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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番外:因风捕梦 ...

  •   当一个人中二期结束的时候,他就长成大人了。
      这点对别人来说可能不顶用,但是对云来说挺顶用的,有多顶用?他那漫长的中二期就足以说明这件事了。
      云这个人,名字不可考,只有一个最后一字剩下,就是这个云字,我们姑且就叫他云吧,总之,随着成年,云的中二期结束了。不过他自己应该不怎么满意。
      因为中二期结束,他就不再做梦了。
      这个世界无法再让他坐着不切实际的梦了,不如渴望世界和平,那种能完美大团圆的结局也不再奢求,因为无法奢求,不如趁早结束这个念头,这个世界容不下做梦的理想者,溺死是他们的唯一结局。
      虽然可能是因为他的梦比较难实现……
      云这个人吧,许是因为最初的送别,之后就一直送别,在他很小的时候,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还是个小豆丁大的时候,所有人都需要长辈接送的时候,他父母没来,好巧,恰好也有一个小姑娘父母没来。
      那是一年冬天,窗外朔风裹挟大雪,门卫粗糙健壮的手指打开瓶盖,倒出黄色的植物碎末,具门卫说,这是春天的牡丹花晒干碾的,他铺开报纸,剪得四四方方,将它卷起,点燃,青白的烟飘在昏暗的房子里,桌子上点着一盏小灯,灯泡昏黄的灯火是这件老旧的土房子里唯一的光,在朔风裹雪的夜里没有半点用。
      云和那个小姑娘对视,隔着门卫吐出的青白的烟,两个人对望,烟在灯火的作用下变的朦朦胧胧,模糊了界线,云的父母来接他了,他走的时候回望,和小姑娘平静的目光对视,他突然想起,实际他认识她的,那是他的同班同学,在父母的催促下,转身快步拉上爸爸妈妈的手,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她,第二天他没有看见她,再也没有看见,只是幼儿园附近多了一个找孩子的母亲,她痴痴呆呆的看着门,试图从这些孩子里找到熟悉的身影,冬雪很大,风很大,云依偎在母亲的身边,如果他当时伸手拉住她的手,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凡事没有如果,很快,春风吹醒了杏花,春天来了,但冬雪还未消,在北方,杏花才是知道春何时到来的存在,他站在杏花树下,和那个疯癫的女人对望,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朔风卷雪的夜,昏黄的房间,青白的烟袅袅,隔着两人,隔着生与死。
      女人被刺激到了,她隔着围栏疯疯癫癫的冲了上来,吓得旁边的孩子哭了起来,后来,云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女人。
      后来,他上了小学,班上总有那么几个被人排挤的人,他们班是一个女孩,比他们大个几岁,常年穿着破旧的衣服,邋里邋遢,盖过眼的头发,每次家长会是个颤巍巍的老奶奶,有时候身上会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学校里有各式各样的同学,她只是其中之一,她每次都会因为学业问题被老师训斥,总是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桌子上刻的坑坑洼洼,班里上了生理课,男孩女孩凑到一起,开心的讨论起来,云没有参与,看着阳光照在阳台上,顺着光线望去,是那个女孩的课桌,她抬头,目光在空中交接,女孩低下头,重新趴在了桌子上。
      又是一年,女孩们的话题中心变了,开始讨论例假,然后说到了她,说她一直来,弄得到处都是,怎么收拾都收拾不掉,那一天离校的时候,云看着窗外的阳光,犹豫的留下了,看着女孩匆匆起身,他犹豫的走了过去,看着桌上肮脏的课本,“你……”他犹豫开口,他记得女孩的名字,班里的名字都记得。
      “能麻烦让开吗?”女孩冷冷的说“你们有完没完?”她这样在云的注视下冲出了教室,外面的阳光温暖,照在云的身上,云伸开紧握的手,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实际他只是想问需不需要纸巾……只是人类必有的生理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也是那一年,抱过他,把他举到头顶的舅舅死了,他茫然的看着人们忙忙碌碌,个子不算很高,透过人群的缝隙,只能看见覆盖着的白布,没有任何生息,五彩的花圈上飘着白色的挽联,飘了很远,有同龄的孩子拿这件事取笑,云冷漠的看着,然后把这件事捅到了大人面前去,从这一刻起,他就彻底被开除出孩子群体,被迫的。
      同年,老师问班上的同学们有什么理想,出现了各种有趣的念头,他们快乐的坐在教室里,念着让自己认为痛苦的课本,约着大家一起出去玩。
      云看着吵吵闹闹的同学,想起了之前读的一本书,书上孔雀为了救动物让它的羽毛被焚烧,成功拯救了大火,动物为了感谢孔雀,用之物拼凑起羽毛,如果孔雀没有救它们,也不会被它们所救,在这之前,孔雀一直被迫在外面,似乎只要付出自己的全部,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喜爱,他不想获得所有人的喜爱,云想。
      这份喜爱过于浮于表面,在下次火灾来临前,如果孔雀没有救下所有动物,那么它面临的是比之前更可怕的驱逐,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如果想要改变这个事实,那么不如试着去支配,站在最高点,成为风向标,统领自己的同类。
      从这一刻起,云的中二病就开始了,他要成为秩序的书写者。
      有很多人破坏秩序来获得自身利益,但是有更多人选择遵守利益,感谢这个世界神秘死了,要不然这一切可能都会被他一一实现,世界不会创造出真正能威胁到它的造物,那具幼小的身体里被填满了一个世界的神秘,这份满溢的神秘带给了他过高的灵感。
      世界不会在意造物的心情。
      这份灵感让他注视到了一点不应该被注视到的东西,那是又一年的中午,他走着回家的路,在这条路上,他遇到了出车祸的人,大人们围成一圈,惊恐的讨论着死者的惨样,他又透过人群,望到了死者,静静的躺在柏油马路上,鲜血在黑色的地上很快的渗了进去,更多的是和这土地融为一起,火焰在内心在心里腾的升起,他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脚。
      想要完成这个目的需要计划,他认真的写着计划书并为之学习努力,人与人是不同的,他们从一开始的经历就将他们分开了,从出生到收到的教育,形形色色的芸芸众生以一种粗暴的方式分成了不同的类别。
      他需要同类,或者说工具人,那段时间他格外活跃,黏着父亲,一点一点的往上爬,从小的一点点情谊就可以完成很多东西,这也让他孤独的游离在群体之外,他拿着解剖刀,这个东西不怎么好用,在解剖动物方面,还是更锋锐的利器可能会更好一点,他看着深红的血液溅到泥地上,血液滚着尘土,形成一个个深红色的珠子,就像那天,未名的火焰在心底燃烧。
      云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漫无目的的看着外面的黄色世界,这是母亲的工作单位,有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到来,哭诉着他们的不正常,过高的灵感让他不由自主的记住了不应该记住的东西,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以这种方式认识这个不美好的世界来说过于残酷。
      可世界是美好的,随着时间火焰愈加燃烧,心日益躁动,有人拉住愚蠢的中二病,他并不是能包容云身上所有的问题,他只是告诉了云世界上的美好,是秋天漫野的秋英,也是夏天盛开的蓝色蝴蝶,会亮晶晶的说着真厉害啊。
      但所有的美好都是有时间的。
      分离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怎么抓都抓不住,“你能不能等等我?”云认真的拉着少年的手,“我一定会回来的!”少年笑嘻嘻的答应了,年少的分离总是难以忘怀,但是只要遗忘就是一瞬间的事,这个时候记得的人就会很痛苦,云还是回来了,他坐在少年家楼下,坐了一天,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太阳落山,他面无表情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慢慢的走回了家,少年早就走了,只有他还在傻傻等待。
      死亡是云一生里接触最多的东西,从小到大都是,他生病的时候依偎在母亲怀里,看着点滴一点点从玻璃瓶里滴下,看着对面的病床换了人,有人走,有人来,他坐在病床上,听护士的闲话,说几号床的小孩真受罪,他们家的大人都不管,真可怜啊。
      真可怜啊。
      真可怜啊,才这么小,护士们打住了自己的话,这个是不可能说的,总会活下去的,怎么可能活不下去?
      怎么可能活不下去?
      老人拉着云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现在,已经上初中,彻彻底底中二在读的云要送走自己的爷爷了。
      “不要哭啊,笑啊,笑嘛。”老人这样说着,从他的生命里离去。
      葬礼上,奶奶哀恸的拉着云的手说“都是因为你啊!你不孝啊,你没能陪着你爷爷啊!”像啼血杜鹃,声声哀嚎。
      云呆愣的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长辈,内心的火焰升腾而起,带着流水样的哀戚,为何让我独自承担生命的重量?他只能露出无奈的笑。
      那天,黄昏的天是橙黄的,风里带着水乡的芬芳。天上的月亮如同一个大圆盘,银色的光辉平等的照着所有人,老人养的狗坐在门口,和他一起晒着这望不到的月亮。
      这一切都不能阻挡中二期的云,只能说中二期的少年是无敌的,表面上当着老师眼里的乖学生,背地里时间管理大师赶场子,他看着试管里升腾的溶液,努力往六边形发展,搞发展不搞科技,那你搞个寂寞,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懂不懂什么叫科技兴国?
      父亲在往前走的时间里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倒也不是悄无声息的,早有预料,父母在半夜里关着门吵架,云在门外听着,他所做的只能是缩在墙角,望着窗外明亮的月光,留下恐惧的泪,祈求神明。
      没有神明。
      父亲结束了他因爱的谎言,离开了这个家,这是云第一次放下自己的计划,开始计划一场谋杀,如何在避开监控摄像头和监控的情况下将这场谋杀变成一场意外,既然决定是说慌,为什么不一直说下去?因为人世好清醒,所有人都要从虚假的美梦里苏醒,赤裸的躺在月亮下,让丑陋的自己面对初生的新月。
      云这次资料准备的很充足,他研究了能够致死的药物,他记得他的父亲是会使用这些药物的,他也并不是会听医嘱的类型,混淆的情况下应该能完成他的目的,但是还不够,云想起剖开肢体时的触感,他闭上眼,果然他还是喜欢这种方式。
      这次的书籍换成了人体解剖,年龄造成的力量差是个可怕的东西,他要使用技巧去弥补,背下来,在模型上一一对应,还差一点,他需要实践,他开始观察,观察对应,以保证绝对一刀捅死,等到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他出现在了他父亲的面前。
      准备的刀贴在手臂内侧,水果刀就行,能够买到还不是管制刀具,他看着他父亲带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手里推着一个婴儿车,那张皱巴巴的脸因笑更加皱了,等到从他身边走过,就可以完成自己的计划,他看着幸福的一家人,闭上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将对象变成自己的同类,心理上并没有太大反感,只是——
      只是,他看着那个咿咿呀呀的稚儿,稚子何辜?我又何辜?
      “你和你父亲一样没有心,感情淡漠。”母亲看着他说,她冷冷的看着云,却有泪痕。
      他睁开眼,离开这个地方,如果他实施了自己的计划,那么他和他的父亲无异,他绝对不会成为和他父亲一样的人!绝对不会!
      他决定修改一下自己的计划。
      计划修改需要时间,这个时间里他姥爷生病了,他坐在病床边削着苹果,长长的苹果皮垂下,一条没有断且薄厚均匀的苹果皮就这样诞生了,他将苹果递给枯瘦的老人,老人如枯木的脸上露出了可怕的笑。
      “云是个好孩子啊。”旁边笑呵呵的老爷子一张国字脸,不笑的时候很严肃,但是老爷子是个好人,他递给云一个红色的苹果,云露出了营业性的假笑,接过了那个苹果。
      那是一个沉甸甸的苹果,第二天,床位就空了,医院不会给死者留床位,很快就会有别人住了进来,云摸着口袋里苹果,沉甸甸的,想扯出一个笑却怎么都扯不出来,陌生人因交集变的不再是单纯的陌生人。
      老人很快走上了和隔壁床的老爷子一个结果,他死死的盯着云,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说,云伸出手,却只摸到冰冷的尸体,呈现出一种死灰色。
      他听说他以前的同学已经嫁人了,有了一个孩子,是那个再也没见过的女孩。
      他放松自己,灵魂飘荡在躯壳外面,身体如行尸走肉,走在医院的走廊,形形色色的人挤在一起,他听到了他们的祈求。
      他烧了所有的计划,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没有意义,只是单纯的秩序改变不了什么,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纠集了同伴,也只是能改变秩序,这世上多的是更多更加痛苦的人,活在自我的欺骗和达不成的祈愿里,他不是圣人,承受给极个别生命的痛苦就已经是极限,解决不了所有人的痛苦。
      既然如此,不如顺着命运的浪潮,试着抓住身边人。
      云是个笨蛋,如果不是个笨蛋他也不会中二病这么久,看了这么多书结果在中二病路上越走越远的也是少见,所以他想出来的办法就是真心换真心,老套但有用。
      他觉得留下别人的方式就是给他们想要的,他给不了他们想要的,但他会努力,努力的笨蛋总是可以得到回报,很快,他遇到第一个人,获得了血淋淋的教训。
      但是中二病是不会轻易退缩的,中二病遭遇挫折是会勇往直上的,于是这颗心留下了太多人的悲伤,给他发了不少好人卡,然后再也没回来,都没人吊着他……
      中二病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云解决问题的方式是去打游戏,刀剑乱舞挺好玩的,自从带入以后每天做不同梦,不错,可以给好评。直到有一天被安利了fgo,主角是他想成为的那种人,如夜晚的星星一样,闪耀着自己的光芒。
      自从看见那颗明亮的星星,云就再难以忘记,所谓星星就是那样遥不可及的存在。
      只是再漫长的中二期也有结束的那一天,那颗心的容量已经足够多了,他露出无奈又苦涩的笑,目送最后一个人离开,孤独的一个人拖着十几斤重的书回家,一边拖一边走,他决定把这些黑历史藏起来,美梦苏醒,他等了两年,没有人因为他留下,也没有人回来,更没有人愿意给他一点点爱。
      回到家,母亲欣慰的看着他,说他长大了,成熟了。
      就这样,云杀死了爱做梦的自己,所深爱的自己。
      他离开了这个地方,去了江南,看到梦里的白花蝴蝶连成片,已经把目标变成自爱的云嗅着空气里的芬芳,闭上眼,梦里是橙黄的天空,和做梦的自己,相信着一切都会圆满的自己,但这个世界上,最难圆满。
      若得七分以是上苍怜惜,怎敢奢求圆满,圆满易散,不过浮世大梦一场。
      他去学了医,因为藏在心底自己一直去伸出那没伸出的手,口袋里揣着的红苹果已经腐坏,他救不了人,只是为了爱自己,所以去努力。
      在最后的离别,母亲看着他说,眼光闪烁,吞吞吐吐“你能不能搬出去?我有了一个新的伴侣……我们就这样吧。”云停顿了一下,露出了无奈的笑,像以前的所有一样,“好的。”他已经彻底成了一个社畜,虽然保研了,但是学费还得自己交。
      “谢谢。”云向母亲道谢,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又像几年前的下午,他一个人拖着巨大的行李,一个人向前走,往复十年人生,尽皆错过。
      实际,他更想问,她有没有爱过他,是责任还是爱?应该是两者皆有,云闭上眼,没关系,他已经是个大人了,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世事七分满,足矣。
      那是橙黄的天空,天空里飘着白花蝴蝶的香气,如同一场虚空大梦,北方是不会有白蝴蝶的姜花的,此乃虚假之梦,现在要自己一个人努力的往前走了。
      他已经不会再做梦了。
      月亮弯弯挂在天上,天上月银辉照满大地,看吧,人和其他动物没有任何任何区别,云坐在河边,清凉的河风吹拂,他旁边坐着一只橘猫,和他一起晒着月亮。
      总归是要活下去,
      这个和芸芸众生无异的男人,看着远方,挥手打气“好嘞!既然如此,就随风吧!看风飘到哪里,我就在哪里停下好啦。”
      莹莹水光顺着脸颊留下,“毕竟像我这样把人生活的稀烂的人也是没几个了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番外:因风捕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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