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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四极之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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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温和的阳光当中,牧场再次恢复以往的宁静,除了草地上散落满地的藤壶,带血的羽毛和鳞片残肢昭示了不久前的激烈战况。
翁上卿绕场一周,将各种损坏的障眼法妖器一一拔除更换,以确保路过的人类不会看到牧场有任何异样。然后他带着几只小花妖,慢吞吞地从仓库拖着工具出来,打扫清理战场。
而一面墙壁坍塌的别墅内,恢复全部记忆的宫翡化为人形,面部定格为自己的脸,站在会客厅主位之上。
台阶下,左边站在依旧戴着面具的朗怀臣,他的旁边是星夜。而右边是已经负伤但坚持挺直脊背的兰姑妈。鲁翔迟疑许久,站在了侧面柱子旁边,默不吭声地望着堂中众妖。
花花五圣则是恢复伯劳的模样,憨态可掬,好不快活地展翅飞翔滑行。两只落到宫翡肩头,三只落到朗怀臣肩头,都精神抖擞,昂头挺胸。
堂下,站在首位的是一只年迈的海妖老鲈。他长着宽阔的头颅与扁平的大嘴,垂着长长的白色胡须。由于被关押多年,他的铠甲与身躯融为一体,爬满藤壶,而铁钉与铁锁也嵌入四肢,在地上哐当拖行。
“即翼山一别,已经千载。”老鲈欠了欠身,干哑的声音透着沧桑,“欢迎您回来。”话音刚落,身后众妖皆垂头以示尊敬与臣服。
“早上一役,有劳诸位同胞。”宫翡望着众妖低垂的头颅,仿佛回到三千年前,曾经辉煌的虺女堂。那时光凭虺女两个字就叫妖精们闻风丧胆。谁曾想如今面对她的巨蛇真身,还有无名小卒不知死活地往枪口上撞。掌妖司通报天下,追杀虺女,怕是压根没说明她的来历。
她的话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背书与默许。老鲈身后有妖斗胆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宫翡注意到了他,点头示意。
“掌妖司肯定会再次号召妖界攻击我们,您做好准备了吗?”那妖怪鼓起勇气问。它才从海底监狱无期徒刑中解脱出来重新见到太阳,绝不想再回到那恐怖之地去。
宫翡淡淡看向断壁残垣外的太阳,“你该问的不是我,而是他们。”
不光掌妖司,整个妖界可否做好准备迎接她?
……
会面后,众妖陆续离去,消失在牧场四周的山野当中。但他们不敢离牧场太远。此时已经夕阳西下。血色残阳给整个牧场笼罩上一层暗淡的橘色。
鲁翔辞行,要将这里的情况告知母亲苏托多。但其实他不用多言,苏托多肯定已经知晓一切。而他要等待的是母亲接下来的吩咐。
宫翡站在别墅顶楼的阳台边,望着鲁翔消失在寂静的天际线。“原来妖界传闻你是我的男宠,为什么没有向大家解释?”她回头看向一直陪伴在她旁边的朗怀臣。明明,他是她最为信任的将军。
朗怀臣眼含笑意,深深地凝视着她,似乎打趣,又似乎告白,“我不介意多出一个身份。”有何不可呢?
宫翡笑望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主人,”兰姑妈在门口出现,手里的托盘放着一只指环,“这是你以前的饰品。”
“姑妈,叫我宫翡就行。”宫翡并不想抛弃自己的人类身份,她还有一个人类母亲。
兰姑妈的眼里闪着光,没有说话。
指环是宫翡从即翼山得来。她将那只指环套上自己的无名指,从脸颊到指尖瞬间出现了繁复的纹身图案,跟朗怀臣脸上掩去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的纹身是最为完整的即翼山地图,没有任何缺角。几秒过后,纹身逐渐消失。
兰姑妈心下满是复杂的欣慰。她曾经带大的孩子,真真切切地回来了。
“您在家休息。”宫翡将她手里的托盘放到一边,随后望向天边初升的太阳,“我们还有点事。”她口中的我们,自然指的是和朗怀臣一起。
不需要任何言语,朗怀臣已然明白她心中所想。
“你们要去哪儿?”兰姑妈问。
“四极之柱。”朗怀臣微微一笑。
他猛地跃向半空,抓住宫翡伸过来的手,将她一把托起抛向月亮。宫翡借势乘风而上,掠过无尽的森林。她才刚刚复苏,一切违背人类常识的妖法能力都要从头探索。
四极之柱,是神鳖之足,用以支撑天空四角。它们早在上古时代便伫立世间,经过沧海桑田的时代变化,依旧风雨不催。在人类的世界,四极之柱所在的地点化为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以及北岳恒山。
宫翡与朗怀臣径直向南岳衡山前进,不多时便已靠近衡山。朗怀臣伸臂施法。夜色浓重,山峦逐渐被黑暗吞噬。慢慢地,人与妖两界转换。直径比衡山还宽粗的天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这天柱无比庞大,将山脚下的城镇也覆盖得严严实实。
宫翡与朗怀臣不得不一再后退,才看清了天柱底部全貌,由鳖足风化而来,仿佛盘根错节的老树根。那是妖的绚烂多姿生活圈。四极之柱挡风避雨,外表像风化的岩石,周身爬着各种苔藓植物,也长着各种奇怪的发光树木与粗壮的藤蔓。
这些藤蔓仿佛天梯一般将各种寄生蘑菇一样的发光巨树衔接。而巨树上搭着无数的房子和帐篷,各种妖怪在其间寻欢作乐,欢声笑语。
因为四极之柱十分重要,所以掌妖司有专职看守。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它虽然重要,但已经平静无波地支撑天空千万年,所以驻守此地的妖怪不免放松大意。出于枯燥无味的驻守需求,这里逐渐发展出各种生活场所,比如糜烂的声色场所。
现在,丰富的夜间生活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嬉闹声不绝于耳。
宫翡扫了眼那抱着酒瓶醉醺醺瘫坐在岗亭里的一只飞虎,瞬间变身为一模一样的飞虎,朝四极之柱顶端奔去。
朗怀臣也同时变身,与她一起展开双翼。
沿途所见看守皆睡觉的睡觉,喝酒的喝酒,瞧见是同类飞过,只当是例行巡逻,连眼皮都没抬。
到了天空上层,巡逻的看守变成了各种飞鸟。但它们没有九头鸟的能力,只能在四极之柱中段巡逻,无法飞到柱顶。
逼近柱顶,宫翡感受到了越来越炽热的高温,以及不断增高的压力。她化作飞鸟的翅尖羽毛开始脱落融化。朗怀臣见状立即将她一把拉回,自己挡在前面。他直接被高温高压逼回原形,露出了头发里的两只毛茸茸兔子耳朵。
空气热得好像融化了一般。宫翡拼命睁大眼睛,终于看清了柱子侧面裸露的钻石开采面。那里就像被斜切削掉一大块似的,没有外壳,只有熠熠发光的钻石,折射着斑斓的光线。
而就在这块闪光的钻石面上,天空没有和柱子相接,明亮如镜。只可惜这镜子破了,裂出一个不规则的巨型黑洞。黑洞周围镜面裂纹在一步步加深,偶尔哗啦一声开裂掉落细微的碎片,导致破口逐渐扩大。
星夜所说皆为真,天的确破了个洞。这将导致天下气候越来越混乱。九头鸟和岩羊的灭绝,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宫翡心里一沉,抿紧嘴唇。
这时,四极之柱下方突然传来异响。想来那些看守要不然发现了外物闯入,要不然接到了掌妖司新的指令,前来查看。
朗怀臣拉住宫翡,径直挣脱这里设下的层层结界,朝北方奔去,确定没被跟踪,才又掉头南下。
兰姑妈没有休息,跟星夜了解一切后,站在家门口等待他们归来。一见到两人落地,她立即迎上去问,“情况如何?”
“我们有长老会的把柄了。”宫翡眼神坚定。
“好好利用,切莫心软。”兰姑妈毫不犹豫地提醒。她虽还未看报纸,但确信长老会必将号召天下妖怪齐心协力绞杀虺女,理由肯定是虺女擅长操控天气,是她导致天气变化和妖族灭亡,而不是这群人参精凿钻石导致天空破了个洞。哪个妖怪会相信这种荒唐的说辞?
眼见天色渐浅,兰姑妈吩咐翁上卿关门,“快去休息。”
“好。”宫翡点点头,回头看向朗怀臣,“我们……回房吧。”
朗怀臣才刚刚脱下被高温炙烤得糊掉的外套。他脚下一顿,看向宫翡的眼神起了微妙的变化,“好。”
兰姑妈心下微愕,但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
通向主卧的走廊,宫翡走在前头,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他的心上。
推开房间的门,宫翡还没来得及打开灯,就被他搂住腰,哐当一声靠在了门上。
朗怀臣的手心干燥而温暖,正好握在她衣摆交接处,直接贴上了皮肤。
她看不清他的脸,于是按捺着自己跳动的心,伸手要搂住他的脖子。可由于房间太黑,她的手抚摸过他的发丝,才滑落至他的肩颈。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呼吸声突然加重,她靠近他的耳朵,声音低柔,撩拨他的心弦,“你的耳朵红了吗?”
他低头轻轻地吻着她的耳垂,哑声道:“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