伏低身子，但树枝打在身上，依旧让她浑身疼痛。黑鱼一个大摆头，宫翡直接滑落到它獠牙边。黑鱼立即疯狂扣齿，想将她吃掉。
已经受伤，脸上带血的夏吾加趁机一跃而起，将她的藏刀插入黑鱼的右眼。而黑鱼刚好摆头朝她那边，顿时直接将她嵌入口中。
“大当家！”说时迟那时快，断了一只胳膊的罗追扑过来，将她推出鱼口。黑鱼直接将罗追拦腰咬断，吞入腹中。
宫翡心下悚然，刚好挣断鱼须，扑通落地。她立即回头，看到夏吾加满脸震惊，壮烈决绝地再次朝黑鱼冲去。
宫翡抹了一把脸，大喊道：“妈！堂哥！”
“我们在这儿！”
宫翡一脚深一脚浅地跑了过去，看到他们俩躲在一棵被鱼尾巴扫断的树下。蔡文强只有些轻微的皮肉伤，可宫施惠的腿受伤严重，裹着从蔡文强衣摆撕下来的布片，透着血迹。
“孩子。”宫施惠脸色苍白，一见到她就伸手来摸她的脸和身子，“没事吧？”
“我没事。妈你——”
宫施惠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这是扑兽夹伤的，不碍事。”
宫翡还是红了眼睛，但她眼下没有时间伤心。“堂哥，你带着我妈赶紧离开。妈，你知道出去的路吗？”
“我知道。你也一起走。”宫施惠坚持。
宫翡摇摇头，眼神坚毅，她要留下来帮忙。而这时，旁边一只躺地上的岩羊又醒了过来，一把抓住蔡文强的脚脖子，声音嘶哑，“我，我跟你们一起下山！”
蔡文强吓了一跳，连忙抖开，“我们快走！”
“师父！是我啊师父！我上身了，如果死在这只羊身上，我也活不了！”这只岩羊奋力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努力半天只是在地上扭动。
蔡文强和宫翡都愣住了。
宫施惠突然握住女儿的手，她并不认识姬一千，却提出一种可能。“别轻信。这个人吃曼陀罗导致精神错乱了。”
“精神分裂？”蔡文强不可置信，这只羊的确是先前跳大神的羊。
“像精神分裂而已。”宫施惠刚刚说完，就见那只岩羊眼色一变，朝她扑了过来，被蔡文强踹得滚了好几下，动弹不了。
而精神分裂这几个字突然点亮了宫翡脑海中某根隐秘的神经。一个名字在她眼前浮现——重霄。
然而此刻无暇顾及这一点，她催促蔡文强带着母亲离开这危急之地。宫施惠不肯将宫翡留下，却还是被蔡文强背走了。
宫翡回头，发现白雾已经消散许多。而饕餮撕扯了黑鱼的半条尾巴，继续朝鱼头扑过去。
“不准杀它！”夏吾加却跳了出来，拦住饕餮，让黑鱼仓皇逃窜，获得暂时喘息。
“你疯了！”饕餮浑身带血，发出愤怒的吼声。那是朗怀臣的声音。
“我是疯了。”夏吾加不肯让路，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饕餮，“只有它知道千年人参精在哪里！”
“那玩意根本不存在！”
夏吾加却笑起来，露出带血色的牙齿，“我不信。”否则，她还能有什么信仰支撑自己？一路从长白山寻到终南山，她不允许自己的计划失败。
“长老会不可能放过你。你就没想过这条鱼的来历？”
“他们知道我又如何？胆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把他们的秘密全部抖出来！”夏吾加眼里满是红血丝，“呸，什么长老会下赐人参须，全是他们从东北买的人间人参！根本就不可能助长五百年功力！东北的人参都被他们包圆了！否则我们何必来这里？是他们欺骗了整个妖界！”
她的话语铿锵落地，在这山林中回荡。饶是宫翡听见了都难以置信。
朗怀臣恢复人形，浑身是伤。他站在夏吾加面前，紧紧盯着她：“他们已经动未帮了。”眼下这一切便是证据。
夏吾加猛地睁大眼睛，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一切都是障眼法，黑鱼就是为了绞杀未帮。她沉默几秒，像笑又像是哭地擦了擦脸上的血痕，“青藏高原的天变了，岩羊精就要灭亡。我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我们必须马上找到新的栖息地！我不能让我的部族像云梦泽九头鸟一样消失！”
当年那个弱小的弃儿辉煌凯旋，登上大当家之位。那时，她就发誓整顿帮规，绝不抛下部族里任何一个孤儿，不让她的命运重演，更不能抛下整个帮会。她会为将来无数代帮主做出榜样，她会成为一代明主，会让未帮发扬壮大。如今，整个族群遭遇灭顶之灾。她必须扛起一切。
突然之间，浓烈的海腥味夹杂着血腥气再次袭来。
“我不会错的。”夏吾加一字一句道，“我要这条鱼活着。”她总能找到法子将千年人参精的下落拷问出来。
“你会被它吃了！”
“是你才对。”夏吾加眼神瞬间变得凶狠，毫不犹豫举起带倒刺的马鞭朝朗怀臣甩去。
朗怀臣一挥手，手中出现一把利剑，与她直接短兵相接。
而此时，宫翡已经奔跑着，将从岩羊尸体收集来的曼陀罗粉和叶子洒满了林间。黑鱼失去视线，只能依靠嗅觉和听觉。而林间的曼陀罗会让他嗅觉失灵。
宫翡一路撒曼陀罗到悬崖边，突然见到那条黑鱼从悬崖下一跃而起，冲向林间。
“小心！”宫翡大声提醒远处背对黑鱼的朗怀臣。
夏吾加看到了那条眼瞎尾残的黑鱼，直接一声口哨，将黑鱼吸引过来。随后一个翻滚躲开。
朗怀臣腾空而起，落到了靠近悬崖的方向。夏吾加的鞭子仿佛长了眼，一路跟踪勒住了他的脖子。
朗怀臣被拖入草丛，他一手握住鞭子，一手举起利剑，打算割开鞭子。而夏吾加握着鞭柄扑过来，被突然袭击的黑鱼一撞。她的身躯直接从剑尖滑过，血滴四溅。
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就这样摔向前方。说时迟那时快，黑鱼被血腥气吸引，一口叼住还未落地的夏吾加，长长的身躯也从剑的上方经过。
朗怀臣猛地将剑戳进黑鱼的腹部，直接将它一路开膛破肚。
黑鱼咬着夏吾加，摔进悬崖。
宫翡冲到悬崖边，她被朗怀臣一把抓住，及时止步。两人站在悬崖边，看到黑鱼落下深渊，而夏吾加则攀在一块突出的岩壁上。
一线阳光射穿淡雾，照射在夏吾加脸上。她的脸有一道从左上至左下的深深剑痕，延伸至脖子，没入被切开的衣领，血流不止。
她努力朝上攀住另一块石头，仰头望着悬崖上面。可是这时，她下意识地扭头朝后看了一眼。
岩羊善于攀爬，可以在高山峭壁上自由跳跃，躲避天敌。但岩羊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逃跑中总要回头看一眼。
夏吾加回头看深渊的瞬间，她手下一块石头突然松动。
眨眼之间，夏吾加面朝上，堕入了深渊。她下意识地朝天空伸出了手，可表情却模糊极了。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如坠五里雾中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